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节

  蒋春眠跑得双腿发酸,找到把干燥的椅子,又在角落翻到木质的箱柜,她双腿叉开,拧着眉头攥衣角的水痕,张雁回坐到她的旁边,姿势拘束。
  “谢谢。”张雁回蜷着手指,“你又帮了我。”
  蒋春眠:“那都是小事。对啦,你有专门练过吗?”
  张雁回疑惑地问了声:“什么意思。”
  蒋春眠:“我来的时候听到啦,方正祥要和你单打独斗,最后技不如人出尔反尔。”
  她之前还不相信张雁回瘦弱的身板能打过方正祥,但刚才看到雨幕里少年精瘦却蓄满年轻力量的身体,脑补出他将人摔倒在地的场面,突然觉得有点可惜没有亲眼看到……
  滴落到地面的水滴慢了速度,张雁回咳嗽两声,红着脸看了蒋春眠一眼,蒋春眠顿时回神,她竟然盯着张雁回出了神!尴尬地垂头,继续拧衣角的水痕,她衣服湿的少,只有衣角湿透,张雁回开口回答的时候,她表面专心致志拧衣服,实际耳朵高高竖起。
  张雁回睫毛颤颤,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蒋春眠身上,她虽没有发觉,但他眼里依旧是克制的情绪,“……我,我是一个人生活,打工赚钱交学费,久而久之就练出力气来了。没有你说的那么厉害,只是力气稍微比方正祥大点,我要是真的练过,就不会被他们……”
  他收住话头,看眼天色,暴雨越发强烈,阳光却从云层暗处离开,光辉普照大地,他纠结又失落地看向逐渐显露不耐的蒋春眠,不知从哪里的角落翻出把巨伞。
  “我们还是离开这里吧,免得他们追上来发现。”
  蒋春眠早就待够,躲到伞底。
  张雁回胳膊一僵,回神后侧头看她,“你家在哪里?先把你送回家。”
  “好啊。”蒋春眠扯住他的胳膊,把他往伞内扯,“别离我太远,被淋湿啦。”
  张雁回低低嗯了声,耳根红透。
  往前走了段路,蒋春眠突然道:“我也是一个人生活。”
  张雁回蓦地侧头,看向蒋春眠的侧颜,她样貌是偏英气的那种,笑着看人的时候有股惊艳的俊秀,不笑的时候看人则平添疏离冷漠,他捏紧伞柄,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张口是句干巴巴的,“自己生活也挺好的……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蒋春眠仰着脸笑起来,“你是想安慰我,其实我不用安慰啦,我只是想表达我们的相似点。”
  张雁回心口一涩,安静的雨雾中,他视线平静又战栗地望着蒋春眠的侧脸,微微抿唇,露出笑容。
  转过一条街道,蒋春眠伸手一指:“前面就是我家了!就送到这里吧。”
  张雁回微有失落。
  两人走到街道的尽头,路过拐弯处的早餐店,蒋春眠挥挥手,道别的话还说出口,手腕蓦地一紧,等她回神的时候,雨伞掉在泥水中,张雁回牵着她的手腕往前跑。
  身后是穷追不舍的方正祥。
  “……你们!给我站住!”
  “磕头道歉我考虑放过你们!要是被我抓到的话就等着死吧!”
  “……没用的废物,跑快点,追上他们,快点快点,别让他们跑了!”
  方正祥完好的那只眼睛恶毒地注视前方奔跑的男女,另一只眼睛接触到灭火器喷出的气体,眼球灼热,眼周围红肿发烫,他从诊所离开,迎面碰见张雁回和突然冒出来的那女的,顿时气得火冒三丈。
  “抓住他们!快点抓住他们!我要弄死你们,我要你们跪在我面前道歉……”
  歇斯底里的吼叫被呼啸寒风吹到前面两人的耳中。
  两人身份调换,蒋春眠的喉咙火烧般灼烫,脚步渐渐跟不上张雁回,可她手腕锢着的那只手堪称铜墙铁壁,始终牢牢地将她扯在身边的位置。
  蒋春眠喊道:“我们去警局!到那里他就不敢伤害我们了!”
  “来不及,距离太远。”张雁回看了眼体力渐渐不支的蒋春眠,闪身躲进一条隐蔽的巷道里,尽头是一堵高墙,蒋春眠看到高墙的时候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太高了,根本爬不上去!
  下一刻,她耳边响起张雁回的声音,“抱歉,冒犯了。”张雁回抱住她的腰将蒋春眠往上抬高,少年细瘦的胳膊青筋隐露,额头汗珠落到她后腰的衣服上,他问道:“能碰到墙沿吗?”
  蒋春眠伸长胳膊,指肚触碰到墙沿,“……还差一点。”
  张雁回咬着牙将她往上托起,双臂锢住她的双腿,蒋春眠惊喜地喊道:“我碰到了!”她的单只脚蹬着墙面,还没使力,另一只脚就被托起来,她感觉自己应该是踩到张雁回的肩膀,然后被他用力托上去。
  坐到高墙之上,蒋春眠看到方正祥正朝着他们的位置跑来,嘴里骂骂咧咧,她顿时急起来,“你快点上来!”
  张雁回目测墙沿和自己的距离,摇摇头,“我上不去。本来就是我连累你,你快点离开,我拖住他们。”
  “不行!”蒋春眠斩钉截铁地拒绝。
  说完,她翻身跳下高墙。
  看到蒋春眠的举动,张雁回舒了一口气,他视线贪婪盯着高墙,蒋春眠前一刻待着的位置。
  从前面对欺凌和殴打的绝望无助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甘之如饴的无畏,他往后退步,掌心贴着冰凉的墙面,似乎有温度残留在上面,触摸墙面,就能给他无形的安慰。
  蒋春眠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便利店,抢过门口放置的塑料凳,再迅速地跑到高墙旁边,身后跟着骂她强盗的收银员,她没空理他,对着墙对面喊道:“张雁回,你接住了!”
  然后将塑料凳扔过高墙。
  面对跑来面前的收银员,蒋春眠焦急地道歉:“对不起,是我做错了,我很需要这把凳子!多少钱,我把钱交给你,这把凳子就当是我买的!”
  说完,将兜里能掏出的钱全都交到收银员的手里。
  对面,张雁回赶在方正祥跑来的瞬间,踩着塑料凳抓住墙沿,在单脚离开凳面的时候,另只脚重重落下,随着他整个人翻到高墙之上的瞬间,塑料凳碎裂,塑料尸体凌乱散布在地面,方正祥仰头看向张雁回消失的地方,咬着牙骂道:“你们这群废物!蹲下!我要爬上去!”
  张雁回跳下高墙,蒋春眠小跑到他的面前,激动地握住他的双手,眼眶微微发红,“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张雁回心口一烫,反手握住她的手腕,注意到她崴到的脚,刻意放慢速度,牵着她在错综的街道里穿梭,终于来到一家隐蔽在昏暗楼道的诊室,他敲门进去。
  把蒋春眠的脚处理好。
  张雁回问诊所的医生:“王爷爷,你这里有换洗的衣服吗?”
  头发花白的老医生摇摇头。
  张雁回看向蒋春眠,她浑身湿透,脚踝高高肿起,先前在奔跑中还能忍着疼,此刻安歇下来,疼痛越发难熬,挽起的裤脚露出脚腕处高高肿起的位置。
  张雁回皱着眉头,先前那颗因蒋春眠而雀跃的心脏,此刻盛满酸楚,他蹲在蒋春眠的脚边,伸手,指腹即将触碰到蒋春眠的脚腕,又被烫到似的收回。
  他仰头,满脸担忧自责,轻声说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蒋春眠跳着脚站起来,扯出他的胳膊:“等等再出去吧,我跟你一起。”
  和张雁回相处几天她算是明白他的性格,出了事他闭紧嘴巴谁都不说,要是遇到方正祥,十有八九会引他们离开,给她创造逃跑的机会……
  她跟着一起,出事的话还能有人寻求外援帮助……虽然她在昙花镇没认识几个人,但起码可以报警求助。
  张雁回看了眼扯住他胳膊的手,他想都没想非常顺从本心地牵到自己的面前,动作轻柔地将蒋春眠掌心沾染的泥浆沙砾擦干净,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脸颊瞬间红透,他松开手指,看向蒋春眠肿起的脚踝,雀跃颤抖的心脏这才恢复正常的跳动频率。
  “这附近我熟悉,小道很多,就算他们能够追到这里,我也能甩掉他们。”
  张雁回睫毛颤颤,咽下那句“你等我”,目光落在蒋春眠身上几秒,果断转身,离开诊所。
  蒋春眠百无聊赖,掏出纸条,边记忆知识点边等张雁回。
  被张雁回称为王爷爷的老医生捧着水杯坐到她身边,朝着她手中的纸条扫了眼,笑呵呵地说道:“姑娘还在上学?”
  蒋春眠嗯了声。
  王爷爷道:“雁回学习好,未来有大出息,你和他处朋友眼光好!”
  蒋春眠连忙摆手:“爷爷,不是……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
  王爷爷置若罔闻,“雁回这娃娃苦啊,这么多年独来独往,别家孩子放假和朋友玩,雁回要打工赚钱,没想到苦这么多年,开窍倒是早……我看人准,雁回能和你处对象,是他的福气……”
  老人家说着就开始掉眼泪,手背抹几下,开始絮絮叨叨说起张雁回这几年的不易,话头还没落下,张雁回就开门进来。
  他拎着衣服,跟王爷爷道别,扶着蒋春眠的胳膊往外走,王爷爷在后面喊道:“傻孩子!姑娘崴着脚不能走路,你就不能背她?”
  张雁回浑身一僵,白皮稍微有红晕就很显眼,湿发贴在脸侧,倒是盖住通红的耳廓。
  他悄悄瞥了一眼蒋春眠单脚站立的样子,局促地提议道:“你的脚这样走下去,会很疼的……要是不介意,我背你好吗?”
  他抿唇片刻,没什么底气地提议:“还是我背你吧。”
  第211章 恶灵7
  蒋春眠爬上张雁回的后背, 两人换掉湿透的脏衣服,团起来塞到塑料袋里,挂在伞柄, 蒋春眠单手举着, 另只手扶着张雁回的肩头。
  “我重不重?”
  张雁回脚步平稳,锢住她大腿的双手紧绷,似乎不受自己的控制, 传递回的触感如同火苗窜进大脑,烧得他神志不清, 他眨眨眼睛,盯着乌黑的水渍,摇摇头,“很轻!”
  他默默在心底补充,就算再多吃很多, 他也可以背得动。
  蒋春眠抿着嘴笑起来。
  她闻到一股清香的味道,眼神四处乱飘, 见张雁回没发现她的心思,就悄悄地垂头凑近他的后颈。张雁回垂着头,脖颈弯出优美弧度,细白肌肤滑腻精致,隐隐透着股缠绵蛊惑的香味,她用力嗅闻几下, 随后就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没发现少年被黑发遮掩的耳根染上一片绯红。
  “哗——”
  张雁回身形一晃, 抬脚踩进水窝, 水花四溅,溅了两人满身。
  他连声道歉:“溅到你了吗?”
  蒋春眠说没事, 她的裤脚湿了,举着伞的手晃动的同时,暴雨再次淋了两人,她看到张雁回的黑发贴在额头,雨水沿着发丝落到他的脸上,她没忍住笑出声,“又湿了!这伞还不如不打呢。”
  说话的过程中,她打了个喷嚏。
  扶着张雁回肩头的手指轻轻点了两下,说道:“张雁回,你家就在附近吧?我想借用你家解决一下现在的状况,”她伸着胳膊到他面前,给他看湿淋淋的袖子,“这样穿着不舒服。”
  张雁回:“……不行!”
  他的胳膊猛然僵硬,后背有热源传递到他的胸腔,怦怦怦的心跳声有片刻的凝滞,面容紧张又无措地盯着横到面前的胳膊,被暴雨淋湿的衣服滴落水液,那声喷嚏响在耳边,他内心纠结撕扯,最终还是被担忧占据神志。
  张雁回垂着眼,盯着地面泛起波澜的泥水,睫毛彻底湿透,在视野前方结成薄薄的水雾,他说道:“好……我,我带你去……”
  蒋春眠嘟着嘴直勾勾盯着他的后脑。
  什么啊!她以为两人如今算是朋友,要是不把他当成朋友,她才不会让他背,更不会主动提出到他家里清理,这些都是朋友间独有的信任和依赖。
  可她没想到张雁回会拒绝,他前一句拒绝的那样彻底干脆,后面就算再补充也能听出话语间的勉强……
  蒋春眠:“要是不方便的话就算了吧。前方就是公交站,你把我放下来,我坐公交回家!”
  “别……”张雁回垂眸,略显窘迫地说:“我住的地方就在附近,淋湿了不及时处理会感冒的,只是、只是我没有收拾,怕你到那里不习惯。”
  蒋春眠咧着嘴笑起来:“我家也不收拾的,我不嫌弃,我还要谢谢你给我提供躲雨的地方呢!”
  张雁回背着她穿过一条紧窄的巷道,映入眼帘的是紧凑的破旧楼房,和街道边肆意歪躺的垃圾桶,各种垃圾堆叠在垃圾桶上,溢到桶外,垃圾桶周围的地面像泥沼般脏乱。
  路过一家挂着彩灯的理发店,装扮美艳的年轻女孩斜倚在门边,屋檐滴落的水痕溅到她的胸口,她不管,撩撩头发对着张雁回笑道:“小帅哥,带女朋友回家?要不进来理个头发再走吧!”
  蒋春眠满心震惊!
  她频频回头去看,透过玻璃门,只看到里面有张椅子,再往里看到有块红布垂下来挡住里面的情景,在女孩站立的对面,有家同样的理发店,中年女人躺在躺椅上,笑嘻嘻地骂道:“张家那小帅哥是要考大学的!谁要跟你混一起啊?有事没事别惹人家,我看不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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