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节

  时葑假借着喝鱼汤的间隙,目光不断来回扫视着坐在她身旁的俩人,一个是腼腆的清瘦青年,一个是正不断和旁边人说话的大姐,而她的身后,则是先前那高颧骨女人嘴里说的三儿。
  原先她也有怀疑过是坐在对面的那个言生,可是她现在距离她所坐的位置过远,根本伸不出手来,那么又会是谁。
  正当那只手再一次肆无忌惮的朝她伸来时,时葑在抬头间,正见到了那言生对她笑得一脸诡异的场景,以及那微微泛红的脸颊,而她的身后则传来了一道压抑着的笑声,明明那么的轻,却又是那么轻而易举的传入她的耳畔处。
  那只手的主人仿佛不怕被其他人发现一样,就那么光明正大的朝她的后腰处缓缓下移,更多的应该是有恃无恐。
  当那手再一次伸过来后,已经摸清了对方大概规律的时葑,手下动作飞快的紧扣住那只冰冷得就像是一块寒冰的手不放。
  “你在做什么。”
  而没有令人想到的是,那只手的主人居然会是那位看起来腼腆得多说一句话都会脸红的青年,这是不是也应了一句话,叫人不可貌相,亦或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我…我没有…我…我只是………”时葑看着被她抓住他手的主人,还在支支吾吾的试图解释时,原先藏在袖口中的匕首则是悄悄地出了一个鞘。
  “只是什么,只是刚好给我捡下掉落在地的筷子,结果就那么不巧的碰到了我的臀部是不是。”一句不知是讥是讽的话从她嘴里溢出,满是带着咀嚼后的森冷怒意。
  “我…我…真的,真的不是我。”
  “呵。”一句冷嗤,似从她鼻间冷哼而出。
  正当她准备将那胆敢羞辱她的手给砍下来时,在下一秒,另一只手再一次摸了上去,甚至比之先前几次还要来得大胆,更甚是在肆无忌惮的嘲笑着她的愚蠢。
  不,这一次不再是一只手了,而是两只,她更能仔细的分辨出,这是来自两个不同男人的手,并且这其中的两只手都不属于先前的任何一只。
  那么这一次又是谁?更有谁?
  此刻的她就像是掉进了一个深渊无边的沼泽池,那里头更不断有暗黑藤蔓伸出,似要将她拉进那无边黑暗。
  连带着她更没有继续坐在这里的心,转身拂袖离去。
  若是换成了平日,她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肯放过一个,可是她此刻更能清楚的明白,今时不同往日。
  她现在不单单是在他人的地盘,更像是一只被人放在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若是真的朝其发了难,届时惹来麻烦的还不是她。
  等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下。
  先前沐浴后的时葑刚准备换衣上床入睡时,房里头的一扇户牖不知何时被推开了一条缝隙,紧接着一只白皙的小手往上一攀,人也跟着跳了进来。
  “小姐姐你长得真好看,留下来给我当媳妇好不好,我以后肯定会对你好的,还会将我赚来的钱全部送到你的手上好不好。”
  今天在喜宴上摸了她屁股一下的言生不知何时钻了进来,漆黑的瞳孔中闪现出幽幽冷光,手上还提着两条活蹦乱跳的鲩鱼。
  而在大周朝中,他们一般只有祭祀的时候才会用上鲩鱼。
  “你一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小屁孩就想着要找媳妇,那你知道找了媳妇是要做什么事的吗。”
  本欲将人扔出去的时葑转念一想,不知想到了什么,方继续耐着性子与之周旋。
  “自然是在一起睡觉,还有做夫妻间才能做的亲密事。”言生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目光时,原先脸上独属于少年的青涩,稚嫩逐渐褪去,剩下的只有一片独属于成年人的似笑非笑。
  “小姐姐你别看我长得还小,可我知道我一定能满足你的。”少年的语气里带着在笃定不过的口吻。
  “呵,满足我,用你那根还没有发育完全的豆芽菜还是什么。”在这一刻,时葑似乎听到了这世间极为好笑之话。
  更多的是她发现,她好像能从这个名叫言生的少年嘴里寻到突破口,甚至是离开这个令她感觉诡异到了极点的地方。
  “小姐姐没有试过怎么就否定了呢。”
  “你这小身板还需要试吗,在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麻烦你在多长个几岁后再来和我说。”
  讽笑的时葑半弯下身,看着这才刚到她腰间的少年,长手一提,直接将这诡异的少年给扔了出去。
  等她再次准备上床躺着的时候,不忘伸手揉了揉这不断唱起空城计的肚子,何况她从昨日到现在颗米未进,现在早已是饿得难受
  可是才当她将那小少年扔出去不久后,那扇门再一次被推开。
  与此同时,出现在皎洁色月光下的是身着一袭青衫,头戴白玉簪,面容俊秀的青年。
  青年的脸依稀还能看出同先前被她扔出去的言生有几分相似,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她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了聊斋志异等事,掩于袖袍下的手抓得掌心瘀紫一片,人则不断退后到床边,好拾起那藏在衣衫下的匕首。
  “现在我长大了,不知道是不是能满足小姐姐了,还有小姐姐长得那么好看的,要是便宜了其他男人我可是会伤心的。”
  现在已经长大后的言生,丝毫不觉得自己突然长大后给人的感觉有多么的惊悚,甚至是半夜闯进一个黄花闺女的房间里有任何的不妥之处,此时更是不断朝人逼近中。
  “我家可是村里一富,若是小姐姐嫁予我为妻,日后定然也是能过上那有奴仆伺候的上等人日子,我这人专情得很,日后定然会一直守着小姐姐一人过一辈子的。”
  “你是谁?你不是言生!”不怪她不敢相信,而是实在是过于令人毛骨悚然了。
  若当真如同她所想的那样,那么现在这里是哪里?他们到底是人是鬼?之前拿来给她吃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这一切的一切,都令人感觉到恐惧和荒诞,可又是那么真实的发生着。
  “我是言生啊,小姐姐怎么能连言生长大后的模样都忘记了,明明我们先前才刚见过的,还是说小姐姐认为长大后的言生没有小时候那么好看,所以小姐姐不喜欢我了。”言生脸上浮现出一抹在诡异不过的笑意,并且不断的朝着她所在的地方靠近。
  “不,我问你是谁!”时葑漆黑的眼眸半眯,手中匕首紧攥不放,整个人更呈现出一种攻击之态。
  “我就是言生,言生就是我啊,小姐姐被水冲来了桃花村,这不就正是老天爷将小姐姐送来给言生当媳妇的意思吗。”
  可当言生欲伸出手抓住她手的那一刻,一柄匕首明晃晃的插在了他的胸口上,等她在想用力刺下去之时,匕首却像是被淤泥给吸住了一样拔不出。
  “小姐姐你怎么能那么狠心啊,要是这扎的地方在深一点,言生可就再见不到你了。”青年眉梢一挑,那泛着冰寒之气的手则缓缓地朝她的脸颊处抚摸而来。
  而此时的时葑看着那匕首插|进少年的胸口处,不但不见半分血滴落出来,以及刚才就像是插在一块死肉上的触感时,当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村里头的人恐不是人,而是鬼!!!
  “滚开。”
  “我马上就会是小姐姐的夫君了,小姐姐怎么能这么对自己的夫君说话。”
  “还有小姐姐长得可真是好看,好看到让我第一眼见到小姐姐的时候我就想要让小姐姐留下来给我当媳妇了。”言生突然变长的青色指甲朝着她的脖子上划来。
  “滚开。”情急之下时葑推倒了房间里头的烛火,趁着对方还未反应过来时跳出了窗户,往那漆黑无边的小道中驰疾而去。
  那原先不大的火被风那么一吹,就像是有人在油桶里点燃了一把火,所到之处无不是火舌肆虐,被漫天火光惊醒过来的桃花村民则发了疯一样,不断的朝她所在之处飞扑而来,似要将她给彻底撕碎成碎片才肯罢休。
  而趁着桃花村起了熊熊大火时的时葑也趁机逃了出来,并不断的将手中的火种到处散下。
  她的身后则是那一群手持刀剑和木棍的村民,宛如地狱里爬出来的渣男恶鬼,在惨白的银辉月光下泛着刺骨寒意。
  她不断,慌不择路的往前跑。
  当她顺着上一次走进来的路跑去时,正好见到了那条她最开始被河水冲上岸边的河流,而身后的追赶声越来越近。
  紧咬了牙根的时葑,没有丝毫犹豫的跳进了这潦原浸天的河流中。
  十月份的河水早已冷得人打从心底泛起了刺骨寒意,更别说是在这夜间了。
  第128章 一百二十八、梦中梦      “你……
  “你醒了, 我还以为你在不醒,就肯定是那群桃花村里的孤魂野鬼给勾走了魂。”
  时葑醒来时,正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草木席子上, 身上溃烂的伤口尽数被白色绷带所缠紧, 边上则坐着一个正在编制着草鞋的青年, 因着室内昏暗的缘故, 使她看不清青年的大致模样。
  “桃花村?”
  “那桃花村的名字不过就是说得好听,其实里头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鬼村, 村里头的人早死了, 也亏得你命大,要不然现在说不定也得死了。”
  “死了………”刚醒过来后的时葑, 显然人还有些愣, 嘴里更不断重复和咀嚼着他刚才说的话,以至于她并没有注意到眼前的男人, 长了一张同林拂衣一模一样的脸。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废话,我要是不知道,怎么会跟你说这些。”青年见她这样, 翻了个白眼后, 这才继续说下去。
  “你之前应该是被水冲下来的时候, 不小心经过了那桃花村,现在应该就是叫做一片荒林了才对。此事说来也是令人唏嘘不已, 桃花村在百年前因着一场瘟疫爆发,当地的县令担心他们会跑出来传染给其他人,所以派人将那村子给封住,继而用一把大火将他们给活生生烧死,听说那火烧了三天三夜还不停歇,就连住在城里头的百姓都能听见从那桃花村里头传出的撕心裂肺与鬼哭狼嚎。”
  青年顿了下话头, 复道:“在那处被大火烧村后,那位下令烧村的县令不知发了什么疯,在一个夜间独自跑到那已经被烧成废墟的桃花村里引火自焚,随后的几年内,总会有一些经过那桃花村后回来的人莫名其妙的发疯,嘴里还叫囔囔的说着见到了人间仙境的世外桃源。”
  “在过没多久,便被人发现吊死或者烧死在了那桃花村里,死时的模样很是狰狞,就像是被火给活生生烧死一样扭曲,久而久之,那处就成了一个禁区,平日间鲜少有人踏足,不过现在因为年代久远,导致有些人都快要忘记了这个禁忌。”
  “前些天小爷捡到你的时候还心想着你这人还真是倒霉,居然被水冲到哪里去不好,偏生被冲到了那等地方,不过你命也挺大的,要不是小爷好心救了你,指不定你也得死了。”青年的嘴里不时絮絮叨叨着话,同时也为她解释了前因后果。
  怪不得她之前一直觉得那梦里有古怪,最先她是怎么都没有将此事往那子不语怪力乱神处想的,可是谁知………
  有时候有些事就是那么的凑巧,甚至是令人感觉到了一种匪夷所思之地。
  “你既然醒了,就自己将那草药喝了,然后出来给我干活,小爷可不会乱养这种什么都不做,就光只是会乱吃白饭的闲人。”青年说着话,便放下了手头编织到一半的草鞋,转身走了出去。
  等青年离开后,时葑这才打量起屋里的摆设,可是屋里头的东西实在少得可怜,除了一张床和一张凳子外,在没有它物,道一句家徒四壁再为合适不过。
  就连青年嘴里说的那药都是用一个缺了口的搪瓷海碗装着,就那么随意的放在了地上,也不担心她会没有注意到,而一脚踩上去一样。
  草药熬制出的药汁都称不上会有多好喝,更何况还是这连药渣都没有过滤干净的汤药了。
  一口下去,简直就像是在喝粥一样,难喝到了极点,偏生她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咽下去,要么就是放在嘴里先嚼一下,等汤药喝下去后,再将这苦得和黄连有一比的药渣给吐出来。
  前者无疑是有些噎嗓子,后者就是会苦得令人怀疑人生,小孩子才做选择,所以她选择了前者。
  等她好不容易将药灌下去,又忙灌了一两口水,方才觉得自己好受了几分。
  今日暖阳斜斜,微风不燥,檐下挂着的那串干辣椒不时随风摇曳生姿,似乎连那本还在上涨的水位都开始逐渐往后退去了。
  正在院中晒着草药的林暮不时扭头看向那扇紧闭的斑驳木门,又看看那被他挂在竹竿上晾晒的女子衣物,连带着一张脸都涨得通红。
  嘴里还在嘟嘟囔囔着什么,‘也不知道这姑娘的性子怎么样,要是好的话,正好可以给我留下当媳妇,要是性子不好,看在长得那么好看的份上,勉勉强强也不是不可以的。’
  正当他还在分散性思维胡思乱想时,原先一直被他盯着的那扇门,终是打开了一条小缝隙,随即两边被大力的推开。
  “林喜见,你怎么在这里!”
  当时葑推开门时,见到的是一张同林拂衣相差无几的脸时,瞬间吓了一跳,更多的是满心浮现而起的浓浓厌恶。
  “姑娘何故这样看我,小爷知道自己是这十里八乡长得最好看的男人,可是姑娘也不能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小爷看,要不然小爷还以为姑娘是喜欢上了小爷。”
  “林喜见,我问你怎么在这里!你更不必再说这些装疯卖傻之话。”牙根紧咬,拳头握紧而抓得掌心泛疼的时葑注视着眼前的男人。
  她不知道对方现在又打算玩什么新的把戏,还有这里又是哪里?而他们这一次的赌注又到底是什么!!!
  “小爷是叫林喜见不假,可是姑娘是不是将小爷当成其他人了。”林暮对上她那双满是充斥着厌恶的桃花眼时,心下忽地一跳。
  “反倒是小爷先前救了姑娘,姑娘在醒过来的时候非但没有和小爷说着感谢的话就算了,难不成现在还想倒打一耙污蔑小爷不曾。”
  “小爷不妨告诉你,小爷姓林,单名一个暮字,字喜见,是不假。”林暮听她那憎恶到了极点的语气,显然猜到对方肯定是认错了人,连带着他也染上了几分怒意,指着自己的脸,凑近过去道。
  “你看看小爷,在看看你脑海里头的另一个人,你现在还认为我们长得像不成,再说小爷长得已经足够英俊潇洒了,还真想不出会有另外一个男人长得和小爷一模一样,该不会是你这女人以为这样做就能试图引起小爷的注意不曾,小爷告诉你,小爷可不吃这一套,哼。”
  将唇瓣紧抿着一条僵硬直线的时葑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时,这才发现,虽然眼前人同那位林拂衣有着九分相似,可若是细看,总归是能看出一分不同的。
  比如眼前人没有那眉间一点朱砂,肤色不似那等美玉的温润莹白,反倒透着独属于健康的小麦色,浅色的瞳孔中则是在澄净不过的一汪清泉,非是那等深不见底的漆黑深渊,身上弥漫的也是独属于阳光的味道,并不是那男人身上用习惯的竹香。
  “现在看清楚了没有,小爷到底是不是你嘴里说的那个林喜见。”林暮担心她看不真切,还直接将自己的大脸给怼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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