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4节
四人相继踏入阁楼内，就见其中殿宇清朗雅致，装饰也尽是玉石花木，全无俗物。一转头，那童子已经坐到了一张琴案旁，轻笑道：“那便由我为四位上仙弹奏一曲吧？”
他手放在琴弦上，刚要拂动，彩漪忽然伸出手，一把按住了琴身。
“这琴，就不必弹了吧。”彩漪直视着童子的眼睛，冷声道：“我只问你一句话。”
“上仙要问什么？”童子侧头问道，有些疑惑似的。
彩漪突然顿喝道：“你是活人还是死人？！”
“我……”童子刚想回答，猛然滞住，整个人僵直在原地。
喀喇喇——
他虽然不动，周遭却传来了如雷击般的炸响声，剧烈响动里，整座楼阁开始褪去颜色与仙气，转眼变成一座朽败倒塌的破楼！
而那童子更是骇人，瞬间化作一具盘坐在此的枯骨，骨骼依稀能看到黯淡的黑金色，可见他曾是大能，可是就连大能尸骨都朽耗至此，可想而知过了多少年月。
“这就解决了？”楚梁挑了挑眉毛。
“因为他不是有意识在维持幻境。”彩漪道：“这座山谷中应该有什么东西，在激发这些上古之物本身的灵性。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死了，只是在重复死前的一切。”
楚梁听着，觉得倒是有些像之前的九黎青铜城。只不过那是青铜城在重演自己的记忆，这一次是真的有很多古物在参与。
“如果我们让他弹奏了这一曲，很可能会激发更多幻境中的杀机。而只要让他认识到自己已经死了，那幻境自破，危机也就此解除。”彩漪继续道。
“原来如此。”青龙尊者点点头。
这些幻术上的讲究，饶是他这样的老资格也不尽知晓。
“我们继续向前吧。”晏道人率先动身，“此地不能飞行，我们还要走很远的路，不知道还会有什么凶险。”
……
在他们离开此地不久后，后方边缘处闪出两道人影，俱是一袭青色道袍，同样目光阴鸷。
若是青龙尊者在这里应该能认出，此二人正是被他和庐山翁合力赶走的蓬莱二道，苍云与苍虬。
“青龙这个背叛宗门的老东西也来了？”苍云沉声道：“他也知道仙楼秘藏的事情？”
“不对，他应该不知道。”苍虬摇头道：“这些宗门隐秘事务，很多都不会告知与他，反正他也不参与。”
“那他和蜀山的人怎么会来到这里，如此巧合？”苍云担忧地看向他们离开的方向：“要不我们走吧？”
“这个时候走，不是把仙楼秘藏拱手相让？”苍虬道。
原来他们二人被驱逐之后，一度也想要招兵买马自立门户，恢复从前蓬莱的待遇。到时候那些失去了福利在蜀山打工的蓬莱人，自然知道该追随谁。
可是资源却没有那么容易获得，即使是第八境大能，一点点去收集灵植与宝物也极为费力。只听说过招揽手下来为自己谋资源的，没听说过大能四处奔走养手下的，这样自然行不通。
两人身份又敏感，偷也不敢偷、抢也不敢抢，像其余蓬莱弟子那样找个地方打工他们又不甘心。
最后还是苍虬想起一件事，当年蓬莱曾有一桩秘藏流传。
原来当初九天十地探索团中，逃脱回来的那位就是蓬莱的大能。他对诸仙门的说法是里面风险极高、收益未知，没看到有什么值得探索的东西。
可实际上他是藏了私的。
这位大能从一座破楼中获得了三枚古旧青砂和一小瓶灵液，就是这三颗青砂，让他斩杀了一位境界还在他之上的第八境大能。而那一小瓶灵液，让他寿元长了接近二百年。
这在蓬莱一直是规格极高的机密，将其称为仙楼秘藏。
千楼谷的破楼之内，藏着来自上界的异宝，即使是不起眼的东西也有强大的威能。历代蓬莱上宗的掌教都传承着这件事，只是也没有人着手来开掘。
因为蓬莱不缺。
对于霸占洞天福地的蓬莱来说，实在没有必要冒着巨大危险与被九天十地发现的危机来此开掘宝物。即使这份宝藏不开，他们也是人间第一仙门。
只是没想到，蓬莱的崩塌如此之快，一转眼就失去了曾经的地位。而如今的蓬莱，应该也只有苍虬听苍生道人提起过这件事。
因此被放逐之后，两人就想要来到这里搜寻异宝，回去对付杨神龙与蜀山。
谁曾想第一关就将他们拦住了。
起初他们不让那童子弹琴，可是根本拦不住，童子修为极高，二人合力也无法让他停止弹奏。而童子的琴音一旦奏响，仙境中的灵禽异兽会集体暴动，撕咬一切活物，根本无法靠近。
他们就被堵在这里良久，意识到有别人到来后才隐藏起来。
不想竟然是蜀山的人。
“那你说怎么办？”苍云道人问。
“要我说，我们就跟在他们身后，让他们来替我们开路！”苍虬道人挥掌向下，“但凡他们露出一丝破绽，咱们就立刻出手，将蜀山人斩杀，夺取仙楼秘藏！”
“好！”苍云道人也颔首应道。
两人再向前走，踏进千楼谷时，就见烟霞又起，一切在恍惚间恢复了仙境模样。那抚琴童子又缓缓走出，笑道：“恭迎二位上仙飞升，既然来到了我们玄乐天宗，不如进来一坐？”
“先别急着弹琴，我来问你……”苍云道长神秘一笑，上前喝问道：“你是活人还是死人！”
“我……”童子忽然被问住，抖了一抖，双眼目光顷刻间变得空洞，可是他却没有恢复本来模样，而是忽地抬头，“我是死人！”
喀喇喇——
周遭的一切颜色又褪去，只剩下一具黑金童子尸骨伫立在前，可他却没有倒下，而是口中发出怒吼，一指点向二人！
“我是死人！你们也不许活着！”童子口中呼喊声有如老朽，沧桑而怨毒。
轰嘭！
苍云道人措手不及，被这一指戳得向后倒退数百丈，胸前一个血淋淋的空洞。
苍虬道人紫电擎空，一掌按在童子头顶，好像将童子制住了。可那童子一双空洞枯干的眼眶抬起，对准苍虬道人，忽地张口喷出一团黑烟。
嗤——
“啊！”苍虬道人哀嚎一声，翻滚跌倒。
苍云道人叫喊道：“怎么不一样？”
……
离开第一栋阁楼时，楚梁也开口问道：“既然青丘妖王明知那童子是幻境之身，为何不早些戳破他，非要在他弹琴的前一瞬才给其当头棒喝？”
“因为要让他归位。”彩漪解释道：“这种魂灵残念所化的幻象法身，尤其又有可能是横死，如果不让他归位就喊醒，很可能会激起他的凶戾之气，反而麻烦。”
她仰头看向前方的楼宇，凝眉道：“这里应该是当初李圣斩落神土上，最为繁华的一片区域。不知那时来不及逃走的亡魂有多少，会不会有……真正的仙人？”
第041章 我的刀呢？
迷雾茫茫，灯火在前。
自那“玄乐天宗”走出之后，一行人缓步前行片刻，见到前方雾气渐渐退散，显露出一通明酒肆，其中觥筹交错处，有阵阵浓郁的香气溢出。
透过酒肆窗扇，能看见大堂正中央就有一膀大腰圆的壮汉，罩着头巾、套着围裙，一身横肉正随着切肉的动作来回晃动。在他掌中有一明晃晃的菜刀，案上有一鲜红棒骨，正一刀一刀切得利落。
铛、铛、铛、铛！
楚梁等人一靠近，立刻就有十余名彩衣侍者涌出来，将众人团团围住，口中声声唤着：“上仙，快来尝尝我们云肴坊的菜吧！”
“您再向前走十万八千里，也找不到这么好吃的佳肴了。”
“天上地下，仅此一家。”
“……”
这一群侍者脸上带着灿烂到有些诡异的笑容，生拉硬拽将几人推入酒肆之中。而那主刀大厨丝毫不抬头，兀自在那里剁他的骨头。
铛、铛、铛、铛……
“诸位上仙慢用。”侍者又端茶倒水，前后伺候，不过片刻就将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端了上来。
而那大厨从始至终都在切着骨头，也不知这些菜是哪里端出来的。
楚梁看着他那切的不知道是什么的骨头，只觉无端的毛骨悚然，这里的菜自然是不敢动一口。
可光是不吃还不行，那大厨忽地抬起头，盯着众人，恶狠狠问道：“你们为什么不吃？！”
众人没有出声，只是一齐看向此人。
“为什么不吃？是觉得我的菜做得不好吗？”大厨将掌中刀刃立起，目露凶光。
“这里哪有什么菜？”一直左右打量、观察了许久的彩漪，这时忽然开口问道。
“你们桌上的不就是？”大厨反问道。
“桌上明明是空的，什么都没有。”彩漪盯着他的眼睛，迅速回道。
“什么都没有？”那大厨挠挠头，目光忽然犹疑起来，“好，我再给你们做一份。”
说着，他就又举起刀，继续剁那根骨头。
“可是你的案上也什么都没有，你在切什么？”彩漪又问道。
“什么……”那大厨闻言，眼神陡然一空，整个人后退两步，“什么都没有？什么……”
又是喀喇喇一阵剧震，整座歌舞喧哗的酒肆转眼变成一座黑洞洞的破烂洞府，一切明亮的颜色都化作阴森的鬼气，只剩下破木烂台中间站着那具高大骨架，手持着一把生锈的尖刀。
“万相道主果然厉害，世上恐怕没有什么幻境能困住你。”连青龙尊者都忍不住说道。
若是想要以力破法，打出这片幻境，对他们来说未必做不到。可即使是第八境强者，肯定也要付出代价。否则当年九天十地的探索团，就不会只有一人重伤逃脱。
想要像彩漪这样找出幻境的节点来破法，世上恐怕也只有她一人能够做到。
“世间大道各有千秋，太一大道能做到的事情，我自然也是做不到的。”彩漪轻笑了下，起身就要离开。
“等等。”楚梁瞄了一眼那边的尸骨：“他不会再复生了吧？”
“如果没有新的生人气息靠近，应该不会了。”彩漪答道，只是略有些纳闷，不知道楚梁问这个做什么。
就见楚梁几大步窜过去，来到那尸骨面前，口中嘟哝道：“大厨前辈，您已作古多年，想必也不希望宝刀随你入土蒙尘。我观此刀刃尚有锋芒灵性，可能还是想作为兵刃发光发亮，我便将这把刀带走替它扬名。若您愿意，不需多言。若您不愿，请眨眨眼。”
他看着那朽烂尸骨以及空洞的连眼珠都没有更遑论眼皮的眶，顿了顿，深鞠一躬：“前辈大义。”
说罢，他一把抓住尸骨掌心的那把菜刀，拽了拽，第一把还没拽下来，他费了半天力气伴随着喀喇喇一声，才将那菜刀硬扯了下来。
不过尸骨的右手腕有些耷拉，看起来像是折损了。
漫长岁月过去，大能尸骨都朽损不堪，这把菜刀却只是生了些斑驳锈迹，而且上面的铁锈都是蕴含灵性的宝物，可见这把刀的品级。
凶险之地必有重宝，如果没有，只是缺少一双发现宝物的眼睛。
只是再走回来时，其余几人看他的眼神都有些奇怪，就好像……蜀山人看帝女凤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