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王穆之自进来,关切他的话都没有得到回应,又听他主动提起阮珏,心里不禁有些泛酸,道:“阮氏久侯殿下不至,宴席结束殿下也没有去,她不敢睡,让婢女来我这里打听。”
  今日宴席就是为了阮氏而办,她正式入府,按理司马邳今天应该去洞房,哪知夜里从山石摔下,内侍们刚才乱成一团,忙着叫太医下方拿药,没人想到告知阮珏,倒让她惶惶不安一夜,至今仍不敢睡。
  司马邳道:“让她歇吧。”
  王穆之答应一声,目光忽然转向跪在地上的卫姌。
  刚才进来看见那一幕让她诧异,若是平常也没什么稀奇,但卫姌长得太好,司马邳垂着脸和她靠近的样子,无端就令人遐思。
  “卫小郎君怎么跪在这里,莫非和殿下受伤一事有关”王穆之问道。
  卫姌自觉这晚运气倒霉,如今又遇上王妃,垂头道:“殿下摔倒时我未及救护,是我的错,请娘娘责罚。”
  王穆之皱眉,她心中将出身看得极重,虽然刚才让她有些不舒服,仍是开口道:“殿下,卫小郎君年幼体弱,情有可原,也不必苛责太过。”
  司马邳嘴角噙着一丝讥讽的笑,摆手让她离开。
  王穆之还想要说几句,但见司马邳意兴阑珊的模样,只好站起身离开。
  卫姌跪了许久,腿都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司马邳故意这样折磨她,但眼下也只能忍着。她趁着王穆之离开,悄悄锤了几下腿。
  司马邳侧过脸来看见了,乜斜着眼道:“卫小郎君可是抱屈”
  卫姌立刻道:“没有。”
  司马邳呵地冷笑,“连王妃都为你说情,该如何责罚你呢”
  卫姌磋磨一晚上,此时已经不慌了,抬起眼,等着他尽早给一个结果。
  司马邳对上她的眼,灯火下足见眉眼精致,他这样难琢磨的心肠,都不由柔软几分,“每日来这里煎药,直到我伤愈为止。”
  卫姌心头大石落地,竟觉得这个惩罚并不过,当即伏地一拜,“殿下心胸宽广。”
  “滚吧。”司马邳道。
  卫姌立刻就要起身,身体刚要起,小腿一抽又险些原地跪回去,福宝见了赶紧扶住她。卫姌对他笑着点头致谢,稍稍活动一下,赶紧离开司马邳的卧房。
  这期间司马邳已阖上眼,似是睡了。
  卫姌到了外面,如蒙大赦,一整晚的担忧都去了,心情也舒畅不少。
  虽说如今士族清贵,从不沾染俗务,但煎药这等事对她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折磨。但片刻过后,卫姌就知道这话说早了。
  卫姌正要离开行宫回家,内侍去问了一声后回禀道:“殿下清早就要用一副药,小郎君还是别耽误时辰,现在就该去煎药了。”
  卫姌无奈,问清楚茶房位置,赶忙跑去,天还未亮,她就守着火炉煎药。
  两个时辰煎好晾温,卫姌将药碗交给内侍,这时天都大白了,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候在内堂门口,等司马邳用完药无恙,她就可以离开,明日再来。
  等内侍出来,她问:“我可以走了”
  内侍摇头道:“殿下让你进去。”
  作者有话说:
  看到评论说慢的,羊拉粑粑我还去找视频想看看,结果没找到……
  是我速度慢,如果每天字数多,应该就感觉还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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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8章 传话
  卫姌站在门前, 等仆从通报一声,随后就听见里面喊进。
  才隔了两个多时辰,卫姌又来到侧殿卧房。进门之时她朝里头瞟了一眼, 司马邳背垫着引枕半坐, 床前几子上放着空药碗,内侍奉上热茶, 他漱口过后看见卫姌进来,轻笑一声道:“你这煎药的本事倒是不输书法。”
  卫姌不吭声,追求风雅才是如今士族风气,司马邳这句话相当于在骂人。
  司马邳见她没有如其他士族般面红耳赤或是暴跳如雷, 倒觉得有些无趣。福宝见他脸色,从一旁那出厚厚一沓拜帖。
  司马邳冷淡道:“我伤着不好动手,既然卫小郎君字写得好,就来替我回吧。”
  卫姌朝福宝手里看去,粗粗一数,这些帖子怕不下几十封,按理说王府书房肯定有书吏, 不缺人做事, 可如今司马邳却非要使唤她。
  卫姌暗地里叹了一声,心道司马邳还真是心眼狭窄名不虚传,说着薄惩, 却不叫她好过。这样想着,她答应一声。福宝将帖子放到靠窗长榻上,内侍将方几挪来, 又拿了笔墨砚等物。卫姌也不好用司马邳身边的人, 便自己动手研磨, 先将帖子整理分类。这里头有豫章本地大小官员奏请, 也有建康往来信笺。
  卫姌不敢看里头内容,只从来路上区分。别看帖子外表看着差不多,可遣词用句和来源这些就能区分出里面的内容是否重要。
  建康的书信当然是最重要的,那是司马邳与皇城的联系,豫章本地的则按官职大小分轻重缓急。她分好几堆,问司马邳先回哪堆。
  刚才她分类的时候司马邳就瞄过来好几眼,福宝也偷偷关注着,就怕这卫小郎君不知分寸,直接就打开健康的信笺。但看她不慌不忙分好,这才开口问。
  司马邳拉长着脸,让她打开豫章的帖子,一张一回。
  卫姌下笔照记。
  司马邳斜着眼看过来,只见她微垂着脸,神情略有些绷着,瞧着极认真,下笔极快。用笔的姿势优美,一看就是家教严格下培养而出。卫姌写完一张,司马邳叫将纸笺拿来。
  司马邳看了眼道:“字果然不错,又有精进。”
  卫姌谦逊一句。
  司马邳又道:“你家也擅楷书,写几个字来看看。”
  他这么说,下一张帖子卫姌就用了楷书。
  司马邳拿过去一瞧,双眼微眯,没说什么,让她回去再继续回。手里拿着刚才那张纸笺,脑中却想道,好一手秀丽雅致的字,宛然芳树,用来回帖有些可惜,看着倒适合写诗。
  卫姌埋头回了十几封帖子,饥饿的感觉涌上来。她昨晚没睡两个时辰,被司马邳罚过之后直接去茶坊煎药,过程全是亲力亲为,茶房的老媪不知是不是得了信,背后总盯着,她也不敢偷懒,一个半多时辰瞌睡都没打过一个,等晾温送来,早晨还没进食过一口。
  此时已到隅中,卫姌早就饥肠辘辘,放下笔轻声问福宝要一杯茶。
  福宝原本对造成司马邳摔伤的卫姌并无好感,只是她士族出身,又有一个掌军的兄长,这才对她客气。但这大半日里见卫姌老老实实的,没有士族子弟的目中无人和傲气,相貌又生得秀丽绝伦,宛然若画。对她的印象才改好不少。
  此时见她张口,福宝转身倒了热茶,想了想,又放两块糕点在盘里。
  司马邳瞪他一眼。
  卫姌见福宝拿来的热茶糕点立刻道谢,喝了一口茶后就要去拿糕点。谁知司马邳语速突然加快。她右手笔走如飞,左手飞快在盘上一掏,两口将糕点咬在嘴里。
  见她如此忙碌,回帖还不忘吃东西,两颊一鼓一鼓的,司马邳又气又好笑,叫她把写好的拿来,皱着眉道她字迹潦草,又让她重写一张。
  卫姌自觉虽然写得快了些,但字与之前并不差,但也不好辩驳,只好回去再写。人还没坐下,她就把剩下那块糕先塞进嘴里,动作不雅,但胜在抵饿,然后才坐下慢慢写。
  福宝和一旁的内侍都差点忍不住乐了。
  又回了十来张帖子,到了巳时,卫姌又倦又累,刚才下肚的两块糕点也没撑住多久,重新又饿起来。司马邳坐在床上检查她回的帖子,半晌没说话。她百无聊赖,想要把注意力挪开,转头朝窗外看了一眼,只见从远处有人朝这里缓步走来。
  不一会儿,外面内侍禀道:“阮氏求见殿下。”
  司马邳回过神来,放下帖子道:“问她有何事”
  内侍很快回道:“阮氏早上亲手熬的汤想奉于殿下。”
  司马邳蹙了一下眉头。昨天是阮珏进门的第一天,他却没有去,夜里摔伤的事他本不想外传,事出突然,他被个小郎君踹下来也觉得丢脸,幸而只是外伤。王妃刚才已知道他的意思,不知给阮氏用了什么理由。他想了想道,对福宝道:“汤留下,让她先回去,过几天再去看她。”
  阮珏在外面等着,身上穿着一身天青色绣裙,颜色素雅,并没有因为昨夜进府就打扮艳丽。她看着卧房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脸上却始终含着笑。没等多久,福宝就出来了,将司马邳的话转达。
  阮珏心中不免有些失望,让婢女将食盒交于福宝,她道:“王妃娘娘说殿下有紧急要务处理,昨夜殿下饮了不少酒,还望殿下以身体为重。”
  福宝道:“娘子心意,洒家一定转告殿下。娘子且回去,有什么需要的,婢仆服侍不得力的,只管告诉王妃娘娘。”
  阮珏微微一笑,有些羞赧,眉目间宛然都是韵味,向福宝道一声谢后转身就走了。
  福宝回去告诉司马邳,他笑了一声,道:“知情识趣,胜过不少人了。”
  卫姌在一旁看着,并未觉得他如外面传的那般对阮珏多情深义重,不过就算这样,阮珏已是王府的人,若是找到她的头上,对司马邳来说,也算一种冒犯。
  她正垂目想着,司马邳忽然语调又拔高几分,“想什么呢,这里少了一句,再去重写。”
  卫姌接过去,上面的内容分明就是他刚才说的分毫不差,眼见他又突然改了口风,只好回去重写。
  司马邳见她埋头疾书,对福宝道:“摆饭。”
  卫姌笔一顿,写得更快了。
  阮珏缓缓往回走,路过园子,偶尔还会停下欣赏花草。婢女见她还一派闲适的样子,心下佩服,却仍是忧心忡忡地劝道:“娘子如何就这样轻易被劝回来了,说什么也该见上殿下一面才是。昨夜……”
  阮珏道:“昨夜殿下未来,府里上下都笑话我呢,是不是”
  婢女叹了口气,“殿下性格多变,难以讨好,娘子若真要在王府立足,应该多去拜见王妃,王妃乃太原王氏的贵女,最是明理知仪,豁达宽容,若能讨得王妃娘娘的好,娘子日后才会好过。”
  阮珏伸手,擦拭了一下树梢垂落的花朵,神情淡淡的,“这是谁教你说的,表哥”
  婢女脸皮僵了一下道:“这是王府人人都知的道理。”
  阮珏道:“你虽是谢家婢,但如今已跟着我入了王府,说什么干什么都该以我为主,若我过的不好,难道你能讨好”说到这里,她想起以前的婢女小环,心头痛了一下,又佯作无事地提步往前走,见四处无人,她低声道:“王妃不喜欢我,在她眼中士族庶民壁垒分明,我就算豁出去脸皮,也只是让她看轻。但殿下不同,你以为殿下为何会纳我,听说殿下极赏识赵霖博士门下的寒门士子,以后的日子,还是看殿下。”
  婢女道:“可是昨夜宣郎君传了话来……”
  阮珏面色骤然一变,柔顺表情全没了。
  婢女吃了一惊,没有再说什么。
  阮珏很快回到自己的院子,王穆之确实是大家做派,在吃穿用度上并没有丝毫苛待,屋中一应用具都是好的,只是昨夜司马邳未至,她瞧着王府的仆婢都持观望态度居多,便是来到她身边的,也不蓄意上来讨好。
  阮珏对身边这些人的情绪举止最是敏感,她午间只吃了几口,回到房里,并无他人,一行清泪从眼角沁出。
  昨夜婢女来传话,说谢宣来了行宫,又让人给这里传话。
  阮珏当时正为夜里的事忐忑不安,可听见谢宣的动静,又忍不住去听,可随后婢女说的话叫她心凉了半截。谢宣让婢女传话,王妃王穆之并无所出,让她听王妃的话。
  阮珏当时白着脸听婢女说完,这分明是提醒她不能先于王妃怀孕。
  她又怒又气 ,浑身颤抖,可当着几个婢女的面还要强压愤懑,她身边真正信得过的婢女已经死了,如今身边留着的几个,都是谢家的,虽说主仆多年,可她心里始终不能完全信任。她恨谢宣无情,青梅竹马多年,他竟如此薄情,可恨她还念着旧情,听到他的名字便心中悸动,还以为他让婢女带什么话来,没想到居然是一句警告。
  阮珏牙都快咬碎了,恨意仿佛火苗从心中燃起,说到底,如今一切的不如意,全因身世而起,她既然被逼无奈,如今选择了琅琊王,就决定要走一条不同寻常的道路,总有一日,她要叫卫家,谢家都对她俯首而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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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9
  第89章 祸因
  正值初秋时分, 炎炎暑气消退,凉风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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