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公子晦冷笑道:“白清玉!孤劝你,打开城门乖乖受死,否则……”
  白清玉平静的兀立在破败的楼堞上,平静的挑眉:“否则?”
  公子晦冷嗤:“否则,孤的铁骑便踏平梁国的城门!”
  白清玉还是不为所动,淡淡的道:“舒国公子,你是不是忘了,舒国的使团还在我大梁境内,你如此挥师偷袭,将使团至于何地?”
  别看白清玉风轻云淡,但他实则是个狼子野心之辈,是懂得如何令人恼羞成怒的,谁不知道如今的公子晦已然叛乱自立为国君,旁人都该唤他一声“舒公”,再不济也是舒侯。
  但白清玉一开口便是“舒国公子”,公子二字的意思十足直面,便是某某公的儿子,这简直触碰到了公子晦心中的逆鳞。
  公子晦忍耐着怒气,额角青筋直蹦:“使团?什么使团?孤如何不知情?”
  白清玉“啪啪”轻轻抚掌,立时便有虎贲军押解着舒国的使团上前,最打头的便是被五花大绑的舒国第一权相邹安瑾,自然,还有被五花大绑的舒国国女,也就是公子晦的妹妹,其余被抓起来的使团成员,七七八八,没有三十,也有二十,被绳子串着,十足壮观。
  白清玉道:“舒国公子,如今贵国的天官冢宰与国女,都在我梁国的手中,难道公子您心中便没有顾虑么?一旦开战,贵国的权相,还有你的亲妹妹,都会……死无全尸。”
  公子晦眯着眼睛,似乎沉默了,边境的风沙很大,不停呼啸着,撕扯着公子晦披着猩红披风的黑甲。
  “哈哈哈哈——”
  倏然,公子晦爆发出嘶声力竭的笑声,似乎被什么顽笑的事情逗笑了一般,且笑得一发不可收拾。
  公子晦扶着自己的腹部,微微弯腰大笑,甚至擦了擦自己笑出来的眼泪,抬起头来,面容上却一点子笑容也没有,反而是阴测测的狰狞。
  “白清玉,你错了……”公子晦森然的道:“她不是我的亲妹妹!他是我大哥昭明同父同母的亲妹妹,而之于孤,不过是恰好共有一个父亲罢了!如今已然没有什么利用的价值,孤便没想让她回到我舒国来,无论是想杀,还是想刮……悉听尊便。”
  舒国国女一脸震惊,她本就被陈金石日常羞辱的十足自卑,听到公子晦如此说法,整个人颤抖起来,满脸都是不可置信,呜咽的哭出来,便是哭也不敢出声。
  “至于他……”公子晦一字一顿的道:“邹、安、瑾。”
  邹安瑾被五花大绑,脖颈上还夹着枷锁,但他并没有像其他使者那般慌张,也没有像国女那般垂泪,仿佛见惯了大风大浪,安安静静的站着,平平静静的看着。
  公子晦仰着头,马鞭虚指着邹安瑾,再次爆发出哈哈大笑:“邹安瑾!哈哈哈哈……邹安瑾!你们竟用他来威胁孤?要杀他?好啊,快杀!快点动手啊!也免得……孤来动手!”
  公子晦的话音一落,被五花大绑的舒国使者们瞬间乱了套,大声喧哗起来。
  “怎么回事?君上为何如此说法?”
  “是啊!君上这是怎么了?”
  “咱们是君上派遣而来的使者啊,君上为何要这般说?”
  “必然、必然是权宜之计……”
  不等那些使者抱有侥幸心理,公子晦又道:“邹安瑾一直自诩是孤的恩人,若是没有他毒杀孤的大哥昭明,又如何能轮得到孤来做这个舒国的一国之君?仗着那点小小的恩惠,仗着他邹氏的卿族权利,耀武扬威,指点江山!你难道忘了么……孤才是舒国的主人,孤,才是舒国的一国之君!!”
  邹安瑾眯着眼睛,他终于开口了,嗓音虽沙哑,却平静,幽幽的道:“舒晦,原来你对本相的恳求,都是假的。”
  “自然!”公子晦大笑:“你以为自己是谁?一个卿族臣子罢了,竟妄图踩在孤的头上!孤实话告诉你罢,就你这样跋扈嚣张的性子,别说是我大哥了,孤亦每时每刻都想杀你后快!今日梁国若能代劳,孤感激不尽呢!”
  邹安瑾的性子虽飞扬跋扈,但他聪明通透,别看他年纪不大,但因着邹氏世代在舒国做卿族,因此他早早便入了官场,沉浮多年,自然生就了一副玲珑剔透的心肝。
  邹安瑾被下狱的那一日开始,他便有所怀疑了,按理来说,那头老鹰的脚上根本不可能有什么邹氏的族徽,除非是有人在邹安瑾淬毒之后,又对老鹰动了手脚。
  换句话说,邹安瑾聪明了半辈子,竟被旁人给算计了。
  公子晦志得意满,催促道:“快啊,动手!快些动手!你们梁国人杀了我舒国的国女和天官冢宰,孤才更好名正言顺的大举入侵,片甲、不留!!!”
  啪、啪、啪——
  是清脆的抚掌声。
  便在这样胶着的场面中,竟有人拍手,且拍的很是轻快。
  随着抚掌之声,一声尖锐的鸣叫盘旋在舒国黑甲的头顶,舒国的精锐纷纷抬头去看,是一只黑鹰!
  白头、黑羽、利爪、锐目,引颈高鸣,振翅冲天。
  那头黑鹰拔身而起,在舒国黑甲士兵的头顶盘旋一周,冲入凌霄,随即又俯冲而下,略过梁国士兵的头顶,扑簌簌扇着宽阔的翅膀,稳稳下降,十分乖顺的落在了一个年轻男子的肩膀上。
  年轻男子还保持着抚掌的姿态,他便是那个方才轻快拍手之人——一身象征着诸侯权威的黑色朝袍,头戴玉坠冕旒,玉色与黑色衬托着年轻男子如玉莹白、吹弹可破的皮肤,四指宽的玉带紧束细腰,分明如此纤细羸弱,却自有一股柔韧质感。
  黑鹰落在男子肩上,亲昵的蹭了蹭男子的面颊,一脸乖巧又讨好。
  公子晦睁大了眼目,不可置信的瞪着那高调登场的年轻男子:“梁羡?!你、你不是……”
  无错,正是梁羡!
  梁羡端着手臂,纤细润白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黑鹰,做出悠闲自得,飞鹰逗鸟的昏君姿态,实则心中感叹着,高调登场也不容易,玉玉这几日是不是吃栗子吃太多了!沉得手臂直打抖,幸亏黑袍宽大,否则装逼不成,反遭社死啊!
  “不是什么?”梁羡保持着悠闲自得的笑容,微微抬起纤细的天鹅颈,将傲慢的姿态展露的淋漓尽致:“孤不是被毒死了么?倘或孤当真被毒死,还如何看你舒晦的笑话,是不是?”
  白清玉站在一旁,用最平静淡泊的口吻,说着最气死人不偿命的话,拱手恭敬的道:“君上英明,言之有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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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闷骚
  ☆昏君是在指桑骂槐☆
  梁羡转头看向邹安瑾,笑眯眯的道:“邹相,如何,看清楚舒晦的嘴脸了么?”
  邹安瑾闭口不言眯着眼睛,只是冷冷的凝视着被层层黑甲包围的楼堞,眼神似乎没有任何焦距。
  梁羡道:“无妨,你若是还未看得透彻,孤这里,倒是有法子帮你看得更透彻一些。”
  他说罢,招了招手,道:“带人上来。”
  踏踏踏!是跫音,两个虎贲军押解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中年男人走上来。
  “君上!君上饶命啊!”那男人正是国师陈金石,陈金石大喊着:“君上,小仙不知做错了什么,君上饶命,饶命啊!”
  “哦?”梁羡逗弄着黑鹰:“你不知做错了什么?”
  “正、正是……”陈金石唯唯诺诺的,好像自己是个小可怜,道:“小仙……小仙当真不知做错了什么,还请君上明示啊。”
  “好!”梁羡道:“孤便给你个提醒——便从你通敌叛国,勾结舒晦说起罢。”
  陈金石浑身一震,矢口否认:“君上明鉴!一定……一定是有小人想要陷害小仙,小仙忠心耿耿于君上,怎么会通敌卖国呢?”
  “是嘛?”梁羡一笑:“看来你是不想说真话了?无妨……”
  他说着,往前走了两步,垂头看着两米高的楼堞,纤细白皙的手掌在楼堞的城门垛子上轻轻拍了拍,悠闲的笑道:“这城门不算太高,摔下去定死不得人的,上天有好生之德,孤虽昏庸无能,但也不忍杀生,
  这样罢?孤便令人将你五花大绑,脑袋朝下的扔下去,你放心,死不了的,顶多……摔个半死,把脑壳摔裂,把脑浆摔得稀巴烂而已。”
  “君上?!”陈金石大吼一声,努力向后仰着身子,身边的虎贲军却已经动了起来,虎贲陛长姚司思亲自动手,别看他身材瘦削,但手劲儿颇大,一把拎着陈金石的后脖领,将人往城楼边拖拽。
  “君上!君上——饶命啊!小仙、小仙没有通敌卖国啊!”
  陈金石一口咬定,死不悔改,似乎觉得自己喊得声音大一些,梁羡便会信了他的鬼话。
  梁羡幽幽一笑:“这世上有两样东西,是永远不能相信的,丞相你可知是什么?”
  白清玉很配合的道:“卑臣愚钝,还请君上明示。”
  梁羡道:“自己的运气,还有……男人的嘴。”
  白清玉:“……”总觉得昏君是在指桑骂槐。
  梁羡说罢,似已然有些不耐烦,摆摆手:“扔下去。”
  “敬诺!”姚司思铿锵答应了一声,拽住陈金石,压住他的后脖颈,作势将他往楼堞扔下去。
  “啊!!啊——!!”陈金石吓得惨叫:“我、我说!!我说!”
  梁羡微微抬手,姚司思立刻住手,冷喝道:“快说!莫要废话!”
  陈金石脸色惨白,也是他胆子太小,本就是贪图荣华富贵之人,又能有什么骨气呢?连声道:“君上饶命!君上饶命,是……是舒晦那个贼子,他、他先找到小人的!是舒国的贼子,蛊惑了小人……”
  梁羡瞥斜了一眼邹安瑾,道:“继续说,把你们的诡计,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都是舒晦!都是舒晦!”陈金石已然破罐子破摔,干脆将所有的屎盆子全都扣在公子晦的头上,大喊道:“是他说给我好处,让我与他合盟,利用邹安瑾毒杀君上,事发之后,再……再嫁祸给邹安瑾。”
  梁羡挑眉:“哦?为何?邹相可是舒晦上位的大恩人呢,你怕是在说假话。”
  陈金石生怕梁羡不相信,大喊着:“真的是舒晦!是他!什么狗屁的恩人?舒晦嫌弃邹家权势滔天,早就想要铲草除根了,舒晦这是一石二鸟之计啊!君上您信小人,相信小人啊!”
  陈金石没有骨气,将与公子晦的合谋一五一十的全盘托出,如何利用国女出嫁作为幌子,如果计划铲除邹安瑾等等。
  梁羡其实早就知晓,让陈金石当着众人面子说出来,无非是说给邹安瑾,还有舒国的甲士们听的。
  梁羡笑眯眯的道:“邹相,你可都听清楚了?奈何邹相的一片赤诚之心,全都喂了狗呢。”
  何止是邹安瑾听得清清楚楚,楼堞之下的舒国黑甲武士也听得清清楚楚,一个个窃窃私语起来。
  “君上竟要杀了邹相?”
  “君上如何能这般做法?”
  “正是啊,若是……若是太子还在的话,决计不会做出这样背信弃义之事……”
  公子晦眼看事情不妙,嗤一声拔出自己腰间宝剑,震声道:“我舒国的将士,不要被这昏君的言辞所蛊惑!如今我舒国大军兵临城下,很快整个梁国便都是我们的了!杀!!与孤杀入城门,片甲不留!”
  梁羡懒洋洋的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袍,感叹道:“舒晦,你如何这般笨呢?孤已然是假中毒了,难道便没有应对你军的计策么?”
  公子晦眼睛一眯,心窍咯噔一声,不等他反应过来,便听得身后“杀——!!”的呐喊声,紧跟着是轰隆隆的轰鸣声,仿佛洪水猛兽,从天边的地方,带起阵阵黄土,奔腾逼近。
  黄土簇拥着黑色红边的旗帜,上书——梁!
  “是梁国的大军!”
  “包抄了我们的后路!”
  “快看,是、是梁国大司马姚铮!!”
  梁国的黑甲大军黑压压的逼近,直接包抄了舒国的后路,而那领兵的一头白发,却老当益壮,不正是梁国的不败战神,姚司思的祖父姚铮么?
  公子晦的兵马被姚铮断了后路,而他们的前方便是梁国紧闭的楼堞大门,可谓是前无去路,后有追兵。
  啪啪啪!梁羡又在抚掌,笑道:“关门打狗,有趣儿有趣儿。”
  公子晦气得浑身发抖,沙哑的道:“梁羡!我舒国的儿郎,都是铮铮铁汉,你以为如此便能将孤困住不成?!今日孤便要……”
  不等公子晦撂下狠话,梁羡故作迷茫的道:“谁要跟你硬碰硬?孤梁国的甲士,也都是铁血男儿,但铁血男儿也是爹生娘养肉长得,孤心疼的紧。舒晦,你放心罢,打你,还用不着如此麻烦。”
  他说着,向后看了一眼,朗声道:“睁大你的眼睛看看,这是何人?”
  一道人影步上楼堞,一点点展露在众人面前。边关凄凉的风沙撕扯着男子质朴的素色长袍,却一点子也不显简陋,反而衬托着男子高贵的气质与姿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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