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话 旧事03
“武”字所到，斩草除根。
更何况是家主武灭亲至。
高大体魄投下的黑影，比这雨夜还要黑、还要冷。
战？痴人说梦。
逃？想都别想。
宫京生说：“雪儿，把孩子叫醒。”
其实不用母亲叫，两个孩子早就被吓醒了，躲在门后。听到父亲这般说，小女儿从门后露头，怯怯叫道：“爹，我怕。”
宫京生把女儿搂进怀里。
“甜甜乖，不要怕。”
长子倔强地挺着背脊，他想看清雨中来者的面貌，但对面释放出的威压让他再如何努力都无法做到直视。整个人犹如置身强大的静电场，全身寒毛根根竖立。
“很好，人齐了。”
武灭开口，雨声仿佛瞬间小了几分。
“斩鬼人与血族媾和，生下孽种，违背人伦，重罪当诛。本座不动手，赏你们自行了断。”
长子虽听不懂，但知道这绝对不是好话。他心中有怒，却不敢动，期盼父亲立马出手，把这几个闯入家中的陌生人打得落花流水。
可万万没想到，父亲上前一步，双膝跪地，额头抵在泥浆中。
“求大人法外开恩。”
“让你自行了断，已是本座念在你曾是师我训老儿的弟子。”
武灭的声音不带一丝一毫的人情味。
宫京生不抬头：“我可以死，求大人放过我的妻儿。”
武灭说：“跟本座讨价还价，你还不够资格。”
“武老哥。”
！
这三个字，犹如天边炸响的一道惊雷。
“你看我够不够资格。”
这句话被人听到时。
说话者，已在院子当中。
来者身形挺拔，长袍长须，耳悬一枚金色月轮。
不是别人，正是宫京生的师父。
师我训。
除老者之外，还有另外六人，腰悬长刀，耳悬银色月轮。
宫京生抬头，雨水冲刷着他脸上的泥浆，以及，夺目而出的热泪。
“天儿，甜甜，快叫师公。”
“师公。”
两个孩子异口同声。
甜甜从父亲怀中跑出去，抱住师我训的腿，抬头可怜巴巴地求道：“师公师公，求求你救救爸爸，这些人都是坏人。”
师我训心中终究是放不下这位爱徒的。
自从宫京生离开雪山灵宗，他便派人一直暗中关照着宫京生一家，因为他早就料到，斩鬼人与血族之子必将招来祸端。
所以宫京生的长子一闯下大祸，师我训便连夜率人前来，还好，来的还不算太晚。
这是师我训第一次看到爱徒的两个孩子，尤其是这小女娃，一见面便让他心生疼爱。
师我训说：“武老哥，多年未见，别来无恙。”
武灭说：“灵宗九星，亲至其六，不错不错。看来，训老儿你是铁了心要与本座对着干。”
师我训说：“武老哥，可否留着逆徒一条命？”
武灭说：“武家掌‘人罚’，灵宗掌‘鬼罚’，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你现在速速退去，你包庇之事，武家绝不会对外张扬。”
师我训说：“武老哥，世人犯错虽然全都归武家定罪处罚，不过，这逆徒终究是我雪山灵宗之人，真要行刑，也要按灵宗的规矩来。”
武灭没有回答。
师我训说：“来人，摘掉宫京生两条‘龙筋’。”
有一年轻男子闪身出来，走到跪地的宫京生背后。
宫京生听到妻子的脚步动了，低喝一声：“雪儿，不可！”
宫樱雪呆住，任由那人一刀斩开丈夫衣料，露出整片后背。
那人把长刀交到师我训手中。
师我训站在宫京生后背：“自己种下的苦果，终究还要自己咽下去。”
宫京生挺直后背，面朝前方：“谢谢师父。”
刀光连闪。
以宫京生脊椎为轴，左右两边各出现一道竖直工整的切口，两根蛇一般的肌肉，从伤口中滑落。
这份痛远远超越了肉体之疼，连宫京生都放声大叫起来。
长子心疼大叫：“爹！”
他要扑上去，却被母亲拉住。
甜甜哭的稀里哗啦，小拳头拼命捶打师我训的腿：“师公也是坏人，师公也是坏人！”
宫京生紧咬着牙关：“甜甜，不得对师公无礼。”
师我训叹了一口气，把长刀抛给其他弟子。
“武大哥，逆徒龙筋已摘，不仅上半生一身苦修被废，下半生也只会是一个废人。你便饶过他们全家性命吧。”
武灭说：“训老儿，你该知道，从来，没人，能跟本座讨价还价！”
他单掌朝宫京生隔空一压。
天空中突然爆开璀璨金光，凝聚出一只巨大的胳膊，腕缠念珠，五指张开。
神罗不动尊金刚明王！
巨掌猛地从天压下来！
巨掌来得极快，刹那间，宫京生全家已被笼罩，滚烫的掌纹清晰可见。
武灭突然发难，连师我训都来不及出手，他别无他法，只有——
“武大哥，你儿子今年已经十五了。”
势不可挡的巨掌，在压在宫京生头顶前的一瞬，突然刹停，巨大的气流席卷四面八方，刮起泥浆，冲碎雨幕，宫京生的长子被吹倒在地。
武灭说：“你在威胁本座。”
师我训说：“武大哥，我是在跟你做个交易。”
武灭说：“训老儿，本座敬你为灵宗金月三老之一，没想到你为了一个逆徒竟然丢失原则。本座不会跟你进行任何交易。”
师我训说：“雪山灵宗不需要传宗接代来延续绝技与信念，但你们武家可不一样，况且，我早有耳闻，你的这个儿子，可不是亲生骨肉这么简单……”
武灭喝住他的话：“训老儿，你究竟想怎么样！”
师我训说：“武大哥，你今日放过我逆徒一家妻儿，他日等到你儿子游历世间时，我保证所有斩鬼人都不会找他麻烦，关键时候，他还能向我雪山灵宗求助三次。”
武灭没说话。
师我训从一句话就能逼停巨掌，就知道事情已经成了九成：“你现在要杀的也只不过是个废人。而你的儿子的前途，不可限量。”
凭空出现的巨臂，碎成蓬蓬光屑散去。
武灭说：“训老儿，你最好记住今天所说的话。”
师我训说：“雪山灵宗，绝不食言。”
武灭说：“雪山灵宗今日之后，还有信誉吗？”
话音刚落，高大的人影便消失在雨幕当中。
宫京生的长子躺在雨水中，整个人僵硬呆滞着。
“起来吧。”
一个俊美的少年，向他伸出手。
长子认出此人是跟那大恶人一同前来的，恶狠狠的扇开他的手。
“不用你假惺惺做好人。”
空中传来声音：
“斩儿，还不走。”
“是师父。”
俊美少年一跃便上了墙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