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骨 第229节

  宁奕嘶哑的声音被池水淹没。
  但是一道炽热的光芒,却在黑暗之中亮起。
  细雪插入脊背。
  宁奕双手攥住剑柄,身子被池水冲刷得几乎要飞出蛟龙脊背。
  狭长的剑光,刺入血肉,直抵白骨,猩红而粘稠的鲜血,刺啦一声,喷薄而出,伴随着蛟龙疯狂甩动身子和向下坠跌的趋势,剑器将一整条蛟龙的身躯,就此切开——
  一左一右,黑烟沸腾,满池灼烧!
  痛苦的吼声,极近距离的迸发,轰击在神魂上。
  浮萍星君飘雪剑君大焱剑君,诸多剑道大修行者的影像,冲击在宁奕的意念之中。
  神池墨水之中,不仅仅有大量粘稠的蛟血。
  少年松开持剑的双手,失去了意识。
  徐徐向下坠跌。
  ……
  ……
  神池里的死气,将天地都渲染成一片漆黑。
  长夜将尽——
  蛟龙的尸骨坠落入池,痛苦挣扎,扭曲不停,最终一点一点化为齑粉。
  黑气开始消散。
  悬挂在神池上空的“本命剑心”,就像是一轮大日,开始迸发光明,一缕一缕绞杀着残余的死气。
  只可惜本命剑心刚刚凝聚,能够发挥的威力有限,很快就黯淡下来。
  由死气凝聚的蛟龙,被宁奕斩杀,可是附着在神池池水和石壁上的煞气,却好似跗骨之蛆,仍然未能断绝。
  这便是死气的厉害之处。
  能够登顶长陵的天才,哪一个不是惊才绝艳的修行者,强如南疆余青水,都无法完全的斩断死气。
  死气并非是直接杀死一个人。
  而是源源不断,生生不息。
  斩蛟之后,蛟骨犹存,蛟血仍在。
  化作死气,死气又该如何去斩?
  宁奕的意识已经模糊,长陵那些剑道大能的意识一道一道轰在心湖里,让他的神魂就此坠入神池,如跌深渊……他努力睁开双眼,四面八方是冰冷的彻骨的死煞之气,混杂在池水之中,准备侵蚀自己的神念。
  细雪剑身就在自己的不远处。
  那条蛟龙临死之前的神魂冲击,出乎意料,带着不可抵御的冲击,砸中宁奕。
  下坠的少年,衣袂粘稠,身子像是一块玄铁,以他的意志力之强悍,仍然禁不住痛苦的发出了一声闷哼。
  要结束了吗……
  宁奕有些惘然。
  神池上空。
  忽然大放光明。
  一道狭长剑影,从穹顶垂落,大放光明,劈开清明。
  接着便是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
  数十道。
  上百道。
  成千道。
  无数道。
  剑之宝藏。
  神池池水轰然彻开,为万剑让出一条道口。
  眼前已经模糊的宁奕,恍恍惚惚看到了红山寝宫底下看到的那道熟悉的女子剑仙身影。
  那女子剑仙,面色紧绷,凤眸含煞,踩踏万剑,剿杀死气。
  好美啊。
  “丫头……”
  宁奕的声音带着一丝恍悟。
  女子剑仙的声音,带着一丝焦急和沙哑。
  “哥。”
  他已经疲倦到了极点,缓慢地伸出一只手,想要抓住那女子伸来的雪白手臂。
  抓住。
  攥拢。
  再也不松开。
  意识浑浑噩噩,将要沉沦下来。
  她的手上,似乎捏着一块白玉。
  死气缠绕,侵入衣袂,滚滚流淌,宁奕的神魂开始不稳定起来,一阵一阵的模糊,羽化,他的周身,浮现出一丝一缕的黑煞之气。
  如刻墨缕。
  楚绡前辈种在白玉里的话语,在裴烦脑海里摇曳,一句一句,无比清晰。
  “死气缠身并不可怕,若是浮现墨缕,那么便不容耽误。”
  “捏碎白玉,可救他一命。”
  “即便以我的修为,要做到此事,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世上因果,有借有还,有根有叶,你应知道捏碎白玉之后,便是与紫山结缘……所有的抉择,都在你的手上。”
  如何抉择?
  丫头的一道意念扫过,面色决然,掌心发出“咔嚓”一声的脆响。
  那块白玉,被她就此捏碎。
  无须抉择。
  女子剑仙的声音,响彻神池。
  “请楚绡前辈出手,彻清死气!”
  白玉捏碎之后,滚滚光芒,带着一抹紫霞,瞬间迸开,这抹白虹与死气截然相反,带着磅礴的生机,一瞬之间铺展开来。
  神池沸腾,由黑转白。
  天地倒悬,阴阳逆转。
  专门修行生死禁术的紫山山主,留在白玉里的一道意念,横扫四合八荒——
  神池池底,捏碎白玉之处,多了一位撑着大红伞的稚嫩女童。
  楚绡一只手掌轻轻拍在宁奕额头,缓慢抬掌,掌心与额头之处多有粘稠丝线,正是一缕一缕的黑煞死气。
  女子剑仙深深揖礼。
  楚绡不以为然,轻声笑道:“要拔除死气,还需要小半柱香,在此期间,神魂不可离体。”
  她抬起头来,目光穿透天幕,似乎望向了外界。
  “现在可不是一个好时候……”紫山山主微笑说道:“你们似乎遇到了不小的麻烦,‘那个年轻人’不是善茬。”
  府邸上空。
  漫天符箓飘落。
  用以隔音的符纸,有些破碎,有些燃烧殆尽,都失去了效力。
  龟趺山的阵法,镇压在府邸上空。
  站在府邸门口的陵寻,眼神冰冷。
  “阵法已破,你们还能如何?”
  穿梭在小巷子里的白色麻袍,停住掠行趋势,开始双手结印。
  悬浮在宁奕和裴烦头顶的龟壳,轻微震颤一下,磅礴压力,汇聚而来。
  “给我镇压!”
  第266章 不速之客
  庭院里。
  盘膝坐在地上的少年,忽然蹙起眉头,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原本波澜不惊的面颊,扭曲一下。
  宁奕额头上,顷刻之间,渗出密密麻麻的汗水,他疲倦至极,向后倾倒,靠在了一片温香软玉之中。
  裴烦坐直身子,抬起头来,望着漫天符箓支离破碎。
  府邸上空的那片龟甲,发出嗡然鸣动。
  她扶住宁奕的肩头,眼神空洞,凝视着府邸上空的龟趺山阵法缓慢向下镇压,却无动于衷。
  宁奕的黑色衣袍上,溢出一缕一缕的黑色煞气。
  拔除死气。
  这个过程,至少还需要半炷香的时辰……她还能撑到这个时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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