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骨 第1137节

  阿曼莎的面色变了。
  她皱起眉头,缓缓吐出一口烟雾,白色雾气吹落罩头大袍,在宁奕面颊上瀑散缭绕。
  男人眉头,鼻梁的雪屑,在此刻冰消雪融,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普通面孔。
  出行之前,宁奕换了一张面皮。
  女人端着烟枪,轻轻挑起宁奕下颌,神色明显有些失望,黑袍下的声音听起来神秘又强大,如今看起来形成了截然相反的对比。
  “凭这副皮囊,恐怕不行。”她仍然在笑,只不过语气轻蔑,“那头鲶妖生得太丑,所以连进门资格都没有……早知道你长这副模样,应该让你滚远一点。”
  屋外搓着双手杵立的鲶妖,神情尴尬,但并不愤怒,点头哈腰,挪得离门框远了一点。
  宁奕笑道:“我知道规矩,赢得多的人见‘庄家’。我自己带了筹码。”
  他卸下两个长条袋子,取出两枚铁匣。
  铁匣在柜台打开一瞬又重新合上,金银锃亮,灼目炽芒只迸发一刹,便重新被关押在铁匣之内。
  金银无论放在哪里,都是硬性流通的货币。
  “我说了,我准备来这里豪赌一场。”宁奕重新将两枚长匣装进布袋,微笑问道:“这两枚匣子可以兑换六百万银蛇币。加上红蝎的那五万,一共六百零五万。赢了,我见庄家,输了,我拎匣子滚蛋。”
  阿曼莎陷入了沉默。
  她看着宁奕,那张质朴无实的面容在这一刻长出了花。
  这个男人是疯子么?
  拎着六百万筹码的匣子来这里讨五万的债?
  宁奕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淡淡笑道:“别人欠我的,一分也不能少。我不仅要拿回来,而且还要利息翻倍。”
  叶红拂神色古怪看着宁奕。
  这句话是徐藏以前放在嘴边的口头禅,以前蜀山同门经常聚在一起,各有输赢,唯独温韬逢赌必输,而且极爱赊账跑路。二师兄齐锈不记账,人心善,但徐藏记性好,而且手段狠,温韬欠的钱一笔不落的记在账簿上,利滚利利滚利,到后来卖了老龙山都赔不起。
  温韬索性把“老龙山山主”的特权道藏全都送给徐藏小师弟了。
  “真是个古怪的家伙。”阿曼莎那张凝滞的俏脸,忽然笑靥如花,掩唇笑道:“阁下怎么称呼?”
  “一介散修,不值一提,叫我东岩子即可。”宁奕淡淡一笑,道:“这位是我的婢女红叶。”
  “东岩子……”阿曼莎觉得这个称呼似乎有些耳熟,好像在哪听过。
  “我来替二位带路。”女人往宁奕身侧打量一眼,叶红拂反应很快,很识时务,立马接过宁奕铁匣。
  舒服了。
  叶红拂当小婢女……宁奕心底忍俊不禁,表面不动声色道:“劳烦。”
  门口鲶妖目瞪口呆,看着二人在阿曼莎亲自领行之下,向着酒楼深处走去。
  这座虺蛇赌坊,藏于酒窖暗门之处。
  妖族天下的烂赌坊很多,而且很乱……真正有信誉值得信赖的“大赌坊”都藏得极深,出席者想要获得资格,便需要证明自己的“财力”。
  或者实力。
  在西妖域混乱之领,诸方大势力落子的棋盘。
  有千年境修为,便已经足以横行一方。
  白微告诉宁奕,当初在巨像高台攻守战中,被自己一巴掌拍死的那只蝎妖,生性贪婪而且吝啬,凭借千年境修为在西妖域多地赌坊获得“入座资格”以及“筹码馈赠”。
  其中就有这座虺蛇城赌坊。
  这座地下赌坊,藏得很深,酒窖地底竟然藏着封禁阵纹,所有踏入这里的妖修都将失去感知……宁奕当然是一个例外,他的神性太过高阶,根本无法被封禁。
  阿曼莎取出两枚长巾,示意二人带上,蒙上双眼。
  对宁奕和叶红拂而言……闭眼也能看世界。
  整座酒窖的构造,在宁奕“脑海”里被推演地清清楚楚。
  他看见阿曼莎触碰一枚奇点,然后推开了一扇门。
  狂风大作。
  门的那一面,压抑的呼唤声,野性的狂吼声,酒杯交撞的响声,金币堆叠的碰撞声……交叠在一起。
  阿曼莎牵引自己进入那扇门的那一刻——
  空气都变了。
  赌庄里的空气粗粝而且生冷,呼入口鼻的还有刺激的劣酒酒气,大妖在这里肆无忌惮的释放了天性……
  叶红拂蹙起眉头。
  她微微偏转头颅,“看”清了这座赌庄的构造。
  一座座赌桌坐落有序,半露妖身的大妖权贵,在这里纸迷金醉,像极了天都地底的暗流乱象。而这些赌桌之间,一位位比阿曼莎衣着还要暴露无遮的人族少女,端着玉瓷酒盘,来回穿行,尽心侍奉。
  宁奕面无表情,传音道:“她们被打上奴印,已经彻底沦为妖族奴隶……就算你杀光这里,也救不回来了。”
  叶红拂动作幅度很轻的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阿曼莎替宁奕揭开丝带,然后去接叶红拂手中两枚铁匣。
  纹丝不动。
  “我自己来。”叶红拂面无表情,将两个长匣堆放在面前柜台之上,然后伸手扯下蒙面丝带。
  映入眼帘的,是一颗壮硕狮子头颅,喷吐酒气,与她对视,鬃毛飘摇。
  “这里是六百万。”
  哐当两声,叶红拂直接打开铁匣,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全部兑成筹码。”
  狮子兑筹官怔怔看着这两大枚长条铁匣。
  金光斗射,不可直视。
  整座喧嚣赌庄,顷刻间鸦雀无声,寂静至落针可闻。
  ……
  ……
  第1074章 豪赌
  虺蛇赌庄内的入座资格,需要兑换十万筹码来获得。
  在妖族天下,能取出百万银蛇币入驻赌庄的,乃是走到哪里都会被奉为座上贵宾的豪赌客。
  而如今现身在此的一男一女……可谓数载难逢的天客。
  行走江湖,财不外露,是两座天下共通的简单道理。
  随随便便取出六百万,当着所有赌客的面兑换筹码。
  敢这么做的,要么是白痴。
  要么,是高手中的高手。
  整座地下赌庄瞬间安静,就连呼吸声都短暂停滞了,八十张赌桌,奇形怪状的大妖,目光都投向默立的年轻男女。
  阿曼莎连忙以眼神示意狮子兑筹官将铁匣收下,去兑换银蛇币筹码。
  她望向这一对旅人……
  这真的是一对主仆么?
  叫“东岩子”的男人还好,平平无奇。
  这个叫红叶的女人就不一样了,摘下蒙面布后,浑身气质散发,冷冽如刀,眼神中似乎藏着剑锋,对视一下都会觉得刺目,要连忙挪开。
  不多时。
  狮子兑筹官取出筹码……六百万银蛇币筹码,为了追求视觉刺激,这位兑筹官兑换了六百枚一比一万的筹码,用巨大托盘呈放,端至宁奕面前。
  宁奕瞥了一眼筹码,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笑着叩了叩桌子:“还有红蝎的‘五万’。”
  狮子神情惘然。
  阿曼莎淡淡道:“再给这位大人取五万筹码出来。”
  ……
  ……
  六百零五万的筹码,堆在最大的主桌上,幽暗灯火照拂之下,宁奕那张平平无奇的面皮在银币映射下生出了别样的魅力。
  宁奕双手撑颌,面带微笑。
  叶红拂面无表情侧立一旁……整间赌坊寂静无声,围绕着赌桌观战。
  阿曼莎的神情有些古怪,她没有想到这位携带巨额筹码而来的“豪赌客”,带着价值六百零五万的银蛇币筹码,气势汹汹而来,钦定要赌的项目竟然是花牌。
  花牌是这座地下赌坊里几乎无人问津的“赌戏”。
  花牌规则很简单,一共四十八张基本牌,按照月份分为十二组,庄家和闲家轮流出牌,拿走同花而得分……每至一定分数,可以选择结束此局,或者继续。
  花牌在赌坊不受问津的原因很简单,不够刺激。
  直至阿曼莎坐在宁奕对面,上千枚筹码,上千万银蛇币,堆满整张赌桌。
  数目大到围观的赌客情不自禁吞咽口水……即便是被下了奴印的人族少女仆从,也觉得银光扑面晃眼。
  不够刺激的原因,往往只是因为赌注筹码还不够大。
  一位貌美年幼的人族少女坐在赌桌旁边,花牌几乎不需要发牌官,所以她来充当计分官。
  五张手牌发到庄家,五张手牌发到闲家,桌面摆放四张……赌局即将开始,侧立在宁奕身旁的叶红拂蹙着眉头,传音问道:“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她到现在都了解所谓的“花牌”规则。
  这种东西,在大隋好像没有出现过。
  宁奕不用回头,也能猜到此刻叶红拂脸上的神情。
  “你是从哪学的这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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