番外一百二十七

  乾擎宫月台。
  妖君宠掌心里是鲜红的月牙逆鳞,可能是因为离开自己身体太久,这块龙鳞的红要比她现在真身的龙鳞鲜艳不少,上面的剑痕依然坑洼,用指腹摩挲着龙鳞。
  今夜润玉问了她一个从未想过的问题,若团团是别人与自己的孩子,她是用玩笑的方式应对了过去,但回宫后,看到床头的木盒,便失了些许睡意。
  若团团是别人与自己的孩子……
  深呼吸了下,抬头看向高挂夜空的残月。
  幸好团团是异界的自己与润玉的孩子。
  师父,可惜你不能看见团团,她真的很可爱,你若看到她会喜欢吧,都说隔代亲,你都没抱过我,会不会抱抱她?
  ‘娘亲’
  团团最爱这般唤我。
  师父,我只能唤你师父。
  为何要这样?
  师父,为何不告诉我,三娘到现在都瞒着我……你死后那么久了,她都不告诉我实话。
  为什么?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连忙控制情绪,然后才转头。
  两人远远对视着,谁都没有说话。
  她见他面无特别情绪,不过眉间带着一丝愠怒,黑眸中更似藏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忧伤。
  而她此刻在润玉眼中是清风霁月都不及的存在,周身都似包裹着一份淡淡疏离的月华,虽在眼前却也遥远,他更看见她手掌一翻,将一物敛藏衣袖的动作。
  妖君宠用调侃诉出自己对他的心疼“你是做夜神的习性又起(了)……”虽然收拾了心情,对他强泛出一抹笑意。
  润玉没说话,直直走到她面前,抬双臂将她笼住。
  妖君宠没有抗拒,也悄悄抬臂,回搂住他。
  “妖君宠,我不会容你放手。”润玉一手扣托着她后脑“你说过的话我都记得。”
  “说的好像我不要了你似的。”妖君宠在他怀里仰头“虽说你我门当户对,可说起来似我较为吃亏。”因为是女子“还是因为我年岁大了,便得了便宜?”
  润玉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
  “你到底在气什么?”妖君宠丈二了下。
  润玉见她此刻娇憨不解的表情“妖君如此聪慧,怎会不知?”她就是在装傻。
  “我没瞒着你纳姬少卿或者其他男子为君妃啊,也没有移情别恋,你这气生的。”她真是不知“我什么都没做。”自然也没做什么对不起的事。
  “好一个什么都没做,你也知自己什么都没做。”润玉嘴唇抿起,俊眸圆睁“既然什么都没做,是不是该做些什么?”
  他在说绕口令吗?妖君宠一脸懵:什么叫什么都没做就该做什么?
  润玉依然是俊朗如月、清冷如雪,瞧她呆懵的表情,眉间渐渐蹙起“我不信你不知。”
  哈?不知什么?又知道什么?这没头没脑的他到底要说个啥?能不能痛快一点?这小白龙真是别扭,翻眼细思“你是说二等宫女的疼痛?那个修复术的确治标不治本,能恢复如初但是止不住疼痛,也是三娘想出来的法子,曾经折磨过子衿,让她以为自己疯了。”
  润玉眼眸微动,表情愈发动怒,眸中更多了几分委屈。
  “不是,我真没错对不起你的事。”妖君宠见他这般,更是不懂了“你看见了什么?不管是什么,跟我没关系,联姻的事上我很认真,更何况还有三娘的铁锏……”
  “联姻的事你真的认真吗?”润玉断了她的话“龙儿,我亲自来了妖界,也会随你去幽冥,我是认真的,但你不是。”
  “我怎么不认真?”妖君宠对他这个指控不能承认“你以为我对天界有企图?是,我想做天地共主,但,也不是要吞了天界,这个你知道。”
  “我知道,我更知道你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润玉面露控诉之色。
  “你到底要说啥?”我有很多事都不能让你知道,妖界的政务中自然有很多秘密,不过他似乎也不想知道,那是什么事?“我就是在聪明,也不是你肚子里的心肝脾肺肾啊。”
  润玉抿了下唇,抬手压在了她脖颈处“龙族换鳞才是至高的夫妻之礼,我借着你讨要的时候送出了逆鳞,那你呢?”
  妖君宠下意识避开了润玉的注视“我……逆鳞,我……”
  润玉面对她的躲闪支吾,直言而出“我要你的逆鳞!”
  “你有我的龙骨也是一样。”妖君宠脱口“龙鳞与龙骨都是我的一部分,龙族中也有龙骨盟誓。”
  润玉不认她这种说法“龙骨是你给我去幽冥所用。”
  “那你给我逆鳞是定情之物?”妖君宠反诘。
  “是。”润玉直言不讳“因为当时不知团团是异界之人,以为她是将来而来,故而我将逆鳞送你,虽不曾言明,但我内心就是这个意思,哪怕你对我依然充满怀疑,我也想走出这一步,龙儿,我并不是在花界才走向你,而是给你这块龙鳞时就决定要走向你,在花界时看似是你逼我袒露心意,其实我也只是顺势将心意告诉你,你说你不是随意之人,我又何尝是,你我既然都同过榻了,我不会没有表示,只是当时那个情况,我又怕立刻袒露心意会被你当做我只是要对你负责才这般做,所以才会有所迟疑;而现在你得回逆鳞已久,却绝口不提,那我只能问你讨要了。”
  “我,不想给你。”妖君宠转过身,走出他的怀抱,背对他“虽然是我的逆鳞,但那块龙鳞,真丑。”
  “我不在乎……”
  “我在乎。”妖君宠背对他,摊开手,那块坑洼的月牙红鳞“它就像我一个丑陋的伤疤,别人在豆蔻年华时遇到的感情或青涩或甜蜜,偏偏是我,蠢傻不已,让姝澧师父离世、让苍芜师父痛了二十万年,三娘为此也是决定终身不婚,却只有罪魁祸首的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润玉站在她身后“所以,给我吧,将你不喜欢的过去都丢给我。”
  “不。”她这才转头看他“我能妥善(处理)……”
  “你不需要妥善处理,就丢给我。”润玉坚定不移“龙儿,你要学着将一些难事都丢给我来为你处理,让我为你分担,而不是一味的只自己逞强。”相信我能为你处理好。
  “我,习惯了。”习惯自己解决一切麻烦,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妖界诸事,都是自己拿主意,想办法解决“我能……”
  润玉单臂将她搂住“我知道你能,但我更想为你解决,还是你认为我不能?”
  “可你也会累,天界事务更繁杂。”她嗅着他衣裳上熏的香“你心疼我,我也心疼你,还有那个血灵子,我不是吃醋,只是心疼你,想多疼疼你。”
  “你心疼我的过往,我何尝不疼你的过往。”润玉动情的说“刚才我走来时,就见你孤零零的站在月台上,望着手里的东西,表情哀伤,我真的心疼,你的隐忍、懂事和不能对他人言说的伤痛,龙儿,你有我了,心里的难受都可以告诉我,真的,别怕给我惹麻烦,我不怕麻烦,能处理你的麻烦才是幸事。”他才发现自己无法忍受她露出伤痛未愈的哀伤,不是心若死灰才是哀伤,而是默默舔舐伤口后却必须撑起笑容面对他人才更伤。
  妖君宠额头压在他肩颈处“谢谢你,润玉,谢谢你愿意在我身边。”
  “以后你在我面前想笑就笑,不想笑就不要笑,别强迫自己对我笑。”润玉亲吻住她的发鬓“就算心乱也让我陪在你身边,不愿意说就不说,就是不要背着我独自承受。”
  “我就是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都怪老爷子,在我梦里胡诌了一些话。”妖君宠心中潮湿,声音很闷“老爷子还见到了团团,可惜我师父……”
  润玉安抚的摸着她的发,贴在她耳边“龙儿,在我这里,真的不需要那么坚强。”是她不知柔弱是何物?不,是她不敢弱。
  “我真的不懂她,她是不是从来就没有爱过我?”妖君宠搂住了润玉的脖颈“她找到我,到她死,从来没有抱过我,一次都没有,我是不是只是她找回来继承帝位的工具?我不怪她对我那么狠,只是不明白为何到死她都不让我知道她是谁,‘她是谁’是她死后很多年我偶得消息才知道,润玉,我真的不懂她,她不是应该天生就是爱我的吗?我听团团喊我娘亲,觉得真的很好听,为何她却不愿意听我唤一句?”
  “她或许有难言之隐。”润玉听到了她压抑了太多年的疑问。
  “是啊,难言之隐,可到底是什么难言之隐我永远都不知了。”妖君宠笑出声,只是那笑声比哭声更哀伤“亏我还对你夸口说着天下没有我想知道而不能的事,可事实上我最想知道的事再也不会有答案,三娘知道她是谁,却也没有对我说过,我知道她是谁,也不能对三娘说,我们这对母女也在这个问题上各自讳莫如深,是不是很好玩?”
  润玉没有回答:好玩?哪里好玩了?苍芜帝做什么他都不觉有错,若是有人这般对团团,他也会动用一切力量为她复仇。
  就是这般难受,她也没有借杀戮来平复,因为知道再如何杀戮也挽不回那个人了,自己还能向仇人复仇,可她却不行,因为一旦战火起便是六界浩劫。
  虽然过了很久,但这份伤痛始终被她压在心底,始终未愈,团团的出现也让这份伤痛渐渐浮出。
  “那片龙鳞,给我。”润玉轻声“不管有多丑陋,我都想要。”
  妖君宠摊开手,白皙的手心中静静躺着一块带着剑痕的月牙形红色逆鳞。
  润玉拿过,当着她的面贴在了自己的伤处。
  隐隐红光中逆鳞贴附在他的伤疤上。
  妖君宠瞧着“真丑,和你的逆鳞比,太丑了。”真的丑。
  “我既是第二好看,那最好的自然给你。”润玉给了她一个温柔的笑容。
  妖君宠不舍得从他脸上将目光转移,弯起嘴角的同时眼泪划下。
  润玉用指腹抹去了她脸颊上的泪痕“如此我身上有你的逆鳞,便真真切切是你的人了。”说完,俯首而下。
  这次她闭上了眼,只用唇舌感觉他的存在。
  这般浓烈、缱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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