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百惠是谢明江雇的佣人,最近几年一直跟在谢明江身边,她在日本已经没有什么亲戚,因此得了假期,也不去探亲,而是欢天喜地的出门去逛街。
  谢明江哪儿也没去,窝在宾馆看电视。当然,与其说是看电视,不如说是疯狂蹂|躏遥控器,没有一个节目是他爱看的,每一个都极其无聊,当暮色|降临的时候,门铃打破了沉闷的噪音,突然响了。
  谢明江裹紧身上的睡袍,以为是百惠,还在纳罕她回来的居然挺早,走到门口打开门却愣了愣——
  “你们怎么来了?”
  门外整齐地杵着四个人,山下和藤原中间夹着谭以星,佐藤手中拎了一只旅行箱。
  谢明江的头忽然就大起来,要合上门,被山下一只手截住。
  “山下,松手,不然夹断你手指头我可不负责。”
  “别闹了,明江。”山下人很精瘦,单看人,看不出他有这么大的力气,门纹丝不动,过了一会儿,竟然还慢慢地打得更开。
  谢明江的脸唰地黑了:“干什么?咱们不是说好了?我不管。”
  山下偏过脸望着谭以星:“少爷来给你道歉了。”
  谭以星双手插兜,吊儿郎当道:“那什么,对不起哈,谢明江。”
  谢明江冷笑一声:“滚!”
  “阿星!手从兜里掏出来,好好道歉!”藤原立马眉毛竖起,生气地喝道。
  “好吧好吧。”谭以星拿出手,规矩地放在身体两侧,朝谢明江鞠了一躬,毫无灵魂地说,“谢叔叔,先动手是我的不对,算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计较了。你能原谅我吗?”
  不能,谢明江面无表情地看看他,又看看山下,一语道破:“怎么个意思?所以我原谅他了,你们就把他扔给我了?”
  山下摇摇头:“不要用扔这么难听的话,我们只是短期内把少爷托付给你。”
  “……”
  “先让我们进去,明江,这还在东京呢,先礼后兵你懂得,藤原这家伙很性急,做出什么以后没法儿后悔的事情就不好看了。”
  几个男人坐在沙发上,分别叼了烟,一片烟雾缭绕里,山下率先开了口:“明江,我没有求过你吧?这次算我求你。”
  谢明江把打火机摁得啪啪响,不作声。
  佐藤的话风絮絮叨叨:“明江,你想想阿星的身份还有他将来按照遗嘱继承下来的庞大财产,让他面临内忧外患,他——”
  “行了。”谢明江掐断他的话头,“一年,最多一年。”眼神扫过谭以星,谢明江干咳了两下,又补上一句,“找到他妈妈的话,交给他妈,找不到的话,一年后你们必须领走。”
  藤原发出一个短促笑声,竖起三个手指头:“三年,明江,等阿星成人。”
  谢明江:“他可说他是回国,他号称自己是中国人,中国十八岁就成人了。”
  “三年。”
  “三年,你不怕我虐待他吗?他是你们的少爷,不是我的,到了我这儿可没资格摆谱。一年,你们也别考虑了,行就行,不行就算。”
  “冲动什么?”山下站起来走过去,拍拍他的肩,“一年就一年,我拍板了。他们两个没有不同意的。”
  山下转过头:“少爷,一年可以吗?”
  “我没有意见。”
  “那就好。”
  谢明江翘起腿,瞥了眼谭以星,哼道:“说得轻巧,你们不用给他办手续吗?我可不会花时间在这儿陪着他等。”
  “不用,实际上阿星是香港籍,在日本只是有永久居留权,没有入籍,神宫寺太太以前一直极力阻止,现在看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手续简单了很多。他还有返乡证,去内地上学完全没问题。”佐藤嘿嘿道,“明江你只需要改签香港,阿星从香港入境就可以回去,畅通无阻。”
  “……”
  藤原站起来,拉住谢明江的手:“阿星就托付给你了,明江,这个忙我们都会记在心上,以后有用的到我们的地方尽管说,我们不会含糊的。”
  三个人从屋子中退出来,气氛略显沉闷,走出宾馆,外面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藤原撑开伞,长出一口气:“解决了一个大问题,虽然还有一大堆问题。幸好把阿星交给谢明江了,不然就是两大堆问题。为了庆祝,我们去喝一杯吧!”
  佐藤不置可否。
  山下望了望天,道:“哦,我和你们不同路,我自己走了,咱们回头碰面。”
  “不去送送阿星吗?以后再把他放到美国,基本上也没什么见面的机会。”
  “送什么送,谢明江再反悔了,把他还给我们怎么办?”
  谢明江的确很后悔,等佐藤、山下、藤原一消失,谭以星立刻在沙发上躺了个四仰八叉,自动自觉地拿起遥控器调了个自己喜欢的台,然后很投入地爆发出笑声,显得很开怀。
  谢明江受不了他的反客为主,走到谭以星面前,挡住电视,把黑影完全投到谭以星脸上,阴沉着脸哼道——
  “知道他们这叫什么吗?他们说的那么冠冕堂皇,其实就是把你扔了,不管你了。”
  “哦。”谭以星笑不出来了,抬头望着他。
  “所以你现在孤立无援,我可以说是你的监护人,千万在我跟前老实点儿。”谢明江从他手里抽走遥控器,头都没回,直接把电视关了,挤出一抹扭曲的笑容,显得十分阴森,“否则我一个不高兴再扔你一次,你真成弃儿了。”
  “……”
  谢明江看谭以星被他堵了个哑口无言,很得意地点点头,转身飘然回到自己的卧室上了床。
  他刚进入浅眠,百惠回来了,进屋发现在客厅摊着的谭以星,很意外地惊呼一声。
  谢明江被惊醒,忍无可忍地从床上翻起来:“把嘴闭上!”
  百惠跑进来,不以为怵,脸上依旧春风满面:“先生,我没有吃晚饭,你吃了吗?”
  “……”
  “咱们去吃晚饭吧。”
  谢明江终于开了口:“吃晚饭,你请吗?”
  百惠的热情立刻熄灭大半,尴尬一笑。
  谢明江的脸色并不好看,但还是拿起衣服:“出去吧,我换衣服。”
  等他着装得当,三人坐电梯下楼来到餐厅,晚上人不多,谢明江挑了一个靠近窗边的位置,翻开菜单挑选。
  服务生马上走过来:“三位晚上好,请问需要点什么?”
  谢明江盯着菜单沉吟一会儿:“三份奶油蔬菜意面,三份罗宋汤,一个烟熏三文鱼沙拉,宵夜嘛,不要太复杂了。”
  “好——”
  服务生话音未落,谭以星利索地开口道:“我不要奶油蔬菜意面,有清蒸龙虾嘛?我要一份清蒸龙虾。”
  “这……那再加?”
  清蒸龙虾?想得美。谢明江不为所动:“给他一份奶油蔬菜意面。”
  谭以星急道:“我没法吃奶油蔬菜意面,我要的是清蒸龙虾!”
  谢明江容不得他挑三拣四,把西餐厅当成了自己家,桌子一拍:“在我这儿你只配吃奶油蔬菜意面!”
  百惠有些坐不住了,小声道:“要不……先生,多少钱?我付他那一份好了,你给他要一个什么清蒸龙虾吧。”
  谢明江的怒火攀上巅峰,直接把菜单掷过去:“你才赚几个钱,要得起吗,啊?!”
  百惠拿起菜单,看到数字时白了白脸,很艰难地站起来说:“勉强吧,我上去取我的钱包。”
  “坐下!”谢明江瞪圆了眼睛,匪夷所思地说,“看不出来,你闲钱还挺多,逛完街回来还有钱吃龙虾?!”
  谢明江越说声音越大:“你搞清楚,羊毛出在羊身上,你的钱从哪儿来,还不是从我口袋里挣得?”
  百惠终于有点儿反应了,小声道:“给我了,我怎么花可以自主决定。”
  “说什么?大声点儿!再说一遍!”
  “……”
  “算了!”谭以星把百惠面前摊开的菜单拿过来,啪地一合,“奶油面就奶油面,还说是我的‘监护人’,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小气的’监护人’。”
  谢明江的脸已经铁青:“我也没见过我这么烧包的大善人。”
  清蒸龙虾没有端上来,谭以星显得兴致缺缺,把一根意面在叉子上绕圈,迟迟不肯送进嘴里。
  “绕来绕去的,纺纱吗?”谢明江瞪他,“我刚刚给你说的白说了?赶紧吃,不吃打车滚回佐藤家去。”
  “……”
  谭以星张嘴要反驳,可还是把话吞回去,不情不愿地吃起意面。
  意面吃完,别的他倒是很感兴趣,把罗宋汤喝的底朝天,最后将剩下的三文鱼沙拉也打折完毕。
  他这一来胃口,谢明江就没心思吃下去,勉强吃了几口,回到屋里,谢明江拿出自己最后的一点儿好脾气,说:“我睡了,你们要看电视就看吧,声音不要开得太大。”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睡不着,没想到也昏昏沉沉地进入了梦乡,或许是因为在大号双人床上能够肆意翻滚,可滚着滚着,突然摸到旁边有一具温热的躯体。
  谢明江立马醒了,翻身起来,打开灯,发现谭以星几乎呈大字状,不偏不倚躺在床的正中间,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被挤到了犄角旮旯里。
  谢明江脑袋里唯一的一根弦绷断了,给了谭以星小腿一脚:“起来!”
  谭以星张了张嘴,眼皮半耷拉着,似醒又迷:“干嘛啊?”
  “谁让你睡我的床了?!”
  谭以星的眼睛终于完全睁开:“可是这间套房就两张床。”
  “外面不是有沙发么?你起来,睡沙发去!”
  “凭什么?”看出谢明江不是开玩笑,是认真的,谭以星也坐起来:“这床这么大,又不是睡不下两个人。”
  谢明江抬手往外面一指,虎着脸:“不凭什么,就凭这房钱是我付的,就凭你以后靠我养,出去。”
  “我才不出去,要去你去,有床我为什么要睡沙发?”
  谢明江口不择言道:“你不去睡沙发,当心我睡了你!”
  “啊—— ?”谭以星愣住了,“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谢明江深吸一口气,做好了语不惊人誓不休的准备,“我是同性恋,你想清楚了。”
  谭以星震惊着,把谢明江从脸盯到胸口,“那你是个男的就睡吗?”
  谢明江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好的胃口,但还是硬着头皮说:“基本吧,你掂量,我话已经说在前头了,出了事儿算是你情我愿。”
  谭以星转转眼珠,掀开被子,跳下床:“那我睡百惠那儿去。”
  都不是孩子了,男女混睡成个什么样子,谢明江气得要吐血:“……你给我回来!”
  第5章 中文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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