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和玫瑰

  兰开斯特族徽上的rose,实际上是红蔷薇。
  那是一种很常见的花,欧洲中部到南部,东至土耳其和高加索,路旁、田边或丘陵地的灌木丛中,随处可见。她很好养活,佩里小时候种她的时候只要有清水阳光和土壤就好。她甚至,可以在零下二十五度里露地越冬。
  在佩里的记忆里,伦敦塔周边就开满了这种花。
  好吧,其实佩里小时候没种过,没碰过,甚至没能亲自闻一闻那花。但是,她认为自己种过。
  无数次,那丛花因为水分过多而要涝死的时候,她尝试动用过自己那小小的,被人厌弃的能力。
  所以,也算是她养过吧。
  佩里生命的前七年是在伦敦塔度过的,她每日面对的都是冰冷的墙壁,肮脏的玻璃窗,还有塔下那丛隐约的红。
  peri,仙女,精灵,还有——妖精。
  佩里是兰开斯特家族第一个觉醒了能力的女巫。觉醒的那天是她受洗的大好日子,也是她最后一次呼吸伦敦塔外面空气的日子。
  可是怎么说呢,哪怕是妖精也有人爱。
  佩里见过的活的生物体里除了自己和那丛花,还有老鼠蟑螂和……
  和一个叫玛格丽特的,叫玛格丽特·兰开斯特的,她的姐姐。
  玛格丽特曾经到伦敦塔避过难,那是一位高贵美艳的兰开斯特家的公主。她和终日待在高塔里的佩里不一样,她的皮肤没有佩里那么苍白,在她珍珠色泽的脸蛋上总是会有好看的红晕,她高贵的淡金色长发永远熠熠生辉,不会像佩里那干枯的黑发一样分叉打结。佩里甚至怀疑她的头发会被人误认成金子,或者会在夜里发光。
  还有,她有一双淡蓝色的眼睛,佩里望进去,就看到了她从未见过的大海。
  作为一名什么魔法都不会的女巫,但佩里的基础能力还是有的,那就是感知。
  玛格丽特是善意的,她温柔,善良,对待佩里永远温和宽容。
  她教她说话,写字,唱歌,虽然只有短短的三月,但那是佩里七年里最幸福的时刻。
  可是兰开斯特终会赢,玛格丽特终会回到属于她的地方。
  而那里,是佩里难以企及的美好。
  佩里最后一次见到玛格丽特的时候,她说她会带她走。佩里笑了笑,因为她知道她不能。
  没人能把佩里从伦敦塔里带走,无论这片疆土是属于约克还是兰开斯特。
  “如果觉得面前的困难难以解决,那么睡一觉就好了。”
  这没用的。
  “无论如何,要有爱。”
  不,这太难。
  “要记住,你姓兰开斯特。”
  那个抛弃了我的姓氏?
  “要相信,在外面的世界,还会有很多人像我一样,他们会爱你。”
  ……
  “佩里,我的妹妹。peri的意思,是仙女。”
  后来,佩里再也没见过玛格丽特。
  莎士比亚管约克和兰开斯特之间的战争叫做“玫瑰战争”,后世人多沿用此名。
  真美的名字,多年以后的佩里想。
  可是七岁的佩里不觉得。
  如果约克赢了,可惜佩里姓兰开斯特,她要在伦敦塔待着。如果兰开斯特赢了,佩里是个女巫,那她更得在伦敦塔待着。
  无论哪种原因,佩里都只能在伦敦塔待着。从襁褓婴儿到一个七年,还有下个七年,下下个七年……
  七年七年又七年,佩里·兰开斯特的生命里是可以有无数个七年的。可这无尽的寿命凭什么只能在这高塔里度过。
  佩里不想一辈子都待在伦敦塔里,只能去幻想玛格丽特说过的会有人爱她的世界。
  后来,对于英格兰的红蔷薇家族最不幸的事情发生了。
  越来越多的巫师血统在觉醒。
  摆在明面上的历史只知道约克家娶了个巫婆,可是谁都忘了,巫婆伍德维尔那同样叫伊丽莎白的女儿嫁进了兰开斯特家。
  当然,也不会有人知道,佩里这一生从未下过任何诅咒,但那个“让兰开斯特充满和自己相同的异类”的除外。
  兰开斯特的噩梦开始于血统和诅咒。
  兰开斯特真正的兴盛也开始与血统和诅咒。
  八岁的时候,佩里回到了兰开斯特。
  而她的姐姐玛格丽特,早已死在一场来不及逃离的动乱里。
  如果觉得面前的困难难以解决,那么睡一觉就好了,佩里。
  这一觉,是昏昏沉沉的五百年。
  *
  “如果你爱我,玛格丽特。请你放下最后一颗草莓糖,我甚至可以拿这个酒心巧克力和你换!”
  佩姬·卡特看着自己手心里这块淡粉色的草莓糖,又看了看佩里手上那盒还未拆封的巧克力。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正握着的,是一根金条。
  “佩里……”佩姬一点点走到她身边,同时也一点点的扒开了草莓糖的玻璃纸。“我得替巴恩斯中士提醒你一句,那可是他送你的第一个礼物。”
  “巴基·巴恩斯哪有最后一颗糖重要!”
  佩里坚定的喊出了声。
  然后,她看到佩姬露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把糖塞到她手心里,拍拍她的肩又离开。
  顺着佩姬离去的路线,佩里还看到——
  医疗帐篷的帘子下,正站了一个没有糖重要的巴基·巴恩斯,他瞪着圆圆的蓝色眼睛,带着一副受伤的表情。
  佩里几步冲到巴基面前,整个人都趴在他身上,紧紧的抱着他。
  “巴基我好想你!”
  “不,我没有糖重要。你别想我。”嘴上这么说,巴基还是搂住了她的腰,防止她掉下去摔着。
  佩里立刻把最后一颗草莓糖塞进他的嘴里,还顺便在他的嘴上亲了一口。
  “既然巴恩斯中士已经吃了它,那么你就和这颗糖一样重要。”
  “……我是不是应该谢谢这颗糖?”
  “不用了不用了,我喜欢的都是宽容又大方的。”
  巴基挑眉看她,眼神里带着戏谑。“卡特医生用到了双关的修辞手法。”
  被戳破的佩里笑的更开心了。“都是巴恩斯老师教得好。”
  *
  仗一直在打,军营驻扎的位置也一直在变。不变的是,隶属于战略科学部的咆哮突击队始终都会在一次次任务结束之后回来。
  十二月,冷的要命的月份。过了圣诞节这一晚,明天就又要出发了。
  “你去过英国吗?”
  医疗帐篷里,佩里递给巴基一块酒心巧克力。
  “做任务的时候经过英国几次。”巴基接过那块巧克力,放进了嘴里。“也许在我们胜利之后,我可以去看看你生活过的地方?”
  “如果你要来,请务必带上一大束红玫瑰,我最喜欢那个了。”
  巴基笑着在佩里的发顶落下一个轻柔的吻,他闻到了佩里发间淡淡的玫瑰香气。
  “啊还有,你如果去了伦敦就一定要陪我看场电影。看电影是我最喜欢的事了。”佩里在巴基的怀里动了动,捧着他的脸亲了回去。
  “看十场,一百场,看到你腻为止。”巴基在佩里的脸上又亲了一口。
  “看八百场我都不会腻的,巴基。”佩里笑着迎上了他的又一个吻,她揉乱了巴基的头发,在那双蓝色的眼眸中望见了自己。
  绿眸徜徉在一片蔚蓝深海中,浮起又落下。
  “外面下雪了。”她说。“我不太喜欢冬天。”佩里看了看左手上一小块冻伤的印记,那是她唯一没让它消失的伤口。
  她得记着它。
  “就快结束了,佩里。从冬天到春天的距离不算长,我会在英格兰的玫瑰盛开之前回来。”
  巴基嚼碎了酒心外面的一层酥脆糖壳,装在里面的酒流过味蕾。
  有点佩里往伤口上倒酒精的感觉,但是又不太一样。
  雪落在帐篷上的声音带着轻飘飘的灵动。这世上万事万物都有思想和情绪,只要想知道,就都能得到。
  但这对佩里来说,还是有点难。
  “好吃吗?”佩里也拆开了一个巧克力塞进嘴里。“你送我的巧克力我可一直留着呢。”
  “这是我送的那个?”巴基看了看巧克力的盒子,merci的标志就在盒子正中间。
  “德国人有一点好,他们做的糖都很好吃。”
  “如果你愿意到布鲁克林,我会带你吃遍我吃过所有好吃的糖。”
  佩里歪头看了看他,笑的不怀好意。“说不定还有机会见到布鲁克林小王子那可以站满一间舞厅的前女友呢。”
  “佩里,约会不代表我们有关系!”
  “是啊,哪怕接吻也不代表有关系。”佩里又补了一句。“而且你不要以为我没看到那天玛格丽特打扮的漂漂亮亮去找斯蒂夫的时候,你刻意挺胸抬头而且眼珠子都快粘她身上了!”
  “……”巴基无奈的张了张嘴,最后说道。“你知道斯蒂夫在卡特教官走后说了什么吗?”
  “什么?”
  “斯蒂夫说:‘别灰心,也许她会介绍别的女孩子给你。’”
  “……所以那天你问我是不是玛格丽特帮我把斯蒂夫引走?”
  “对头。”巴基笑了起来,深邃的蓝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尽管如此,但只要他在笑,那双眼睛就永远都会亮晶晶的。
  “管他呢,反正要记得请我看电影。”佩里瞥了一眼偷笑的巴基,又在他的嘴角亲了一口。“我从吊灯上摘下来的水晶球告诉我,从我们第一次相遇就注定了我们会有密不可分的联系。”
  “所以巴基,请你务必记得回来。记得有一个下手狠毒的军医在等你。”
  雪越下越大,大的盖过了医疗帐篷最外层的帘子。它吸收了一切或细碎或沉重的声响,留下的,是一片虚无。
  “佩里,只要存在就会有印记。”
  但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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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佩姬·卡特的全名是玛格丽特·卡特,所以……
  嗯……
  就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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