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最前方是朱元璋的御舟,朱标带着女扮男装的常乐在第二艘船。
  因为钢铁直男朱元璋坚决抵制队伍里出现女同志,连丫鬟也不行,全都是小兵充当小厮。
  可他又经不住好大儿的请求,于是常乐假做太子殿下的侍读,皇帝陛下睁只眼闭只眼也没在管。
  朱标的日常依旧是读书、习武,偶尔随爹听政,极其规律。
  倒是常乐,因为朱元璋在,因为她一个小小的侍读,自然不敢再随心所欲的玩牌,只能老老实实跟着主子在书房做些正事。
  她连自个单独的书房都没有,只能蹭朱标的......
  好在,勉强还有张书桌。
  常乐耷拉着脑袋,要么写写福乐酒楼北平分楼营业计划,要么复习复习老本行的理论知识,免得天长日久生疏了。
  自个给自个找事做,总算也没那么无聊。
  朱标完成今日份读书计划,瞅瞅左侧安安分分不作妖的未婚妻,很有些不习惯,甚至担心她没到元大都,人先被憋疯了!
  他想了想,起身走过去,唤道,“乐儿?”
  正沉浸式干活的常乐懵懵抬起脑袋,“您好?”
  朱标:“???”
  常乐回过神,恭敬道,“太子殿下,您有何吩咐?”
  朱标轻咳了声,“大都路远,你可还适应?”
  常乐奇怪地看着他,“适应,很适应。”
  她又不是第一次坐船,当然适应。
  阳光透过书房侧边的窗户洒落,原本娇俏明艳的少女变装成了普普通通的小书童,唯有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始终清澈透亮。
  那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朱标莫名有些紧张。
  他慌乱间随手拿起本桌边的书,垂眸一看,“超低轨通遥一体星座?”
  一时之间,没不及阻止的常乐:“......”
  朱标蹙着眉头翻开,然后懵了。
  天下竟还有他读不懂的书?!
  书里每个字他都认识,可连在一起,完全不知道在讲什么东西。
  等等,也不是全认识,这鬼画符似的歪歪扭扭一连串,什么玩意儿?!
  他满脑袋问号的样子,还挺可爱。
  常乐忍着笑意,问道,“太子殿下博览群书,应该知道张衡,祖冲之,沈括,郭守敬......”
  朱标合起那本《超低轨通遥一体星座》,点点头,“当然。”
  张衡发明地动仪,祖冲之擅算学与发明,沈括著有《梦溪笔谈》,郭守敬在算学、天文、地理等方面皆有卓越成就。
  常乐凑到他耳边,悄声道,“他们会的东西,我都会。他们不会的,我也会。”
  得益于六百多年后的先进科学技术,和男女平等的基本国策,她站在巨人的肩膀,就是这么自信,这么骄傲!
  朱标侧眸看她,“你......”
  书房外突然传来“笃笃笃”的敲门声,“太子殿下,陛下有请。”
  朱标略顿了顿,“我先去趟御舟。”
  常乐目送他开门,又合门,拿起桌边自个默写的《超低轨通遥一体星座》,那是她离开前正参与研究的项目,也不知道......
  如今,作为常遇春之女,朱标的太子妃之位,她怕是跑不掉了。
  既然如此,那就发挥该职位最大的效用吧。
  明初,铁器管制严重,无论是平头百姓,还是勋爵人家,哪怕有钱也都不敢私自囤储。
  且等入宫,按照朱元璋“后宫不得干政”和“女人就该依附男人”的要求,她估计得跟马皇后一样做个照顾丈夫起居,管理丈夫后宅的,无怨无悔的贤妻良母。
  但如果有太子的理解和支持,那就不一样了。
  没准她能有源源不断的铁器支持,以及或许还能在春和宫有个供她发挥特长的地儿。
  常乐已经开始畅想美好的未来,希望总是有的,手摘星辰总能实现。
  日落月升,朱标才从御舟回来,他第一时间找了常乐。
  古代没有电灯,全靠蜡烛,烛火摇曳,最是伤眼。
  常乐早早洗漱躺床,门外传来响声,她随意披了件外袍,迎太子殿下到书房。
  朱标饮了口柠檬薄荷水,沁凉的口感最是提神醒脑,他貌似歉意道,“我打扰乐儿休息了。”
  常乐掩嘴打了个哈欠,掀起眼皮瞅他一眼,“那您也早点回去休息?”
  朱标:“......”
  她怎么就不按常理出牌呢?
  常乐得意地撩了撩颊边散乱的青丝,“太子殿下深夜前来,所谓何事?”
  夏日昼长夜短,离夕阳隐没才一个时辰而已,还谈不上深夜吧?
  朱标悄悄在心里吐槽了句,面上却一本正经道,“也是,今日御舟讨论了半天大都守将之事,我也的确累了,便先回房了。”
  他站起身,毫不留恋,常乐赶紧拉住他胳膊,“那什么,太早睡觉容易做噩梦......”
  朱标噎了半晌,他未来太子妃为留人,是真能胡编乱造。
  常乐顺势把人按回圈椅,又给他杯里添柠檬薄荷水,“您再喝点?”
  朱标摆了摆手,拒绝道,“喝饱了。”
  常乐无声磨了磨牙,又殷勤递上块甜糕,“你再吃点?”
  朱标没接,只淡声道,“乐儿还有何事?”
  常乐把甜糕放回盘子,嘿嘿笑了声,“皇上定了谁为大都守将?”
  朱标眯了眯眼,意味深长道,“还在讨论,乐儿有什么想法?”
  常乐连连摆手,“我哪有什么想法。”
  她有想法,也不敢直说呀!
  朱标似有若无的“哦”了声,也没再提别的。
  书房一时安静了下来,唯有烛火燃烧偶尔响起的轻微“噼啪”声。
  常乐心内的小人已经在抓耳挠腮,她救常遇春的后续计划里,大都守将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她瓷白小脸都有些憋红了,朱标不着痕迹地翘了翘嘴角,才道,“大都乃北方门户之一,该调位既擅攻又擅守的猛将。”
  常乐疯狂点头,没错没错,您考虑的一点没错。
  朱标拿起瓷杯饮了口水,“我觉得朱文正最合适。”
  朱文正当然最合适,他是曾在面临六十万大军猛攻时,整整坚守城池一个多月的奇才。
  别的将领,但凡遇到敌众我寡的防御战,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向主帅求援,可他偏不。
  即使城墙并不牢固,即使士兵有限,他就凭他的军事奇才坚持,直到极限。
  常乐满意了,常乐开心了,她想要的北平守将唯有朱文正可担任!
  朱标瞟眼未婚妻愉悦的笑脸,若有所思......
  她果然不是单纯为了福乐酒楼分楼。
  ·
  船至通州,征虏大将军徐达和副将军常遇春带着军队在渡口迎接。
  常乐带着同样乔装过的晚星、晚月躲在太子府属人的队伍里,常遇春半点没发现自家闺女。
  朱元璋勉励过两位心腹爱将后,帝驾直奔元廷皇宫。
  约近百年的帝国中心,元廷皇宫宏伟壮丽。
  朱元璋精力十足,刚进皇宫就带着朱标和随扈官员去了大明殿议事。
  常乐借着朱标的狐假虎威,带着晚星和晚月悠悠哉哉巡视起了元皇宫。
  她一半都还没逛完,朱元璋既有效率地颁旨改大都路为北平府,并在此设燕山六卫,共三万兵将,由其大侄子朱文正驻守。
  第一步作战计划如愿以偿,常乐稍稍安了心。
  当夜,朱元璋和朱标宿在元皇宫,徐达和常遇春则要返还城外驻军所在的营房。
  常乐趁他们出宫前,偷偷找机会与自家老爹见了个面。
  常遇春第一眼还没认出来,认出来后的第一句竟然是,“乐儿,你怎么变黑了?”
  常乐简直无言以对,她为了更像个小男孩,特意抹黑脸的!
  以及,现在是该讨论她黑不黑的时候么?!
  宝贝女儿翻了个大白眼,常遇春的思想终于回到正轨,“乐儿,你怎么来了?太子带你来的?路上有没有累着?”
  常乐拉着自家老爹到亭子里,“担心你,来看看。”
  常遇春摸摸后脑勺,嘿嘿笑了两声,“有啥好担心的,爹又不是第一次出征。”
  常乐白他一眼,“爹,您可注意着点吧。”
  突然有些哽咽,万一......
  这可能是她与老爹的最后一次见面。
  常遇春顿时慌了手脚,他家乐儿自幼聪慧,懂事以来就没掉过眼泪,“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爹带你去找大夫!”
  他急得手忙脚乱,语无伦次。
  常乐看着憨憨老爹,吸了吸鼻子,“爹,我没事,您坐回来。”
  常遇春皱着眉头,蹲到女儿面前,笨拙地给她擦眼泪,“乐儿,跟爹说说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
  常乐抽噎着问,“爹,您知道卸甲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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