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陈翘骂骂咧咧地离开后,谢宁脸如铸铁,双眼冒火直勾勾地盯着陈翘背影,好不容易控制住心中怒火没有追上去,却马上二话不说,抓住王桓手腕,不由分说就往外走。
  原来围观的群众如潮般向外退开而让出中间一条通道,却又忍不住一直看向他们,直到二人身影逐渐远去消失,他们才不舍回头离开。
  一个大叔边走边摇头苦笑:“有人为了一个百花糕大打出手,有人为了半斗米跪地哀求咯...”
  王桓虽被谢宁强行拉着走,却忍不住回头望向那高台之处,只是视线之内却只剩灯影模糊,人影斑驳。
  骨翠散一名嶙峋,却道是没骨气之物。酒劲相随时如烈火添干柴,药效为之放大数倍,只是当这酒劲散去时,如此药效也会马上随之消散。
  灯火阑珊,王桓回头一瞥,不舍的不仅仅是台上还剩一半的北笙,更是这花朝一夜繁华。
  药效散去,不仅眼神开始越发模糊,连呼吸也渐渐困难,心口开始堵着疼痛。
  他暗地苦笑,心里对自己讥讽道,再看多一眼吧,荣翠良辰美景,若日后染上腥风血雨,怕便少了此般意境罢。
  从胡八街绕进窄巷,四周一下变得漆黑昏暗,谢宁脸色铁青,心里是既愤怒又懊悔,一路上只想立刻将王桓塞回到家中藏起,再也不见旁人。
  如此心想,步履便越发焦急,回到宅子门前谢宁一手用力将门推开,却差点与方从里将门打开的青樽撞上满怀,青樽不由吓了一跳,双脚在地上不协调地扭动好一会儿才勉强站稳。
  他惊魂未定地看着谢宁将自家公子半拖半拽地带进屋里,心中自是又惊又迷正要跟上前,谢宁头也不回地沉声低吼:“关门,锁好!”
  一进屋内谢宁便一手将王桓丢到炕上,王桓摔在炕上都没来得及坐好,谢宁又对着刚跑进屋的青樽厉声喝道:“去把祁缘叫来。”
  青樽不明所以,虽平日与谢宁鲜有接触,只在坊间传闻中约摸了解这位小王爷平日间话不多,却是喜怒不形于色之人。但如今见到他脸上怒火如烧,他怎能不生怯,远远地站于门侧不敢走进,眼尾不停地觑向谢宁,慌张呢喃:“今日…今日…花朝佳节...祁…祁大夫怕是...怕是出门了吧...”
  “那你就不知道去将他找回来?难道还要本王发散门上府兵去替你找吗!” 谢宁站在炕边紧紧皱眉低头盯着王桓,怒吼时连头也不回。
  青樽吓得浑身哆嗦,哭丧着脸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王桓。
  瞥见青樽如此模样王桓也深表同情,他又瞧了脸色依旧铁青的谢宁一眼,轻轻摇头笑了笑,挪到炕边轻轻握住谢宁的手,温声说:“青樽没见过世面,您这样会吓坏他的...”
  “你知道吓坏他就不知道会吓坏我!?”
  谢宁边说,边猛地将王桓的手甩开,然后骤然转身背对着王桓。他脖子上的青筋俨然显起,若他手上拿着点什么,定能被他一下摔成粉碎。
  眼见青樽站在门口已吓得瑟瑟发抖,王桓只好对他温和道:“祁缘今晚应该会在柒月斋...”
  王桓还没说完,青樽已经撒腿就往外跑去,差点还在门槛上被绊倒摔下。
  月光清冷,凉落院中,清风吹过,将月光连同院中梅花香一同吹进了屋里。
  见谢宁始终不愿回头看向自己,王桓只好伸手上前轻轻攥住谢宁的手,可谢宁心中怒气仍旧未销,再次又要将王桓的手甩开。
  谁知王桓这次却抓得紧,甚至将谢宁拉到自己面前,将额头靠至谢宁背后,轻声道:“何苦置气?陈翘性子您也并非不知,家中父亲放之任之祖母宠爱溺爱,打小在宫里一起念书时他就是这般骄纵跋扈了,小王爷您何苦与他置气呢?”
  谢宁心中怒气虽渐下,心境却始终难以平复,伸出另外一只手就要将王桓的手拿开,但刚碰到,王桓却骤然发出“嘶”一声惊呼。
  谢宁心中一慌连忙把手松开,低头之际,王桓手背上触目惊心的伤痕便夺目而入。
  尽管如此伤势与当年他闯进庆律寺时所见到王桓身上的伤比起来根本不足一提,但却似只要是伤,无论大小,落于此人身上,皆如刀割心头。
  王桓苍白的手背上早已红肿淤青,竟不知掉了几层皮肉,血迹明明已凝结成褐,但谢宁却总觉方才自己无意一碰,已经沾了一手鲜血。
  谢宁将手置在王桓的手心下,小心翼翼地将他的手抬起,盯着手背上的伤口,两眉皱紧,抿着双唇却一直没有说话。
  王桓余光扫了谢宁一眼,他轻笑道:“小王爷这是心疼了吗?”
  谢宁脸色越发铁青,半晌后他才冷声道:“小时候那次我就该把陈翘打死。”
  王桓牵着谢宁的手不自主地用指腹摩挲了谢宁分明的指骨,嘴角的笑意渐渐凝起,一些陈年旧事不禁涌上心头。
  当年王桓十四岁,谢宁十岁,陈翘不过八九岁。
  秋日围猎,大人们在京郊猎场大显身手,而他们一群小孩便留在旁边的皇家马场里玩闹。也不知道是谁提出来的主意,说大家不如趁着大人都不在,一起来比试比试骑技。
  王桓在这群世家子弟中年纪最大,而且早年在遥山修习的时候也常常跟着师兄们在山间跑马,这马上技术自然更胜一筹,所以他只说自己做裁判,不参与其中,以落不公。
  谁知小陈翘竟磨着一定要王桓一同参与,加上谢文昕和谢宁也嚷嚷着想要看自己技压群芳,他只好无奈笑笑答应了。
  可王桓这刚跑出没有半程,身下宝马却忽然狂躁,王桓失神之际已被它猛地甩到在地上。王桓趴在地上正要爬起时,那马又在他后背重重地踹了一觉,王桓只觉心口顿疼,一口血喷出来后便昏迷不醒。
  他醒来之后才有人告诉他,那匹马原是被陈翘做了手脚,目的就是故意想要他出丑。
  王桓是知道陈翘在家里备受溺爱,性格乖张骄纵,行事也总是不按套路,想着他不过任性,而且陈翘毕竟也比自己年少,本来也没有想要做计较。
  可这时又有人冲进帐来,说淮南小王爷得知这事后怒火冲天,已经在去陈翘帏帐路上。
  王桓顿时一惊,不顾身上疼痛就往外冲去,方到陈翘帐中时,陈翘已经被跟小狮子似的谢宁压在地上,还挨了两拳。
  王桓立刻将谢宁抱走,好言好语地又是哄又是劝,可谢宁却一直到回宫那日都还闷闷不乐,王桓那时候还笑说,也不知道被人害到断了肋骨的到底是自己还是谢宁。
  将近十年过去了,大家都长大了。
  有些人仍旧原来模样,可有些人却早已面目全非。
  好不容易从回忆中抽身,王桓顺势合拢手指便将谢宁的手握在手心,慢慢将谢宁拉到自己身边坐下,笑笑说:“若是受点小伤能够握得小王爷的手,再痛也便值了。”
  谁知这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两声十分违和的清嗓咳声。
  王桓和谢宁同时扭头看过去,只见祁缘一脸尬色地站在门边,身后还缩着一个探头探脑却仍然面带惧色的青樽。
  也不知道祁缘僵硬地站在那里多久了,此时他才十分违和地结结巴巴地说:“打...打扰二位了,我...我能进...进去了吗?”
  谢宁不耐烦地回头瞥了他一眼,又转头冷冷地盯在炕上。
  王桓笑着说:“只要祁大夫不介意,那我们自然是无妨的。”
  祁缘脸色霎时一块青一块白,要不是谢宁在这里,他真的会上前揍王桓一顿。
  瞪了王桓一眼,祁缘便低头疾步走到谢宁跟前,微微颔首示意,却在这低头之际便瞧到王桓抓着谢宁的手手背上的伤痕,他眉心微蹙,连忙放下药箱子走上前,侧身坐在炕前台阶上,轻轻拿过王桓的手,沉声问:“你这是怎么了?”
  谢宁余光再次扫了一眼王桓手背,黑着脸一声不出。王桓捕捉到谢宁眼神,笑笑故作轻松地说:“没什么,就是被人踩了一脚而已...”
  “而已?!”
  祁缘一路匆忙赶来,多少也对刚才春熙楼前发生的事情有所耳闻。且陈翘行事乖张暴戾人尽皆知,如此出手,若非谢宁在场,王桓这手早就废了,就算如此,如今眼见着这伤势,怎么说也有两指骨折,也知陈翘下手并不轻。
  只是王桓将此话入话不痛不痒,祁缘听着,心里莫名发堵,连谢宁也厌恶地瞪了王桓一眼。
  祁缘见着谢宁渐生怒气,也不敢多话,连忙从让青樽去烧点热水,然后仔细地查看伤口。
  王桓瞧着气氛严肃,便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地将谢宁额边被风吹落的发丝别到他耳后,温柔地笑笑说:“你看你俩,不过皮肉伤,且伤于我身,竟一个个比我还着急?”
  祁缘虽低着头,可是王桓这亲昵的动作偏偏阴魂不散地钻大他视线里,王桓话语间用的还是“你们”二字,可他总觉得如此你们,比的不过是谢宁,与门外黄狗。
  他一脸铁青,在心里咒骂了王桓无数,仍然是不敢说一个字。
  谢宁冷声:“你闭嘴。”
  王桓又笑着说:“小王爷还是赶紧回去吧,这事儿很快就会传到淮南王府了,还是先回去,别让夫人郡主他们担心了...”
  谁知这话音未落,从院子外忽然传来一阵猛烈的撞门声!
  还不及屋里三人转头看过去,便能感到院子里强烈的腾腾杀气正往他们走来。
  大门被从外用力撞开,青樽正端着一盆还冒着腾腾白烟的热水走到门口,这撞门声将他吓了一跳,双手一抖,差点把手中的铜盆摔下,就在他方才将铜盆抱稳时,一个身穿靛蓝骑服的女子面容震怒已经冲到门前。
  女子边走边将手中长剑出鞘,前脚刚踩过门槛便怒声骂道:“你还知道淮南王府?!我谢蓁蓁今天不扒了你的狗皮我不姓谢!”
  谢蓁蓁的长剑从进门就直指王桓,而谢宁闻声早已站起,迅速从炕边上抄起长刀。
  王桓垂着眼帘面无表情地盯着地上,就在长剑剑尖已经快要触到王桓喉尖时,余光里银光一晃,“哐铛”一声,谢宁的红帱凌厉地将谢蓁蓁的剑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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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但是,还是排个雷,前期暧昧,保证1v1。
  (我快递怎么还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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