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节

  脑海里的声音渐渐焦躁,不停地重复那句话。她的手指下意识地动了动,又被她用理智狠狠镇压, 林樾的下半身被床板掩藏, 从徐昭的角度看去,能够看到他搭在床沿充满期待的面庞,和坠在地面的黑色肚子。
  严防死守的意识松懈的片刻, 那道缠绵的有些娇气的声音霎时遮盖住她的意识海洋,垂落在两侧的双手微微伸展, 还未触碰到林樾,便被一股强硬的力道冲击得往后仰了仰。
  “徐昭,我好害怕。”
  林樾像只振翅的落鸟,扑向徐昭的怀抱。
  他埋首在徐昭的颈窝,眼眶酸涩, 触肢紧紧地贴住她的膝盖,双臂抱住她的腰肢, 恨不得化身成瘦小的一团塞进她怀里,却碍于下半身庞大狰狞的肢体,不能如愿。
  徐昭被挤得不停后移,直到后背靠着墙壁,退无可退,意识海洋里的侵入仍旧在进行, 但她勉强能够控制住自己的意识, 本想推开林樾, 双手落在他的肩头, 竟慢慢地拢住。
  林樾一身冷汗,撞到她怀里的时候, 像是塞了团融化的寒冰,新换的衣服被汗湿。哪怕她拢住他的肩头,怀里的人还在发抖。
  徐昭迟疑片刻,问他:“你怕什么?”
  她感觉脖颈处有点湿,与此同时,心脏仿佛被热水烫了一下,落在他肩头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林樾抬起头,视线自上而下专注地看她。
  徐昭一面要应付意识里的波浪,一面要抗拒林樾散发出来的引.诱的气息,面色很不正常,脸颊是不逊于林樾的绯红,但她眼神清明,垂下眼睛,睫毛半遮,那双清冷的眼眸便显得格外迷离。
  林樾的心脏骤然缩紧,他试探性地,用手贴住徐昭的脸,露出期待的神色:“……你,你喜欢我吗?”
  林樾的额发被汗水打湿,两颗蜘蛛单眼宝石般点缀在额头,它们像是擦去灰尘的珍珠,闪烁着灼热的光彩。
  脑海里一波波的海浪涌来,重复地说——
  “你喜欢他。”
  “告诉他你喜欢他。”
  徐昭沉默片刻,笑了起来:“嗯,我喜欢你。”
  林樾松了口气。
  他何尝不知道这样做,到最后只会让徐昭更厌恶他?可是目前,他承受不住徐昭的冷淡,只能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控制她。
  被蜘蛛意识控制的人类,宛若失去灵魂的木偶。
  他咽下内心的苦涩,把自己团进徐昭的怀里,伤口没痊愈,他罪孽深重,哪怕自伤不能缓解半分徐昭所受的折辱,但起码算得上是对自己的惩罚。
  胸膛的伤口撕裂,他骤然苍白了脸,却因得到梦寐以求的怀抱露出笑颜。
  他嗅着徐昭的气息,眼底流露出浓郁的喜爱和满足,他闭起眼睛,衣服因怀抱紧紧贴住渗血的伤口,他却在蚁噬般的痛苦中寻到安慰。
  “徐昭,是我用卑鄙的手段留住你。我自私,卑劣,不择手段,我想要把你永远留在我的身边。我讨厌赵文清,如果一直没有找到他,你是不是就会留在这里?永远不会离开?”
  “你那么聪明,你肯定猜到是我做的了吧?你们离开的那一天,我悄悄地割破手掌,血液引来了蜘蛛……我没想伤害你们,我只是想着,要是你头也不回地离开这里,那我还不如死了……可是你没有,你回来了,我好开心,要是我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没有偷吻你,我们现在还好好的吧?”
  偷吻?
  徐昭嘴角微微抽搐,乍一听,他好像干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实际上只是捧着她的手,用唇碰手指。
  “我怕你讨厌我,怕你用厌恶的眼神看我,我……我用意识控制了你,对不起……”
  他睁开眼睛,仰头,神情凄惨。
  喃喃道:“道歉不能弥补什么。我想把这场梦做得长一点……”
  徐昭的颈侧湿润,像是有细雨洒落,她眉宇间的冷戾褪了褪,有些为难地抱住林樾,不知是该继续装下去,还是戳破这个场面,正是两相为难的时候,一股股甜腻的香气弥漫而来。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泡在蜜罐里,很显然,这股气息是林樾散发的。
  她盯着林樾的后脑勺,他嘴里喃喃着道歉,坠在后面的大肚子慢慢地吐露出莹白色的蛛丝。
  纤细蛛丝飘到她的面前,被她的发丝勾住,两相交缠,细丝表面凸起的水泡破碎,粘腻的液体流出,带着股甜腻的香味。原来这股味道是蛛丝散发出来的。
  她见识过和它相同的,用于捕猎的莹白蛛丝,丝面上同样有水泡状的凸起。这些蛛丝的黏性要更强,接触到的时候除非有林樾分泌的油性物质,否则拿不下来。
  但是这次的蛛丝黏性没有那么强,却带着异香。
  这是做什么用的呢?
  徐昭的周围落满莹白蛛丝,蛛丝上面的水泡脆弱,轻轻一碰就会碎裂,仿佛油星蹦入火堆,猝然间窜起烈焰,她感到有些烦躁。
  “林樾。你抱够了吗?”
  林樾拉开和徐昭的距离,仰头看她,还没出声,就被徐昭捧住脸颊,她皱起眉头,脸色很不好看,像是暴躁期的小兽,看到甜美诱人的猎物,要用利齿撕碎它的皮肉。
  她遵循本能,低头去咬。对准他的唇瓣。
  林樾僵硬片刻,心脏怦怦跳动,他注意到周围飘落的蛛丝,顿时懊恼,他总是这样,每每和徐昭贴近,便控制不住地分泌蛛丝,想将她缠住,紧紧地裹缠在自己织造的蛛网里。
  就这样呆着不动。
  就这样等着她来咬你。
  就在两唇距离不足半寸的时候,林樾猛地偏头:“不要这样……我脏。”
  眼里有泪珠涌出来:“……我不配。”
  林樾推开徐昭,他把她抱到蛛网里,清理干净黏在她周身的蛛丝,把它们团成团扔到屋子外面。
  徐昭安静地待在蛛网里,屋里的味道散开的时候,理智回归,她目光紧黏在林樾的身上。
  总算是知道这些蛛丝是什么作用了。她感到羞耻,这不就相当于人类世界里的助兴的东西吗!
  被蛛丝接触过的地方黏糊糊的,想到是林樾的腺.体分泌的,心脏便火辣辣烧得厉害,她抬起手,不停地擦拭脸颊沾染的黏液。林樾攥着湿透的毛巾,走过来。
  “用手擦不干净的,我来吧,”林樾坐到她旁边,先把她的脸擦干净,又耐心地攥住她的头发丝。一根一根清理干净。确定没有黏液残留,他收起毛巾,自然而然地牵住她的手,询问:“早饭想吃什么?”
  徐昭认真扮演木偶人,闻言,故意道:“我想吃汉堡,想吃炸鸡,还想吃蛋挞……”她掰着指头说出四五样林樾不能做出来的东西。
  果然,他的身体骤然僵硬:“……我不会做……徐昭,我们吃面条好嘛,还有剩余的鸡肉,我会做炸鸡……汉堡是什么?”
  他眼神闪烁,有些窘迫地捏住指腹。
  徐昭:“我又想吃面条了。要放荷包蛋。”
  林樾举起她的手,将唇落在上面,眼神始终黏在她的脸上,低低地嗯了声。
  他转身离开。
  徐昭骤然松了口气。
  是她多想了,她感到有些歉疚。以为林樾撕开面具,会有多么恶劣卑鄙,原来还是那个怯懦可怜的少年。只是……自从以为她被精神控住,他眼底的情绪毫不遮掩地露出来,那种狂热的仿佛荒芜之地蔓延的野草,让她有些心悸。
  她待在安静的蛛网里,终于有时间回想早晨发生的事情——
  林樾竟然喜欢她。
  ……
  早饭过后,天气开始转阴,不一会儿便下起暴雨。
  徐昭吃饱喝足,躺在蛛网里,闲得无聊,便观察林樾。
  早在上一次暴雨过后,林樾就把草屋漏雨的情况解决掉,他织了张蛛网罩在房顶,把茅草牢牢地固定在蛛网的底部。远远看着,像是座白色的房子,若不是知道这是林樾筑造的,实话说,挺瘆人的。
  他不像徐昭,早早地回到蛛网里躺着。早晨醒来后,抛开精神控制的插曲,他没怎么闲着。做完早饭,再把两人吃饭的碗锅洗漱干净。
  有了精神控制,他自然而然地要求徐昭把脏衣服脱下来。此刻,他正在屋子里搓洗徐昭的衣服。拧干净,晒在屋子的中央。用金黄蛛网笼罩着,隔绝潮湿的阴雨。
  徐昭静静观察他许久,终于抛开揣测,确认他还是记忆里那个单纯善良的林樾,只是有点被她离开的消息刺激得精神些许失常,这才做出以自残来留住她的行为。
  唉。
  她暗暗叹息一声。
  林樾收拾完,来到她身边,他始终自卑于蜘蛛肢体,步足小心翼翼地避开徐昭,只是触肢有些不要脸地使劲往她腿上贴,林樾便抿着唇,分泌了黏性蛛丝把触肢黏在一处,防止它乱蹭。
  “徐昭,你喜欢我吗?”
  “喜欢啊。”
  “再说一遍好不好?”
  “好啊。”
  “徐昭……”
  “我喜欢林樾。”
  林樾像只怕被人抛弃的小狗,悄悄地贴住她的肩膀,贴住的瞬间又攥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整条手臂抱在自己的怀里,垂低脑袋,唇瓣不停地蹭着她的手指。
  暴雨倾盆。阴潮的雨气却被隔绝在网兜的外面,她待在网兜里面,只感觉到蛛丝散发的温暖和自在的舒适。等了会儿,林樾没有做出更过分的举动,只是不停地用唇蹭她的指根。
  由小指到拇指,再反过来,由拇指到小指。偶尔伸出舌.尖,像小狗似的留下属于他的气息。黏糊糊地舔舐完,顺手拿起旁边的毛巾擦干净。再用唇慢慢地蹭。
  他就只会做这些?徐昭觉得再这么下去,她的手就得破皮了。
  徐昭将手抽出来。
  霎那间,网兜里的声音消失得无影无踪,寂静得落针可闻,温暖舒适的环境仿佛在瞬间变得阴暗冷寂。
  她疑惑地看向林樾,就见他眼珠通红,肢体僵硬,仿佛等待审判的罪犯,明知道自己罪大恶极,却不甘心地等待着罪责的宣读,他整个人紧绷到极致,死死抿着唇,睫毛久久未落,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他是在担心自己恢复意识?
  徐昭冷静地盯着他的神情,心脏重重地跳动了一下,酸涩感骤然席卷。
  她想到这些日子相处时林樾的无微不至,还有他那些小心翼翼的举动。譬如现在,他将蜘蛛肢体藏在蛛丝掩盖之下,额发垂落遮住两颗蜘蛛单眼,自欺欺人地以为这样就是正常人类了。
  他什么都不说,她怎么可能知道呢?
  但是理智告诉她,林樾不单单是喜欢,他对赵文清充满恶意的嫉妒,还有强行留她在身边的举动。都在彰显着他的爱意充斥着极端的占有欲和不安全感。
  哪怕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在他看来,都足以造成毁灭。
  极度的不安全感造就了他极端的占有欲。
  徐昭仔细审视林樾。
  他眼眶早已通红,泪珠挂在眼睫,屏息片刻,似乎没有发生他想象中的事,他缓缓吐出口气,再次牵住徐昭的手,将吻印在上面:“徐昭,不要吓我。我还以为……你还喜欢我吗?”
  徐昭敷衍地嗯了声。
  林樾仍有些心悸,还未从窒息般的感觉中抽身,浅浅地喘.息两声,将脸颊贴到她的掌心,感受着属于徐昭的温度,那颗因过度惊惧而颤抖的心脏才稍微平息。
  林樾的皮肤状态完美到令人羡慕。脸蛋白嫩滑软,徐昭掌心贴着,像贴着剥壳的鸡蛋,轻轻地摸了摸。
  她说:“林樾,跟我说说你的童年吧。”
  林樾疑惑地看向她。
  徐昭温柔地笑起来:“我们是最亲密的伴侣。可是我的脑海里,怎么没有你的童年印象呢?好像是不相熟的陌生人,我们真的是伴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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