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199脸色发白

  斗争,完全被压制在了水面之下;而胜利者,严格说起来,也并不是那位获益良多的青大学士……原本是势均力敌的局面,就是从青大学士联络百官而广泛寻求着支持的态度来看,也是万千准备要与王阁老斗一场硬仗的,那些朝廷中地各位高官。也纷纷为此而微妙地做出了立场的表态----然而所有预备出击的重拳都转瞬间丧失了目标,皇帝陛下轻飘飘地按下了一切,在,冷眼旁观了十几天之后。
  这就是皇权。真正掌控着所有人的生死去留。
  而也正是经由此事,让朝野中人于青缙逝世九个月之后,真正意识到了谁才是这天下的主人。如果说端木兴亲政以来,还有很多人曾经弓弦绷得紧紧打算或“死谏”或“强抗”来反对皇帝陛下可能“不正确”的作为的话,那么经过这九个月的消磨。经过朝堂几番看似不起眼地位置更替,再看过去时。就会发现不知何时。大赵的政局已经幡然改变。
  当初那些对忽然接手朝局地皇帝陛下或忡忡或耽耽地目光,此刻差不多也都该转化成了仰望了吧?
  当然。无论如何,当事人之一的青岚,还是最大地“受益者”。在王阁老黯然引退之后不久,朝廷发出旨意,晋升青岚为三品工部左侍郎,暂代尚书任。至此,工部彻底划归青大学士名下;而内阁之中的位份问题,由于次辅的空缺,青岚也向前挪了一档。即使暂时依旧是末位。
  政局中变化最明显的,就是如今内阁中剩余的几人对待青岚的态度----虽不至于如当初待青缙一般,事事拿来先由青岚过目,可是十分明显地,除卢太傅以外的那两个人。遇有大事。更愿意做的是拿去与青岚参商……由此,朝中大权谁落。可见一斑。
  这一段时间青岚的忙碌,也可见一斑。
  与王阁老地斗争上蓄积起来没有发泄出去的精力,几乎都被青岚用在了工部的改组中。王阁老坐镇工部十余年,虽然看起来是在浑浑噩噩混日子,但若说他没有积攒下人脉物力,那是任谁也不肯相信的。何况青大学士一到任,便一改以往温吞的行事模式,大剌剌摆出了定要重用自己人地架势,便是那些原本隶属于王英地嫡系打算改投青岚门下,也得计较计较人家收不收不是?故此工部的改组立刻非议一片,而青岚也很使出了一些雷霆手段,才将这些反对地声音压制了下去。其中最是让人广为“传诵”的便是到任第一日,青岚以无赖般的手段将工部几位五品的郎中调任架空的事情。
  据说当时这几位很得王阁老“真传”的营膳所、都水清吏司郎中大人们,面对青岚明显要他们退居二线的命令很是不满。仗着他们工作的“专业性”优势,几个工部的老人当着青大学士,现任工部侍郎的面牢骚质问:“我们是犯了什么过错?!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算是年岁稍大,也多有经验,工部的事情难道是人都做得来的么?小心换了人上来,反倒把事情全部搞砸!”
  而青岚回应他们的,则是毫不犹豫的冷笑:“不错,你们是在这个位置上做了很多年,没有出过什么大错----可没有大错便是胜任了么?别忘记了你们还有一个很大的责任:就是要培养能够取代你们的人!这么多年手下的人走马灯一样地换过,却没有人能接任你的工作,那就说明,你们是不称职的!”
  接着青大学士便开始发挥她在王阁老寿宴上持续下来的恐怖作风:反敢违逆她的人,一律叉出去关小黑屋反省……据说,青大学士带来的人都很有血衣卫的“风范”,甚至有的明显就是血衣卫的杀手换了身衣着,让当时聚集在工部拜见新上司的大小官员瞠目结舌噤若寒蝉。
  后来青“侍郎”弄来继任工部各司郎中的,也果然是一些生手,甚至有的是直接从国子监提调而来----其中最惹人注意的,便是今年科举中不幸落第的着名才子梁广进以及传闻曾与青岚一夜风流的举子姜鸿昊。不过这些人却让那些等着看笑话的工部“老人”们失望了,工部的职责专业性虽强,掌管起来事情也繁琐复杂,但也不是不能面对:从底层提拔起一个精通本专业的副手,一切便迎刃而解----额外收获的,自然还有那副手的热情和忠诚。
  其实这是每个上位者必备的技能,就如同青岚,甚至端木兴曾经做地一样。
  当然这些已经是后话了。当时刚刚接手工部的青岚。态度虽然强硬,心理却也是并不轻松的;而强大的质疑和压力,也让她没有理由拒绝谢聆春伸来的援助之手,没有余力去故意“澄清”众人眼中她与武青的亲密表象----索性,她也就把这个念头暂时放到一边去,甚至在武都督返回湖南驻地之前,和武青一起在长天军中露了一次脸。
  那是为的公事,但青岚却不是以湖南招讨副使的身份出现了----这个职位在她兼了工部地侍郎之后已经申请辞去。为的,也是和武青划清关系地意思。这次地公事。也是祭天大典之后武青没有马上离开新京城的原因----天家。马上又有一场小型地祭祖仪式了。
  继淮阳大长公主归国之后,第二位皇室成员回归:当年淮阳大长公主被俘在敌营中诞下的女儿。端木思。据说她本应是随驸马姓梅的,但驸马已亡,大长公主忧心故国,为女儿取名为思,又悄悄让她随己姓了端木。
  不过这次回国之后,端木兴对这个“妹妹”很是爱怜,索性御笔赐姓端木,真正为她加了封号:思靖长公主。
  思靖长公主返京没有惊动太多人,只有几个近臣奉天子令出城相迎。其中就包括了武青和青岚。
  青岚当时早知道了那位长公主是谁,不过也并没有太过出乎意料----古阳村中的思思姑娘,无论如何也难以让人相信她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儿。倒是谢聆春为她担心了好久,怕她会吃醋嫉妒之类的……其实她又有什么可以嫉妒?思思的存在并不是如今才有,变化的。只是身份罢了。即使是端木兴真的如谢聆春所说有意将这位长公主许配武青。她也只有祝福地份儿---难道真如那天武青所言,让他为了对林逍的儒慕感恩之心。就把她这个累赘拖在身边照顾一辈子?他愿意,她还不肯呢。
  所以打马和武青走在往郊外去迎接长公主的官道上,回首望望身后三千盔甲明肃的长天军,青岚的心情还是极为欢畅地,一路上也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工部地盔甲厂和王恭厂其实是我最想要的,”她挥鞭南指,胯下那匹很久没骑地桃花马也跟着咴咴畅鸣,“我要求把军器局和血衣卫的乙字部合并的奏章已经准了,看看谢聆春还敢不敢把他们血衣卫那些东西藏私?!武器研发么,自然要推广出去才有用,这次走就让他们乙字部把从西洋仿来的那几个大炮随长天军运回湖南吧?”
  看着微笑着回望的武青,青岚目光闪亮。仰起头时,皑皑白雪中也恍惚地带着一抹春意了,“回头我再让他们把研究方向调整调整,不用太急于研究高难度的东西,就把现有的火器都改一改,适合大量生产就好!我始终觉得,对付胡人无往而不利的骑兵马阵,战略战术是重要的,但是,根本的,其实还是靠火器吧?!若是我们能把火器做好,不那么容易炸膛,装填速度又能提上去的话,组装上几个火器营,你要不要?!”
  其实这是他离京前两个人最后一次相聚了,武青看到面前那据说恋慕着他的女孩子半分也没有女儿家的忸怩和作态,心底里由于那次“驱毒”而造成的阴影彻底散去。这么一个明朗的人啊,谁能把她和那众人口中的“佞臣贼子”联系在一起呢?
  “青岚,”他带马靠近了些,郑重其事地说,“我还是那句话,照顾你是我的责任,如果你愿意和我走,绝对不会成为我的累赘……”
  “我也还是那句话,我不会走。”青岚回望,目光坚定。
  “好的。”他柔和地笑,“那么我和谢都指挥使的回答一样,如果你真的坚定了不走,那么就换我支持你好了……不过要答应我一件事情:不要再象以往那样轻易靠近危险了。记着我的话,长天军那边,随时欢迎你回归!”
  雪色苍茫,及不上两个人对望目光中暖暖的默契;也许前路依旧是无限的坎坷,但只要有这一刻,有彼此满满的信心和信任,应该也就足够了吧?
  熙德十七年的三月,大赵各地风调雨顺,万物欣欣,预示着这未来的一年,又会是一个丰收的好年景。
  新京皇宫之中,也是一片欢喜气氛。从去岁冬至之后皇帝下旨采选宫女,各地方一直都是将其当作后宫的选美来准备的---毕竟皇帝年近弱冠,后宫中却空无一人。如今陛下二十岁生辰将至,挑上来的二百佳丽,也已经入驻各宫室,各个粉黛风流,打点精神准备一争荣宠。
  十五岁的嘉宁殿宫女霁月,便是因这次采选而入宫。嘉宁殿仅次陛下寝宫,是个人人眼红的好地方,每日陛下都要在此用膳,若是什么时候被皇帝陛下瞧上了,那立刻便会飞上枝头成为凤凰----她能分配到这里,自然也是靠权势靠打点的缘故。
  然而霁月却并不喜欢这里。
  在她十五年简短而纯净的生涯中,实在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处身在这样一个位置上,和众多芳菲美人明枪暗箭地争宠。身为二品大员的庶女,她原本是那样静静地享受着荣华,等待着父亲为她选一户良人,安安稳稳地走过一生。政治联姻她想到过,然而嫁入皇家?还有嫡出的姐妹们么……这次她也原不在宫女遴选之列,可就是因为此时皇帝陛下后宫乏人的现况,才让父亲注意到了她。作为宫女送入宫来,能博得圣宠自然好,若是不能,熬过三年放出去嫁人,也不算亏待了她这个庶出的身份……
  不过进了宫才知道,似她父亲这般将庶女送进宫来的,还真是过于小心谨慎了,多少名门闺秀打着宫女的名义入宫,只为博得圣颜一顾呢?天子年少英俊。又后宫乏人,正是少女怀春的绝佳对象;何况宫中女官本来稀少,这次添补之后又放了不少出去,能够借着选宫女的名义接近圣颜。任谁都觉得很有机会跃过龙门吧?
  可惜依她进宫月余的经验。那只怕是痴人说梦了。
  在嘉宁殿伺候。得见陛下龙颜地机会自然很多,见到诸美女各种各样求宠手段的机会也很多----可有哪个是成功的么?无论是偶遇、误撞,还是妖媚、娇蛮、天真、柔弱……千姿百态,可有一款入了那少年帝王的眼?
  私下里,宫女们都在传,其实陛下是不喜欢女人地……
  “霁月,怎么还愣着?”一个宫女推门进来。微有些急切地呼唤她,“陛下已经传膳了,还不去沏了茶来!”
  霁月应了一声,连忙去那放茶地朱漆小柜开了锁翻找,却一眼看见了个极精致细竹丝织地小篓。顿时一诧,问道:“如眉姐姐,这个是前儿北苑试新的那批蜡茶吧?”
  那个叫如眉的宫女笑答:“果然是大家子出来的,眼睛倒毒!可不是这个么。不过这个却是不能动的,换些别的吧。”
  霁月有些好奇地瞟了一眼那小篓,依言取了日常的茶出来沏上。她能够认得那茶,还是她很小地时候。见福建漕司郑重其事地送了小小的一匣给她父亲。打开了里面却只有一小撮,听说是雀舌水芽所造。只这么一撮,就是四十万钱呢!
  “你也不问问为什么不能动么?”如眉却笑,“还真是谨言慎行的----告诉你吧,这茶,是陛下替那个人留着的,暂时在这里放放而已,千万不能随便沏了,这种东西,可是有钱也买不到的。”
  “哦。”霁月点点头,捧了茶盘随着如眉出去,“那个人喜欢喝这茶?”
  “傻子。”如眉叹,“哪里是那个人喜欢呢?宫里地东西,但凡新奇一点的,谁不懂要替那个人留下来?都是那个人说了不要了,才会按照规矩处置吧?”
  霁月到底耐不住好奇,四下望望,她们正在尚膳司往嘉宁殿的路上,没人注意到两个小小的宫女。“那个人真有那么得宠么?为什么我在嘉宁殿当值,一次也没见陛下召见过?”
  这正是她最大的疑问。来嘉宁殿月余,看过许多,也听到许多;知道当今皇帝是极为勤勉的,亲政一年以来,大赵民生蒸蒸日上,变化有目共睹,为朝臣交口称赞;然而只有这“色”之一字,皇帝陛下却是有些怪癖的:说他不喜欢女子吧,偏偏他最爱看后宫女子在他面前争宠;如那些新晋宫女们在他面前玩地“偶遇”戏码,重复了再重复,花样都翻不出来了;他却也不腻,也不恼,摔到怀里地温柔地扶起来;故作娇羞的去调笑几句;“不小心”见到才艺表演,也能停下匆忙地脚步欣赏欣赏----可至今为止,却从未召见哪个侍寝;反而,不断地召朝臣“赐宴”、“秉烛夜谈”。
  她所在的嘉宁殿,因此而不断有朝臣穿梭。霁月觉得她几乎快把朝里出了名的臣子们认全了,尤其是内阁里的什么杨大学士、张大学士,甚至还有卢太傅,一色的流程----嘉宁殿赐晚宴,明政殿论朝政,清燕殿即寝殿留宿……偏偏从未见过“那个人”。不过霁月也知道,虽然这流程听起来颇为暧昧,可皇帝陛下是绝对不可能和这些人有什么的,就算是她也见识过张大学士的儒雅风流,杨大学士的清俊秀朗,还有一些少年得意的翰林才子;但,她悄悄注意过,陛下望向那些人的目光中,有热情,有朝气,有欣赏----却都是以一个君王的身份望向臣子的目光,绝不会多半分不该有的情感。
  为什么人人都说陛下好男色?至于众人口中的“那个人”,听说从不避讳陛下“男宠”的身份,在宫中还专有居室;可,明明就在前面不远的龙图阁当值,为什么却从未见过他入内宫一带?据说,那人已经几个月没有踏足后宫内院了,而陛下也几乎绝迹龙图阁----难道是因为陛下采选宫女而在闹别扭么?
  “难得我们的小霁月也开始八卦了哦?”如眉对她挤挤眼,才要说什么,却见那边匆匆过来一个宫女,远远地冲着两个人笑着,问:“霁月妹妹今儿当值么?”
  霁月连忙应着,半回眸去对如眉心照不宣地苦笑了一下。果然,那个宫女儿谄笑着继续:“妹妹劳累一天也辛苦了,午前遇着孙总管,他老人家还吩咐着要多顾惜着妹妹的----这膳后的茶水我替妹妹送去吧?”
  霁月自然推脱,然而拗不过那女子的殷勤,终于还是被“夺”了茶水去了。
  如眉在一边看着那女子的背影冷笑:“不过是陛下这些日子纵容着罢了,一个一个这般蹬鼻子上脸的!还以为打点了孙公公去多送趟茶水,陛下就能多看她一眼呢!”说着又“嘁”了一声,“真以为那个人不往宫里来,就有机会争过他么?也不看看宫外头是个什么情势?!哪个失宠了的,还这么权势滔天?!”
  霁月忙推她,“如眉姐姐别说了,快去嘉宁殿吧,别迟了。”
  如眉这才半恼着走了。
  这边霁月孤零零站着,终于还是蹙起了眉头。方才那宫女打出孙总管旗号夺了茶水去,她是不敢不给;可又真怕出了什么事情,那终还是会怪在她的头上。摇摇头,叹口气,霁月自言自语道:“真希望那个人快点出现吧,不然这争宠的戏码到底演到什么时候?”
  仿佛回应着她的话,身边忽然响起一个笑谑着的声音:“姑娘,敢问嘉宁殿里的御膳已经宣了吗?”
  霁月回眸的一刻,觉得整个世界都停止了呼吸。紫袍玉带的翩翩少年,阳光一样明朗的微笑,略显阴柔、温润而清隽的气质;仿佛沉淀过杂质的澄碧的水,千淬百炼的蕴藏起光芒的剑。一眼望去是吸引,第二眼,才是惊艳。
  霁月微微愣怔之后,还是谨慎地给那少年施了礼,道:“回大人的话,陛下已经传膳,大概再有半刻也就该用完了吧?”
  少年点点头,“也罢,陛下用膳,我就在这里等等。”说着四下看看,见周围宫人虽多,倒也没人注意他们所在的这个回廊角落,便索性向后靠坐到栏杆上,竟然有一句没一句同霁月闲聊起来。
  他不避嫌,霁月却有几分尴尬,略答了几句,便要找由头退走----却听那少年忽然闲闲地笑问:“霁月姑娘在嘉宁殿是管茶水的么?”
  霁月本来就要离去,听此一问,心中咯噔一声,知道方才她们几人的谈话都落到这少年的耳中了----再抬头瞄一眼他身上那三品以上才能穿的紫袍,喉头更是微微有些发紧。
  “别怕。”少年见她表情紧张,反安慰着她,“方才的事我都看见了。以后这些人再欺负上来,只管不客气地顶回去好了。争宠的戏码么,隔岸观火看看无所谓;烧到自己身上,任谁都受不了吧?”
  霁月脸色发白,却也明白少年是在调侃她方才的言语;心里头鹿撞一般,直直地望过去,却见那少年却并没有恶意的样子,一脸好笑的模样继续说:“其实孙公公那个人,最是个奸猾又惫懒的:银子就照收,可你要是不肯让,他也不敢挑你半个错处的----是不是这样啊孙公公?”
  霁月脸色更僵,回头看去,果然看见孙公公脸上略带尴尬地陪着笑,正从身后过来。
  “虽说老奴不知道青大学士说的是什么。不过青大学士的话,自然是真地。”孙公公也不看退在一边施礼的霁月,又走上一步到少年身边,一脸堆笑,“难得今儿青大学士肯到这边来,怎么不进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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