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尊贵 第77节

  甚至也没提让沈阅付清他那迷药的欠款,直接就干净利落的走了。
  司徒太医的身份在那摆着,之后冯驸马应该亲自去了前院送客,院子里也没了声响。
  屋子里的气氛静谧下来。
  沈阅有备而来,抓紧时间直切正题,犹豫着望向长公主:“关于您这次的病,我听到外面有些不太好的传言,虽然谣言这种事,传着传着只要风声过去,也就慢慢散了……殿下您恕我冒昧唐突,您今日这病……是因为那日在东宫受了安王殿下的惊吓吗?”
  她是懂得玩弄一些小心机与文字技巧的。
  直接抛出华阳郡夫人,会叫人觉得刻意,并且怀疑她的目的,可是提起秦照就不一样了。
  她和秦照的关系在那摆着,宁嘉只会觉得她是担心自己与秦照之间生出嫌隙,是出于对两家人日后关系的担忧,这才出面来试图打开心结,缓和关系的。
  “你别多心,跟小五没关系。”宁嘉长公主果然是顺着她预设的思路想了,连忙劝抚解释,“我这病……是本宫一时自己想不开,不关旁人的事……”
  心病实在折磨人,为了害怕惹祸上身,她甚至都不能跟自己的夫君和子女倾诉,这样沉重的心事持续压在一个人的心上,的确有点喘不过气。
  她说着,神色就暗淡下来,面露挣扎。
  沈阅看见她手指用力攥着搭在膝上的薄被,因为太用力,手指关节都微微发白了。
  于是再接再厉,也跟着神情黯淡的微微垂下眼眸:“虽然我相信安王殿下那日的行事必定事出有因,但也确实,他在那样的场合之下妄动兵刃,是有几分冲动了,您若是为此生出的心结,那改天我叫他过来一趟,你们姐弟当面聊聊……”
  “别!”宁嘉惊了一下,连忙制止。
  她攥在指下的背面已经扭曲的不成样子,但她的这桩心病,虽然可以勉强算是因秦照而起,事实上症结并不在秦照身上。
  沈阅现在误会了,这般不依不饶……
  若是她的病一日不好,这小丫头迟早还是得为了这事当面问到秦照跟前去。
  宁嘉并不想和秦照之间惹出误会,甚至闹僵。
  权衡利弊再三,又想到徐惊墨言者无心的那番开导……
  趁着冯驸马等人都未回来,她索性心一横,实话说了:“我这确实不是因为小五,这话原也不该对你说,但是很快咱们也就是一家人了,这事儿你心里有数可能会更好……”
  沈阅立刻凝神屏气,面上还要做出懵懂又困惑的样子。
  宁嘉的语气很烦躁:“那位华阳郡夫人,依着她的性格与行事作风,你对她的印象应该也不好吧?”
  沈阅自是一鼓作气,要鼓励她继续说下去,于是点头:“我是不怎么喜欢她,甚至那天我也当面问过安王殿下,殿下说……她该死?”
  宁嘉闻言,果然更有了底气。
  她说:“其实小五的意思可能是她早该死了。这事儿驸马和俏俏他们都不知情,既然小五牵扯进来了,那本宫也只私下与你说……你应该也有所耳闻,在本宫身下当年还有过一位皇妹的吧?”
  沈阅毫无防范的话题居然突然转到这个方向,顿感迷茫。
  这一次,不是装的,是彻头彻尾云里雾里的真迷茫了。
  她含糊点头:“是当年殉国死在咱们与大晟边境上的那位宁平长公主吗?”
  宁嘉道:“所谓的华阳郡夫人就是本宫的皇妹宁平。”
  “什么?”沈阅低呼一声,这回脑子更是彻头彻尾的乱成一锅粥。
  自从华阳郡夫人回京,宁嘉长公主心上就一直压着一块大石头,直至现在对方死后,她也没从那女人的阴影之下走出来。
  她是有很深很压抑的情绪亟待发泄的。
  既然跟身边至亲之人无法倾诉,如今抓住了沈阅便干脆大倒苦水:“在她这趟回来之前,本宫也一直以为她是当年殉国死在了边境上的,直至她回来,才发现当年的事可能都是一场惊天骗局。”
  她说着,自嘲苦笑出声:“本宫也不怕你笑话,说实话,她的性格不好,脾气不好,本宫与她虽是亲姐妹,但彼此之间的关系却向来不怎么亲厚。可再是不亲厚,身上也毕竟流着同样的血,她也是本宫从小看着她长大的。这么个人,突然就浑身是血的死在面前,本宫这心里……”
  她跟华阳郡夫人的关系向来都只流于表面的,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在此前甚至恶毒的诅咒过,恨不能对方彻底消失……
  现在对方真的一命呜呼,反而叫她心里生出了心魔。
  确实与秦照无关,那女人的死毕竟正中下怀,她只是——
  可能被自己的“恶毒”吓到了,暂时还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这话说出来,宁嘉确实感觉心上的担子没那么重了。
  但她再抬眸去看沈阅,见小姑娘一脸浑浑噩噩的模样,正在拼命的拧眉沉思,就知是自己这一通发泄反而把对方惊着了。
  心里过意不去,她又拉过沈阅的手握在掌中反过来开导:“以本宫那皇妹的脾气,她当年必定是不肯去和亲的。我猜那时是朝廷用了瞒天过海之计,找人顶替她的身份代嫁了。据我所知,这些年她虽然不在京城,但也没吃什么苦,过的很是安逸自在。这事真的不怪小五,宁平的名声这些年响彻朝野,几乎成了我们秦氏皇族的活招牌,万一当年替嫁的隐情被揭开,怕是会对朝廷产生巨大的影响……小五这样做,应该只是迫于大局,或者……也是陛下授意的吧。”
  沈阅可不会觉得锄掉华阳郡夫人会是皇帝授意,皇帝要是想让那女人消失,大可不必将她送到人前招摇,神不知鬼不觉叫她消失的法子太多了。
  她反而更笃定——
  恰是因为皇帝维护那女人,这才逼得秦照不得不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下手。
  这整件事对她产生的冲击力都是巨大的,可是沈阅脑中此刻不住盘桓的最大的疑团却不是朝廷也不是秦照,她只是苦思冥想了好久,慎重问宁嘉:“那么当年为她替嫁的会是什么人?”
  说起这个,宁嘉也是一筹莫展的摇头。
  沈阅在她那又坐了会儿,其间宁嘉长公主千叮咛万嘱咐——
  这件旧事牵扯重大,一定不能外传,对闻家的人也一定不能说,她若实在心绪难平,要问也只能去找秦照一个人询问更多内幕与细节。
  沈阅脑子里浑浑噩噩的。
  本来这是一件事关朝局的大事,与她本身没什么直接关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冥冥之中她就是有一种迫切的冲动,很想扒出这整件事的全部真相。
  因为心思乱了,在长公主府她也待不下去,等文鸢郡主过来,简单的打了个招呼就告辞离开了。
  她的婚期在即,本来也不适合出门闲逛,文鸢并未疑心。
  回去的路上,沈阅还在不断整合宁嘉长公主透露给她的这些讯息。
  原来是想回去先好好冷静冷静,彻底捋顺一下思路再说的,半路上她却又突然改了主意,转头扑到窗口喊商秋:“商秋,不回太师府了,先送我去安王府一趟。”
  商秋二话不说安排车夫更换了路线,结果去到安王府却扑了个空。
  门房的人很客气的表示:“王爷去京郊大营练兵了。”
  冬禧:……
  这怎么一个两个的都不靠谱?
  她家小姐就没个做新嫁娘的自觉了,这位安王殿下更不着调……
  再过几天就成亲了,他不在家亲力亲为的筹备大婚,哪儿来的闲情逸致,这节骨眼上还去练什么兵?
  揣着一肚子的不满和牢骚,冬禧悻悻的瞧着她家依旧是完全不在状态,甚至神思不属的主子:“既然王爷不在,那咱们还是回去吧?”
  其实是该回去的。
  沈阅咬着唇,却是迟疑犹豫了好一会儿,再次做了个不合时宜的决定:“去京郊大营找他。”
  这回就连商秋都觉得她此举过分了。
  可是看她这个郑重又冷静的神色,所有的话又都咽了下去,没敢说,只能任劳任怨又护着她出城继续寻夫。
  军营是女子禁入的重地,即使是未来的安王妃也不能例外。
  沈阅的马车被堵在军营外面。
  商秋拿出自己在军中的腰牌,又凭着安王府的面子倒是顺利进去。
  不多时,一身臭汗又挂着一身泥的秦照就匆匆赶了过来。
  “怎么还找到这来了?”看见沈阅居然都没在马车上等着,就站在野外的烈阳风尘之中,他一颗心突然突突的跳。
  沈阅是背对他站着的。
  虽然看不见少女的面孔表情,却不知怎的,秦照心里硬是突然有种很不安的错觉。
  几乎是不知不觉间屏住了呼吸的,他快走两步上前。
  沈阅听见动静回头。
  少女的脸上明明没什么太明显的表情波动,可那神色却莫名的透着严肃。
  她目光直直看着朝她走来的男人,开门见山:“我找你来问件事。我听说,那日被你亲手射杀,死在东宫的那位才是先帝的宁平长公主殿下?那么你能告诉我,当年替她远嫁大晟并且殉国而死的又是什么人吗?”
  作者有话说:
  三更。
  第065章 灵牌
  沈阅猝不及防的这么一开口, 秦照当时脑子里立刻蹦出一个念头——
  他方才应该先仔细洗把脸,换身干净衣裳再来见她的。
  现在灰头土脸一副邋遢样,直觉的就底气矮了一截,甚至会下意识的心慌。
  他从没想过, 有朝一日会在一个小姑娘面前萌生出这种情绪来。
  可沈阅开口就不留余地、极冷静的这段话, 的的确确如是当头棒喝, 打的他整个方寸大乱了。
  秦照强自镇定的伸出手,想如往常一般亲昵的揉揉少女的头发。
  面前少女的面容沉静,一双眸光清亮的眸子,定定望着他。
  明明乍一眼看来,她是与往常无异的, 秦照却感觉的鲜明——
  此刻的她, 是很有几分不同的。
  方才在校场他刚与人交过手, 手上沾了泥土。
  按沈阅平常的习性, 她是该立刻就嫌弃躲避甚至数落他的。
  可是——
  今天没有。
  她就只是目不转睛,表情平静又冷静至极的看着他。
  反倒是秦照自己, 他已经伸到半空的手指下意识蜷缩了下, 然后不动声色的攥紧,又收了回来。
  垂下,背到了身后。
  他与沈阅对视, 开口的语气是惯常的舒缓冷静, 先是不答反问:“你这是从哪儿来?”
  方才商秋找过去说沈阅来寻他时, 他压根没多想, 只当她是一时兴起,有些胡闹了。
  一开始他认识沈阅时, 她的确是循规蹈矩, 十分本分的, 可是小姑娘嘛,心性儿还是很好拿捏的,接触的多了,你对她好些了,她渐渐地也就不会那般拘谨,经常还会表现出孩子气淘气顽皮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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