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暗花明又一村(5)

  汽车到了梨园,经历爆炸的汽车残骸还七零八落地散落在大街上,宋维钧见了,紧皱眉头,脚下加快了速度,迅速来到念依家的大门前,敲门都省了,直接推门而进,院内空无一人,宋维钧内心一揪,凭借从军多年练就的敏锐观察力,感觉有事发生,宋维钧快步走到屋内,看见卧在床上的念依,念依面如死灰,生气全无,手中拿着一张照片,听到声响,缓缓抬起头,看清来人,念依笑了,笑得绝望凄凉,“宋维钧,这下你满意了?你要休了清初就休了,可你为什么要害死她!”念依的眼中倏而充满了恨意,从床上下来,纤细的手指死死抓住宋维钧的衣服,像疯了般晃动他,声音凄厉刺耳,“你把我妹妹还给我!还给我……”
  宋维钧听了,石化在那,这不可能!
  宋维钧身后的士兵立刻上来拉开念依,念依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大声喊叫,宋维钧只觉得心头好像被人剜去了一块,从未有过这样窒息的感觉,他似乎要喘不过气,即使以前打了败仗被降了职,也不曾有过这样的绝望。
  这时,小三子从外面跑进来,脸上带着泪,哭声难掩,“念依姐,念依姐,叶师傅知道阿初姐的事了,然后就昏过去了。”
  念依似乎失去了以前的聪慧镇定,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宋维钧,“你看看现在我们一家人死的死,病的病,你可开心了?你可满意了!”
  宋维钧沉默不语,转身进了清初以前居住的屋子,他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个消息,看叶念依的表现不像是在说谎,可是,宋维钧转念一想:清初的尸身在哪?宋维钧出了屋子,念依有气无力地倚在床头上,“清初在哪?”
  念依讥笑,“你问我?我正要问你呢!你已经休了清初,我死都不会让清初带着你们宋家的姓下葬!”念依转过头去,满脸决然之色,“你走吧,赶紧走,从今以后,清初与你再无关系!”
  宋维钧眯起双眼,探究地看着念依,他现在怀疑清初真的死了吗?“我并不是真心实意要休清初的,我只是做戏给他们看罢了,我本来打算今天接她出城,等风声过了,她还是我的五太太。”
  念依愤然打断他,“够了!你不要再说了,清初不过就是你利用的一枚棋子罢了!”
  宋维钧并不恼,褪去刚才的震惊失色,又恢复了平日的沉稳镇定,“我是在保护她,开始我不知道汪倾民盯上了她,后来还将她绑走,事已至此,我很后悔,所以我必须要想出万全之策护她周全,树大招风,我想这道理你也明白,我有多疼她,你也不是不知道,所以,你能不能告诉我清初到底在哪?”语气里再也没有宋二少的傲气凌人,平静中多了几分乞求。
  念依目光始终了无生气地盯着窗外的枣树,内心里却是两种想法在做激烈的斗争,告诉宋维钧清初在哪,清初就要跟他走,然后继续做光鲜亮丽却不幸福的宋五太太,不告诉宋维钧,清初就可以和陆扬幸福地在一起,日子虽苦,但是圆满,念依又想起清初和陆扬两人以前相爱却不能相守的凄苦,于是更加坚定地做出选择,“宋维钧,人都没了,你还和我争尸首做什么?”念依的声音很轻,像一缕青烟随风消散。
  宋维钧瞧她这幅消沉的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现在只能等严邵醒来才能知晓清初的下落了。
  宋维钧回到车上,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这般笃定清初没死,即使念依的反应那样悲痛,但他就是无法相信,“派人盯着叶良和叶念依,还有,给我查北平各大医院这两天的病人就诊记录。”
  宋维钧回到家中,换去一身戎装,抱着睿阳来到他和清初的卧室,一切都是从前的样子,宋维钧缓缓坐到床边,脑中闪过清初的一颦一笑,那样干净的人怎么会说没就没,“你娘一定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睿阳并不应他,还是呼呼的睡着。
  北平德安诊所。
  已经睡了两日了,清初慢慢睁开双眼,被太阳的光线刺到,清初拿手去挡,头上又传来一阵眩晕和疼痛,清初微微皱眉,动了动身子,吵醒了趴在她身旁休息的陆扬,陆扬见她醒了,惊喜的笑出声,“你醒了,阿初。”
  清初安柔一笑,“嗯。”
  陆扬见她神志清晰,这才放下心来,“陆扬,我要去厕所。”躺了两日了,下腹有股熟悉的感觉。
  “好,我扶你。”
  清初并没有拒绝,被陆扬小心扶着进了厕所,清初关门之前对陆扬说:“陆扬,你去洗下脸吧,还有,你去外面吃些东西,我都快被你的肚子吵死了。”
  “那你可要小心,方便完就出来躺着。”
  “嗯。”
  清初听到陆扬离开的脚步声,落下门锁,等冲了厕所,看见上方格子上放了几份报纸,清初觉得无趣,便将它们拿出来坐在床上打发时间,才翻了第二页,便看见宋维钧的休书,清初读了只觉呕心抽肠,原来他只是需要一个替罪羊,那些事情全部都是梅远做的,可到头来全都算在了她的头上,怪不得这样坚持娶她,原来是看上了她的无权无势,所以对他根本无力反抗,既能帮他生养儿子,还能帮他的二太太顶罪,还能替他除了心头大患,一举三得,好你个宋维钧!清初紧紧攥着报纸,全身颤抖,勾引汪倾民,不守妇道……清初把报纸揉成一团扔了出去,她想喊叫却发不出声来,她要疯了!
  陆扬进来时便看见满屋的狼藉,清初穿着病服坐在地上,头发凌乱,将手里的报纸撕得粉碎,那报纸已经碎的不能再碎了,陆扬扔下手中的饭篮子,过去抱住清初,他刚刚看到报纸,立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阿初,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你不要伤害自己……”
  清初抬头看着陆扬瘦削的脸庞,回想起往事,只觉得胸腔涌起一口腥甜,鲜血顺着嘴角滑落,她终于能说话了,“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他毁了我的一生,一生,凭什么,凭什么……”
  陆扬见清初吐了血,方寸大乱,“阿初,你不要吓我,医生,医生……”陆扬大声呼喊,惊扰了整个诊所,医生迅速赶来,清初双眼涣散,嘴里不停地念叨:“为什么,为什么……”
  清初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叶师傅、念依和陆扬都守在她的身边,清初面色苍白,好像腊月的白雪。
  “清初……”念依刚刚开口,忍不住哽咽。
  清初淡淡扫了她一眼,好像她并不认识眼前的这些人,清初看到陆扬,突然双手捂住头部厉声尖叫,“啊--”身子不住摇晃。
  念依吓坏了,“这是怎么了……”
  叶师傅也不知所措地立在那里。
  陆扬紧紧抱住清初,制止她的疯狂,“阿初,你别这样,我不会不要你的,阿初,你还有我……”
  清初听了,泪水啪嗒啪嗒往下掉,“不行了,我已经配不上你了,配不上了,身子没了,名声也没了……”
  陆扬双手捧起清初的脸,直视她的眼睛,然后握住她的双手放在心口,“阿初,我不在乎,我带你走,你不是喜欢读书吗?我们去欧洲,去美利坚,我们走得远远的,就再也没人认识我们了。”
  清初像是抓住了她人生中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喃喃道:“真的吗?真的吗?”
  陆扬将清初抱在怀里,“真的,我带你走。”
  清初的情绪终于平定下来,在陆扬的安抚下喝了些粥,然后被陆扬哄着入睡。
  陆扬见他睡了,念依叫他出去,陆扬起身,发现清初还握着他的手,陆扬轻轻放开,清初在梦里呼唤,“陆扬,别走……”
  “我不走,我就在这守着你。”陆扬亲亲清初的额头,待清初又睡安稳了,这才离开。
  陆扬悄声合上门,“念依姐,你找我什么事?”
  “你当真要带清初走吗?”念依和叶师傅一齐看向他。
  陆扬点点头,“走,我不能再眼睁睁看着阿初受罪了。”
  叶师傅拍拍陆扬的肩膀,一向严厉古板的叶师傅眼里似乎有泪水涌动,“清初不能再留在这里了,清初本就是戏班出身,身份不高,如今又坏了名声,她若再待下去,只会被人轻贱,陆扬,叶师傅拜托你,好好照顾她,我一直把她当亲生女儿一般看待,我虽舍不得她走,可我不能再看她受罪。”叶师傅低下头,声音有些颤抖。
  念依也知道名声对她们的重要性,而且现在只有她一人知道宋维钧还对清初念念不忘,这样也好,宋维钧很快就会找到这来,权宜之计只能送他们离开,“我马上叫人订两张船票,你们坐船离开。”
  陆扬面露担忧之色,“念依姐,这么急?阿初的身子还没好呢?”
  念依摇摇头,“清初就是坐船也比在这待着好的快!我在这看着清初,你回去收拾东西,速度一定要快!”
  三日以后,陆扬和清初坐上了前往北欧的游轮,“念依姐,帮我好好照顾师傅们。”
  “你放心走吧,好好照顾清初。”为了躲过宋维钧安排在梨园的眼线,叶师傅和陆师傅并没有来送行,念依眼里含着泪,冲船上的两人挥手。
  清初站在陆扬的怀中,“姐,我一定会回来的!”
  念依看着远去的大船,眼泪再也忍不住,放声痛哭,今日一别,就是东西两隔,如今乱世当道,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清初,好好照顾自己,姐姐等你回来!”
  游轮渐渐远去,念依的心也渐渐迷茫,她抬头望着天空中飞翔的海鸥,心里不住地念着:她何时也能想这海鸥一般自由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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