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老泉 第44节

  杜玉琳早已不见当年清秀的模样,和附近的女人一样,未老先衰,脸上皱纹不少,面色也不是很健康,脸色发黄。
  她说:“我怎么会认错,绝对是他,你说奇不奇怪,他怎么一点都没老,还是二十多岁的样子。”
  金泉口气不善地说,“我看你是老糊涂,不是心里还惦记着他吧。”
  “说什么呢你,都多大岁数了,”庄玉琳说,“真的一点都没变,和当年他走的时候一模一样。”
  两人又争了几句,庄玉琳咬死就是他,金泉刚开始情绪不好,过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什么,问:“你不是说每隔几年清明都会发现墓前面有人放了花和水果,会不会就是他?”
  庄玉琳沉默片刻,“我总觉得是他,不然除了我这个当妈的,谁还会记得俊儿。说起来,再过几天就是清明了。”
  “行了行了,都多少年了,现在海超海阳的事还操心不过来……”
  他们不提,金海阳几乎快要忘了,原来幼年的时候还有一个大哥,和他们不同姓,叫俊儿。
  他心怦怦跳着。
  晚饭后,金泉在家门口抽了一根烟,发呆好一会儿,叫上两个儿子,拎着家里唯一一瓶藏酒,泸州老窖,去了西城区最偏僻巷子里的一处房子。
  要说这个房子的主人,也是斜塘有名的人物,这人瞎了一只眼,人喊张半瞎,从没见他工作过,整天游手好闲,据说扫封建行动之前是干那个营生的,后来不让干了,但这人路子很野,经常有香港那边给他寄钱寄吃的,所以过得比很多人家都要好。
  “他以前干什么营生?”去的路上,金海阳问。
  “别多问,等会儿见着啥事都别开口。”金泉说。
  到了张半瞎家,金泉拿出酒,张半瞎打开闻了闻,说好酒啊,从厨房里拿出一盘苔菜炒花生,还有一个罐头,打开里面全是肉。张半瞎说:“你拿了好酒来,我得配点好菜啊,这个知道不,叫午餐肉,香不香,比炒的肉还香呢。”
  金家三个都是吃了晚饭来的,闻着味感觉肚子又饿了。
  四个男人一桌,还有两个三十岁左右的壮年,很快就把桌上酒菜吃光了。
  金泉东拉西扯半天,终于把话题引到关键,“老哥,你说这世上有没有人不会老?跟神仙故事里的一样。”
  张半瞎眯着那只完好的眼睛,“你怎么想到来问我这个了?”
  “不是老哥你见识广,我才来问一下嘛。”
  张半瞎说:“不对,你是不是遇到啥人了。”
  金泉支支吾吾先是不肯说,张半瞎也不催,两人就磨着,渐渐的金泉撑不住,就把发现林志远的事给说了。
  张半瞎摸着下巴,脸色变得严肃,“如果你媳妇真的没看错,那这人就真是不老不死的长生人。”
  金家三个人都瞪大眼,“长生人?”
  “昆仑开明北有不死树,又叫龙血树,割开树叶和树枝,有乳白液体流出,就是不死原液,垂死之人但凡有一口气,喝了就能起死回生,吃了这个树的树叶,就能长生不死,住在昆仑的那个族群,就是长生不死的人。”
  金泉咋咋嘴,“老哥,你这说的是聊斋还是神话?”
  张半瞎瞥他一样,“傻货,说给你听你也不懂,反正你们只要晓得,有人是真的不会老不会死的就行,我问你,你想不想过上好日子,天天吃肉,”他敲了敲铁罐子,“还能给你家两小子凑齐聘礼娶媳妇。”
  金泉眼睛亮起来,“想。”
  作者有话说:明日双更!
  第59章
  “想就对了,你家两个小子都30岁了,斜塘哪家愿意把姑娘嫁你家,介绍的不是人丑,就是家里比你家好不了多少,再说儿子结婚了,还不得有孙子孙女,哪个愿意家里代代穷下去?现在已经改革开放了,听说有不少人家开始赚钱做生意,还赚了钱,听说过万元户吗?”
  金泉听得心里跟百爪挠心一样的痒,“老哥我们家三个赚钱的,都是3,40块一个月,吃用开销,过年买点酒肉,一年到底也存不了多少,你倒是指条明路啊。”
  张半瞎说:“路不是已经在你面前搭好了嘛。我看啊,是你时运到了。”
  金泉心砰砰跳了两下,“老哥你说得糊里糊涂的,我怎么没明白啊。”
  张半瞎瞅着他嘿嘿地笑,“别人都说你老实,我看你是装老实,怎么?还不明白?把不死人抓住,送到我这里来,我就给你一条财路。”
  “那怎么行?这犯法了。”金泉虽然文化不高,伤害囚禁属于犯罪还是清楚的。
  “犯什么法,这人就不是一般的人,咱们一般人能几十年不长皱纹不老吗?他指不定活了多少年呢,严格说起来,这人已经不是人,是妖了。捉人犯法,捉妖犯什么法啊。”
  金泉眼珠子一转,忽然问:“老哥你要这人有什么用?难道跟西游记的一样,唐僧肉,吃一块,就能长生不老了?”
  张半瞎嗤笑:“想的倒挺美,如果长生不老那么容易,秦始皇还能死?历朝历代求长生的人有多少,早就人满为患了,我实话跟你说,咱们啊,没那个手段,要交给高人来处理。你就别管后面怎么着了,你只要把人弄来,我就给你家指一条财路,别的不说,解决你家两个小子的婚姻大事,不成问题,再做个声音,说不定你们家以后就是斜塘最富裕的了。”
  金泉早就被说动了,可一辈子都畏缩,遇到这么大的事,心里还是觉得慌,他摸摸口袋,还是大儿子金海超懂他,从自己口袋摸了烟递给他。
  一根烟抽完,金泉还有个疑虑,“万一是弄错了咋办?”
  张半瞎笑笑,没理他。
  “老哥?”
  张半瞎手一摆,语气不悦,“别问我,主意你自己拿,要是这人是我认识,我动手,还有你家什么事,赚啥钱不冒风险啊,躺家里就想天上掉美钞,那是做梦。”
  金泉又磨蹭了一会儿,见张半瞎爱答不理,只好带着两个儿子离开。
  出门的时候,金家三人听见张半瞎在那哼,不是戏,不是曲,音调古怪,哼的却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
  回去的路上,金泉问两个儿子,“你们觉得怎么样?”
  金海阳说:“爸,太冒险了,万一被发现,要被人民政府抓起来。”
  金海超却冷笑:“我觉得张叔说的对,这人要是弄不死,那就不是人,是妖怪,爸你不是说他以前是特务,弄一个特务怎么了,咱们这是做好事。”
  金泉狠狠点头,“说的对。不过这事别跟你妈说,我得想个法子。”
  到了清明这天,天刚亮金家人就起来了,庄玉琳在准备扫墓的东西,往常这个日子金泉总是不舒服,要摆点脸色,今天却没什么特殊反应,反而催她早点去,万一碰到林志远,约他到家里来喝杯茶,给他赔个不是。
  庄玉琳吃了一惊,“你怎么突然有这个想法。”
  金泉说:“59年的那次他被抓起来,咱们家也没替他说过话,说起来是对不起他。当时两孩子才多大,都27年过去了,这辈子也不知道还剩多少年能活,你到底和他做过一场夫妻,咱们就把这缘分给了了吧。”
  庄玉琳一直怀疑清明节在大儿子墓前祭奠就是林志远,她想起年轻时候,鼻子一酸,“可是他和以前完全没变,我害怕……”
  “我听说外国吃的好,喝牛奶,人就老得特别慢,不像我们条件差,所以显老。”
  庄玉琳说:“那也不可能完全不变啊。”
  “你管他老不老呢,难道现在还有什么心思?”金泉眼睛一瞪,“你赶紧去,在那边守着。一定要把人带家来。”
  庄玉琳提着元宝蜡烛的篮子出门,金泉不放心,让金海阳在后面跟着。
  金海阳缀在庄玉琳身后,看着她上山,那时候不讲究墓地规划,上山随便找个地方就立了个坟,俊儿死的时候年纪小,坟在山腰背阴的地方,据说风水不好,但破四旧运动搞得轰轰烈烈,那时候也不敢讲风水。
  庄玉琳早早地去了,又落了一会儿泪。等了半天,还真把人等到了。
  林志远捧着一束花来,站在山上的小路上,看着这个方向,人没动。
  庄玉琳心里记着金泉的话,主动走过去,等走近看清楚了,她突然就自惭形秽,有点抬不起头,几乎不敢看对方。
  林志远转身就要走。
  “志远。”庄玉琳看着他背影,泪眼婆娑,喊了一句。
  林志远站住,缓缓转过身来。
  庄玉琳就想起年轻的时候,两人私奔来到斜塘安家,他怎么和那个时候一模一样,完全没变呢,心里百般滋味都涌上来,眼泪落个不停。
  林志远犹豫片刻,走了过来,问她,“你……还好吧?”
  庄玉琳抬手用衣袖擦脸,见林志远有些诧异,她忽然明白了什么,年轻时候她就爱哭,但流泪也是文静秀气的,用绸帕子擦脸,不伤皮肤。可是几十年苦日子过下来,早已今非昔比,都多少年没见过一块绸缎,还讲究什么。
  她的心忽然就凉了下来,记起金泉说的话,邀请林志远去家里坐一坐。
  林志远说:“不必了,这是我最后一次来,以后就要国外生活,以前的事就不用记在心上了。”
  庄玉琳叫住他,“那个时候,你也是这样,不听人劝说走就走,这一次就让我请你喝杯茶,让……我爱人给你道个歉,以后就再没有机会了。”
  林志远沉默很久,看着庄玉琳衰老的脸和真诚的目光,点了点头。
  金海阳远远看着,先前看林志远要走还着急,现在看他被稳住了,心里顿时就高兴了。
  没有多想别的,就想着哥哥和他都能娶媳妇,家里存点钱,以后什么烦心事都没了。
  后来到了家里,金泉亲自泡了茶来。
  两人站在一处,金海阳忽然就明白为啥金泉一提到他妈这个前夫就不高兴,要摆半天的脸色。林志远对金家的人来说,就像另一个世界的人,气度不凡,举止高雅。就连喝茶这么平常的事,他手里那个杯子看起来都要比别人的贵。
  林志远喝了半杯,就要告辞,站起来的时候人晃了晃。他脸色大变,“你们在茶里放了什么?”
  他一派儒雅的人,厉声喝问的时候气势惊人。
  金泉情不自禁往后缩了缩,金海超拍了他一下,“爸,别被他吓到了,想想张叔说的。”
  庄玉琳还没弄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就看见林志远要跌跌冲冲要去打开院子门出去。
  金泉上去拉他,反而被他推开,六十多岁的人摔了个四脚朝天,金海超和金海阳同时上去,一左一右架住他。林志远反抗的力道出奇地大。两个人用尽力气,差点都没能按住他。
  庄玉琳哭着喊:“你们做什么呀?”
  金泉从厨房拿了柄菜刀出来,对着庄玉琳吼:“哭什么哭?哭丧啊,怕叫不来人是吧?”
  林志远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狠狠一脚踢开金海阳。
  金泉大怒,恶从胆边生,抄起菜刀朝他劈了过去。
  血,洒了一地。
  作者有话说:第一更
  第60章
  “海阳!”
  一声高喊让金海阳身体剧震了一下,献血满地的景象突然变了个模样,他站在病床边,手搭在老太太的脖子上。她就这样扭着脖子看着他,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
  他吓了一跳,手上的触感是冰冷的,没有一点活气。
  “金海阳!”金海超表情惊恐,旁边的保镖更是面无人色。
  金海阳赶紧把手缩回来,手心感觉痒痒的,他低头看,手掌上青筋暴起,很像是静脉曲张的症状,但他知道不是。
  “大哥……”他控制不住地有些害怕,朝金海超走过去,却见到金海超和保镖们齐齐后退。
  “海阳,你站着不要动。”
  “大哥,我刚才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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