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武曌将念珠先收了起来,以免念珠太小不经意就丢了,心想着一会子宝玉从宁府回来,托他送到他父亲贾政那里,让贾政送还给北静郡王也就是了。
  不过武曌没成想,贾宝玉的确是从宁府顽回来了,但是顽得有些疯了,又忙着上学去私塾的事情,又忙着和新来的宝姐姐顽,一时新鲜,竟然好些日子没到武曌这边来了。
  说起这宝姐姐,其实就是薛宝钗。薛家乃是金陵城四大世家之一,富贵无比,薛宝钗日前随同薛姨妈,也就是宝玉的母亲王夫人的亲妹妹,一同进京,不为别的,正是为了送薛宝钗待选。
  薛宝钗年纪正好,正是选秀的时候,薛姨妈带着女儿儿子一并进京来,就住在了贾府里,因为薛家富贵,一度吃穿全是薛姨妈自己出钱,所以和“林黛玉”这寄人篱下可是不一般的,再加上薛姨妈是王夫人嫡亲的妹妹,这亲厚的关系更非比寻常。
  武曌多少对这个薛宝钗有些个印象,知道她是个识大体,又端庄的小女儿,平日里井水不犯河水,相处的倒也是安生。
  因着一来武曌并不倾心与贾宝玉,所以和薛宝钗没什么忌讳,二来也是因着武曌这个人心思并不忧虑,不会自己跟自己钻牛角尖儿,所以并没有林黛玉初见薛宝钗的那股“酸劲儿”,就算老祖宗爱见喜欢薛宝钗,多番照顾,武曌心中也不曾有那股酸劲儿,所以并不打紧。
  自从薛宝钗到了府中,宝玉就鲜少往武曌这里跑了,虽然武曌就住在碧纱橱,贾宝玉就住在外面的暖阁,但是贾宝玉最近新鲜劲儿来了,一直往他宝姐姐那里顽,薛姨妈哄着,宝姐姐供着,自然比这边被武曌冷落要有趣的多。
  武曌不见他过来,倒是清闲,免得听他油嘴滑舌。其实武曌是个喜欢颜色的人,毕竟她可是做过天子的人,无论是男子或者是女子,天子都不能免俗的喜爱颜色,武曌也不可免俗,若是论颜色,贾宝玉已经是拔了头筹的一等人,可偏偏贾宝玉见了女子就软的跟水一样,见着丫头就要调情,还一遍遍的痴情发呆,武曌这霹雳手段,雷霆脾气的人,怎么可能忍受得了,若是放在以前,没做天子的时候,还需要三分忍让四分忌惮,但是现在,已然死过一回,贾宝玉于自己又是不相干的人,武曌当然不会忍让忌惮了。
  只是贾宝玉不过来,那北静郡王的念珠还在她手里头,贾府等级森严,怎么说自己也是个外侄女儿,若是贸然去见当家的老爷贾政或者贾赦,都是不妥当的,因此只好把念珠放在身边,贴身带着。
  再过几日便是宁府老爷贾敬的寿辰,宁府荣府又热闹了起来,武曌寻思着,正好趁这个时候,把念珠托付给贾宝玉,免得记挂。
  说起宁府老爷贾敬,那可是响当当的人物,宁国公的嫡亲孙子,京营节度使世袭一等神威将军贾代化的次子,当今贾府族长贾珍之父。不过贾敬是个一心求仙的人,都不住在宁府上。
  就算贾敬不住在宁府,但是寿辰还是要办的,还要办的有声有色,毕竟是大户人家,大家也想趁这个当口热络热络。
  这天宁府贾老爷过寿辰,众人都准备停妥,准备从荣府这边,过去宁府参加寿宴。
  武曌并着紫鹃雪雁两个丫头,从碧纱橱出去,还不曾见贾宝玉,原来贾宝玉心急,早就过去了,武曌只好跟着贾宝玉的母亲王夫人一行过去。
  宁府里面张灯结彩好不热闹,门口源源不断的有人送来寿礼,小厮一并登记上档子。
  武曌跟着众人走进去,迎面就看到了宝玉,宝玉行色匆匆的,前面还有王熙凤。
  贾宝玉见到了武曌,才恍然觉得,好些日子没看到“林妹妹”了,立刻欣喜上前,伸手就去拉“林妹妹”的手,武曌见他窜过来,不着痕迹的撇开手,贾宝玉见她冷淡,还以为这些日子冷落了林妹妹,因此林妹妹怨恨自己。
  贾宝玉便笑着说:“好妹妹,怎么几日不见,倒生分了?可是怨我了?”
  武曌一听,鸡皮疙瘩抖了一地,干笑了一声,只是拆开话题,说:“你这匆忙,是去哪里?”
  贾宝玉这才想起来,原是自己有急事,蹙眉说:“我随凤姐姐去看看秦氏。”
  武曌一听,立刻明白了,说:“是了。”
  如今贾家族长乃是宁府这边的贾珍,就是如今寿星老的大儿子,贾宝玉所说的这秦氏,便是贾珍的儿媳妇,小名儿唤作可卿的,便是那秦可卿了。
  武曌虽没经历过这一世,但是她在上阳宫病危之时,脑海中懵懂的走马观花,阅历了林妹妹的一生,还有贾府的变迁,如今多少还记得,也知道些。
  这秦可卿可是十二金钗里的一个,风流多情又有才华。前些日子,突然得了重病,两个月不曾来月事,又不是害喜,到了如今几乎已经拖不住了,因为贾珍非常“爱见”这个年轻的儿媳妇,所以不知道给秦可卿吃了多少斤的名贵药材,只是不见好。
  王熙凤与秦可卿素来是体己的人,如今来了宁府,自然要去看望,这便是见一面儿,少一面儿的事了。
  而宝玉呢,也求着一并过去探望秦可卿,非常之积极。
  贾宝玉因着好些日子没见过武曌,所以非要拉着武曌一起去,武曌心想着,正好趁这个机会,把念珠交给贾宝玉,也没有推辞,三个人并着几个丫鬟婆子就往秦可卿的院子去。
  秦可卿的房间与宁府的庄重不同,一入内,便看到轻纱幔拢,不过如今阵阵喷香已经变成了药香味儿,他们进去的时候,正有丫鬟送吃药的空碗出来。
  武曌随着众人进去,王熙凤见到了秦可卿,两个人拉在一起说话,贾宝玉一见秦可卿瘦成这般,旁人还都没哭,他倒是先哭了出来,直跟个泪人儿似的。
  王熙凤大惊失色,不过她不知道根据,还以为贾宝玉多愁善感,又是个呆子,因此说哭就哭,连忙喝止,免得病人心里头烦。
  武曌则是瞥斜了一眼贾宝玉,她可是知道原因的,除了林妹妹的记忆,武曌还曾在虚幻中看到过很多关于贾府的“稀罕事儿”,虽然当时觉着匪夷所思,再加之走马观花记得不清楚,但是如今看到了秦可卿,就想到了这层原因。
  那还要说起贾宝玉曾经游览宁府的时候,在秦可卿的房间里睡过一觉,做了一场春秋大梦,梦中与秦可卿几番云雨,好是缠绵,因此如今秦可卿病的不行,贾宝玉多情种子般的人,自然要哭。
  贾宝玉被王熙凤喝止,心里头难受,便站起来准备出去散一散,干脆拉着武曌一并出去。
  武曌心想着把念珠给贾宝玉,就跟着贾宝玉出来,贾宝玉从秦可卿的屋子出来,似乎心中还十分怅然,不让丫鬟小厮跟着,还要拉着武曌看园中秋花,说些感叹之辞。
  武曌上辈子可是做天子的人,这些唧唧歪歪的儿女情长,她早就腻歪了,不是很想听,不过贾宝玉说的起兴,还说:“妹妹你可知,我曾做过一段奇梦!”
  武曌心里一阵了然,自己当然知道,不过这种事情还是不听的好,便干笑说:“既是奇梦,还是不要透露了。”
  贾宝玉不干了,左右看了看,小厮丫头都站得很远,没有过来,便压低了声音,一定要和武曌说他和秦可卿在梦中的那点风流事儿。
  又面露兴奋的偷偷说:“妹妹你可不知,那警幻仙子字字珠玑,还说我‘天分中生出一段痴情’,本该意淫!”
  武曌真是没忍住,笑了一声,贾宝玉见她有几分哂笑的意思,立刻说:“你可别不信,这意淫可和通常所说的淫是不同的,普通的淫,乃皮肤淫滥的蠢物罢了,乃堪我这意淫呢!”
  武曌真是没忍住,又笑了一声,说:“我是个粗鄙的俗人,可理解不了你这真淫还是意淫。”
  武曌想与他说念珠的事儿,贾宝玉还在回味自己与秦可卿云雨的风流事儿,一直不住口,就在这个当口,突听有脚步声而来,贾宝玉吓得立刻住了声儿,他素来不讨父亲的喜爱,说他是个混人,若是自己意淫的事情再传出去,贾宝玉觉得自己非得皮开肉绽才是。
  贾宝玉吓得脸色苍白,回头一看,原来是那边走过来一个年轻人,仔细一看,竟然是贾瑞。
  贾瑞乃是贾家的旁支儿子弟,并不是嫡系,父母过世得早,跟着祖父一并生活,贾瑞的祖父乃是贾家家塾的授课师父,因此贾瑞也常在宁府和荣府活动着。
  贾瑞见了贾宝玉,连忙殷勤着过来,一把搂住贾宝玉的腰,差点喊爹,连忙说:“哎呦,这是宝大爷!可想煞我了!”
  贾宝玉见到贾瑞,就笑着说:“你怎的这些日子不到我那边去顽?”
  贾瑞笑着回答,抬头打眼一看,顿时有些懵了,瞪大了眼睛,吃惊的看着旁边的武曌。
  因是秋日,天气也凉爽,因此武曌还是披着那件白底儿绿萼的披风,整个人身子羸弱,纤腰一握,仿佛是画中走出来的仙子,不需怎么打扮,便活脱脱的是个美人儿。
  贾瑞一看,愣是看呆了,惊讶说:“宝大爷,这是……?”
  贾宝玉笑着说:“这是我林妹妹。”
  贾瑞上下打谅着武曌,也笑着说:“林妹妹!妹妹果然是个神仙般的人物儿。”
  贾宝玉没看出他的眼神儿,只是应和说:“正是呢!我第一次见到林妹妹,也是这么说,活脱脱一个仙子。”
  贾瑞看贾宝玉没什么反感,便笑着凑上去,有些得寸进尺,很是无礼,笑着对武曌说:“妹妹这戴的是什么荷包?什么香囊?”
  贾宝玉仍是没看出贾瑞的贼眉鼠眼来,一听他说起荷包香囊的,立刻又说:“林妹妹手巧的很,针黹活计愣是将宫里头的都比下来了,这荷包是林妹妹自己做的,你看好么?”
  贾瑞正愁没有台矶,立刻顺杆儿就爬,再者周边也没有丫鬟小厮,都叫贾宝玉给遣走了,于是放心大胆,又往前凑,顿时闻到一股萦绕罄人的女儿体香,真真儿整个人都酥倒了,连声说:“妹妹,妹妹!快给我瞧瞧!”
  武曌见贾宝玉一股呆样,而贾瑞一股放浪样子,顿时心中的火气就烧起来了,她是什么人,就算这辈子想要安生一点儿,也不能让人欺负到头上来,更何况贾瑞这模样,就是作死。
  武曌撇开手,没让贾瑞碰到,冷下脸来,冷笑说:“你二人聊着,我去前面儿了。”
  贾瑞忽见神仙一般的“林妹妹”突然冷笑,登时吓得一个激灵,也不知为什么,就是看到那冷笑,总觉得有十二分的威严,眼看“林妹妹”要走,这大好的机会,还有贾宝玉助长着,到嘴的鸭子就要飞了。
  贾瑞先是一惊,又觉机不可失,顿时色向胆边生,一步踏过去,猛地一抓,想要抓住武曌的手腕子。
  武曌听到贾瑞的脚步声,像是生了后眼一样,猛地躲开,贾瑞第一下没抓住,立刻跟上,又是一抓,武曌虽然机警,但是怎奈这身子怯弱十分,根本是弱柳扶风,动作快了就喘,急了还憋气,猛地一下,险些整个人都被贾瑞给抱住了。
  那边贾宝玉还当他们在顽,他从小就是脂粉堆儿里长大了,也不顾及这些,还一脸笑滋滋的模样。
  武曌顿时眼睛一饧,心里冷笑一声找死,不过她还没有动作,就在这个时候,突听有人过来的声音。
  贾瑞有些害怕,又怕到嘴的鸭子飞了,心里又是怕,又是不甘,顿时“哎呦!!”一声,一不留神竟然被武曌狠狠的踹了一记。
  贾瑞疼的脸色煞白,刚要发威,跫音以至,有人路过这边,而且还是浩浩荡荡。
  打头的乃是荣府的大老爷贾赦、二老爷贾政,宁府的当家贾珍,旁边还有许多小辈儿并着,众星捧月一般,团团簇拥着一个身穿银白蟒袍的年轻男子走来。
  竟是北静郡王!
  府上办寿宴,没成想北静郡王竟然亲自贺寿,贾家的人面上生光,怎么可能不殷勤款待着。
  贾政没想在这里见到了不成器材的儿子贾宝玉,又见贾宝玉脸色呆呆的,旁边贾瑞一脸“诡异”,两个人都没有小厮跟着,旁边还并着一个“林黛玉”,一路走来这边还有争吵喊叫的声音,看起来好生奇怪。
  贾政立刻喝道:“孽子,见到郡王,还不下跪!”
  贾宝玉赶紧跪下来请安,贾瑞也吓得魂不附体,武曌则是没那两个丢人,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别说是郡王,天子她都当过。
  武曌也在旁边行礼,于是众人就看到北静郡王越过人群,未曾看跪在最前面的贾宝玉,也没看脸色“狰狞”的贾瑞,而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对武曌笑了笑。
  北静郡王本就生的潇洒俊逸,这一笑,更是带着几分温柔,仿佛柔情似水平易近人。
  声音也是低沉雅致,说:“想必这位便是林姑娘了罢?前不久,小王曾有幸见过一面。”
  第5章 撮合
  北静郡王前来宁府,见了衔玉出生的宝玉都未曾多看一眼,只是越过了众人,去问“林黛玉”,众人一见,顿时都是一惊,脸上神色各不相同。
  贾政是又惊又奇,贾珍则是歪歪道儿子颇多,眼珠子转了转,贾宝玉是单纯的好奇,偷偷打谅着北静郡王,而那方才调戏武曌的贾瑞,则是吓得一身冷汗,敢情这没什么靠山的“林妹妹”,竟然还和北静郡王沾亲带故的?
  今日乃是宁府大老爷贾敬的寿辰,东南西北四位王爷都送来了寿礼,已经是给足了面子,说到底,也是因为他们宁府荣府祖上留下来的庇荫,如今到了这一辈子,也没什么人才了,真是老爷爬灰,太太养小叔子,因此王爷们能送来贺礼,已经不是一般的厚待了。
  北静郡王的贺礼,刚刚也上了档子,没成想,这会子北静郡王竟然还亲自登门到访了,方才贾政贾珍他们在会芳园里吃酒看戏,已经吃的一身酒气,哪知道郡王就这么来了,连忙撤下烂七八糟的酒席,换了衣裳,抹了一把脸,赶紧出来跪着迎接。
  方才已经很惊讶了,这会子就更是惊讶,郡王亲自过来一趟,别人都不看,专门对这个寄养在荣府上的“林黛玉”好生特别,能不让大家奇怪么?
  只是旁人都不知道,因为北静郡王和武曌曾经见过一面,就在前些个,武曌替北静郡王捡过念珠。
  北静郡王看起来风度翩翩,而且也是最识礼的,只是问了一句,便没有再多问,也算是不失礼度了。
  北静郡王笑着说:“今儿小王本不打算亲自过来的,因着小王有个头衔,怕贵府过寿辰都不自在。”
  贾政贾珍赶紧说:“不不不,郡王多虑了,郡王能来,蓬荜生辉。”
  北静郡王又笑了笑,说:“只是这次过来,还有专门一事。”
  他说着,贾珍的眼睛就瞥向武曌,听北静郡王这么一说,还以为专门一事,就是为了来见林妹妹的。
  武曌怎么能看不出贾珍的眼神,贾珍的眼神暗地里上下打谅着,仿佛打谅着一件卑将的物品一般,眼神让人很生厌恶。
  却听北静郡王说:“前些日子小王在荣府听戏,皇上御赐的鹡鸰香念珠突然断裂,幸得林姑娘相助,捡拾了起来,不过回去数了一回,发现这一百单八颗的念珠少了一颗,恐对圣上不敬,因此才厚着脸皮,过来寻一回,正巧宁府大老爷寿辰。”
  贾政一听,连声说:“是是,臣这就命人去寻来,请郡王稍待。”
  武曌听他这么说,早就觉得北静郡王肯定是为这念珠来的,连忙垂着头,十分本分的上前,说:“郡王,那念珠在这里。”
  她说着,将念珠拿出来,托在帕子上,态度很是恭敬,又说:“前些郡王已经回府,小女子在假山缝隙里捡到,只是苦于无法交还郡王。”
  北静郡王一看,“林妹妹”身子羸弱,削肩细腰,亦不知是不是贫血,皮肤透露着一股剔透的莹白,微微娇喘之时,脸颊又有一种病态的殷红,看起来犹似西子一般,她双手恭敬的托着一方帕子,态度虽然恭敬,却不显得卑微低贱。
  深色的念珠捧在帕子上,显得那念珠都与众不同起来……
  北静郡王看到念珠,说:“正是这颗,有劳林姑娘了。”
  因为林黛玉是女眷,而且少且年轻,北静郡王不好去碰,贾政此时拱了一下贾宝玉,贾宝玉兀自还痴着,看见了北静郡王,突然心中升起一股自卑的感觉。
  平日里只觉得女儿是水做的,男人是泥做的,男人看起来肮脏,闻起来臭气熏天,叫他浑身难受,而如今见到了北静郡王,只觉得着男人之中,竟然也有这般出尘的人物,竟然犹如一冽清泉。
  贾宝玉被拱了一下,这才省过来,赶紧过去接了武曌手中的念珠,恭敬的捧给北静郡王。
  北静郡王谢过,这才问起贾宝玉的事情,贾政连忙上前回话,将贾宝玉贴身佩戴的玉拿给北静郡王看。
  北静郡王只是略略一看,便说:“今日因着这些小事儿叨扰各位,实在过意不去,小王这便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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