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程意绵漂亮吗?
  在陆聿北极其挑剔的眼光中,她属于很耀眼的类型。
  精致立体的五官搭配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无妆自浓,肤如凝脂,红唇不点自朱,宛如坠入凡尘不染世俗的神女。
  她的美如同一瓶陈酿美酒,初尝只是惊艳,后劲儿回味无穷,只一眼便让人沉醉其中。
  这种大美人,现实中从不缺追求者。
  譬如现在。
  程意绵端着桌子上的餐盘跟隔壁合到一起,刚坐下,服务生捧来一瓶康贝里侬,说是一位谢先生请客,已经结过账了。
  新福门餐厅内售卖的葡萄酒起步价两千,结账还要加收百分之十四的服务费,若不是于格选定的相亲地点,她们平常不会到这种地方高消费。
  准备吃完这餐离开,却遇到了陌生追求者的请客。
  拒绝别人已经成为习惯,程意绵不想无缘无故占别人便宜,“我们开车来的不能喝酒,麻烦帮我跟那位谢先生说句对不起。”
  服务生微笑示意:“谢先生交代过,不方便的话可以带回去品尝。”
  程意绵四处张望,撞上一位冲她招手的精英人士。接过服务生手上的康贝里侬,她亲自上阵退掉这单。
  看了会儿戏的关弛意犹未尽,“美女谁不喜欢,人家有追求者是本身足够优秀,你怎么还酸起来了。”
  “我酸?”陆聿北瞳孔紧缩,冷哼一声,“我又不喜欢男人,我酸什么?”
  关弛打量了遍人模人样的合作伙伴加挚友,直到他走进包厢才敢大胆发言:
  “现在的女孩子钟情温柔体贴款,这家伙整天摆个臭脸,有人喜欢就见鬼了。”
  这样正好,起码以后不会发生兄弟之间为了争夺同一个女人的狗血场面。
  杵在门口,看到程意绵将手机解锁递到那位先生面前,两人互相道好后散场,关弛不再看戏,转身进包厢。
  美食已经让李蕊初失去兴趣,她拉着回来的程意绵疯狂追问:
  “你加人家微信了?他做什么工作的?还有啊,坐在他对面一身名牌看上去像暴发户的女人又是谁?不会是相好吧?”
  “你一次性问那么多问题,我要先回答哪个?”
  李蕊初撇撇嘴,“认识不到五分钟就加了微信,我担心嘛。”
  “出于礼貌和不必要的纠缠,我只是扫了二维码打开个人资料做做样子,”将事实摆上桌,程意绵属于理性派,眼光放得长远,“还有,我们要借助有效信息,透过表象看清本质。”
  一串工作室的名字,外加一句简短励志的个性签名,李蕊初实在看不出谢先生的内在品质。
  “我刚才去还酒的时候听他们在聊离婚的案子,由此可见,那位谢先生不出意外是名律师。”
  “律师?”李蕊初捂着嘴抽气,秒懂后一脸嫌弃,“还是负责离婚案的律师,那算了。”
  并非她们歧视这个职业,实在是看了太多婚后不幸的真实案例。
  李蕊初哀声道:“当代社会的男人个个披上华丽的外衣,根本不知道他们是人是鬼。”
  “可不是么,”何况不久前,程意绵亲眼所见单位里的年轻女孩踏上一条堕落的道路。不过,凡事没有绝对,“你跟关弛聊得怎么样?”
  李蕊初娇羞道:“还可以啦,我们年龄相差五岁,有共同话题没有代沟,而且我刚才做了个决定。”
  “决定什么?”
  翻开朋友圈第一条,“我要去他的公司面试,上班。”
  点开招聘彩页内容,程意绵快速浏览,看完简直不敢相信,“人家招读生物学的,你连边都没擦,恐怕第一轮就被刷下来了。”
  “万一有其他适合我的工作呢,”李蕊初陷入心动开始阶段,谁来劝都不好使,“在家待着没事,去看看咯。说不定关弛看在我们相识一场,会给我个面子。”
  可能因为她比较讨厌陆聿北,连带着他身边的亲朋好友也殃及了遍,知道自己不应该戴有色眼镜判断人,程意绵扒拉两口饭,再三规劝:
  “蕊蕊,如果不合适千万不要勉强自己。”
  “我懂,强扭的瓜不甜。”
  程意绵:“我的意思是,你必须先了解他身边的圈子是什么样,比如有没有喜欢的人,有没有正在交往的女朋友,人品如何等等。”
  “放心,我喜欢一个人不会盲目。”
  别看现在头脑清醒,真正陷入恋爱中的男女往往容易迷失自我。一旦遇到问题,很难冷静思考做出正确的抉择。
  而先爱的那个人,是最吃亏和难以割舍的。
  -
  周一上班,程意绵按部就班,在家门口不远的早餐店吃饭,坐公车去单位,打
  铱驊
  卡正好踩点八点二十。
  还没在位子上坐稳,监督局大院吵吵闹闹的声音从窗户缝钻进来,扰乱过完双休日处在疲惫期打瞌睡的人。
  办公室其他三人齐齐趴在窗户上,看完这场愈演愈烈的闹剧,根据现有信息拼凑组装,得知了事情大概。
  “在外偷腥的男人早晚没有好下场,正配找上门,苦的是两个女人呐!”
  “可惜了那么年轻的孩子。”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有什么好可惜的。她如果不为了利益破坏别人家庭,哪儿会有今天的麻烦。”
  “嗯,也是。”
  程意绵从今天要完成的文件里抬头,“你们在说徐莱?”
  孙萍拉上窗户,不放过任何一个了解细节的机会:“你咋知道是她?”
  她该说自己亲眼看到徐莱和范主任的私相授受吗?
  女孩子的名誉很重要,即便是真的,她们四个旁观者也没有资格评判别人什么。
  是对是错,站在不同的角度会有不同的看法。
  舆论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并且掌控在他们每个人手里。
  程意绵犹豫了下,随口应了句:
  “我瞎猜的。”
  孙萍没有在意,自顾猜测:“我怀疑跟上周五徐莱填的资料有关,说不定又是姓范的用来拿捏小姑娘的手段。”
  其他两人想到月底升职的另外一名副主任,扯开嗓门一惊一乍:
  “不是吧,她才上班半个月就能升职加薪?”
  “范主任这次利用权力做得太明显了,不被怀疑才怪。”
  “现在的小孩子不长脑子了,没听说过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要付出代价么?”
  三人一通评判,像极了公园里凑一桌唠嗑的老年团。
  本该清净的大院因为几辆消防车的警报声陷入混乱。
  徐莱脸上满是泪痕,光着脚站在顶楼,俯瞰围在门口事不关己看热闹的群众,呼啸风声夹着背后刺耳的好言相劝,心像被刀子刮过,疼得她双腿打颤。
  “不就是被提前解雇吗,按照劳动法已经将补偿赔给你了,至于再拿轻生继续抹黑我,威胁我?”
  徐莱摇头,不停用沙哑的嗓音控诉:“事情不是这样的,是你昨天拽住我不放,把我拖到酒店…”
  “嘴巴放干净了,我有老婆孩子拽你干什么,明明是你心术不正,半夜三更爬上床,”范主任气得脸上赘肉跟着摇晃,松松领口冷静后,掏出证据,“好在酒店里边有针孔摄像头,把这一切录了下来,不然我长十张嘴都说不清。”
  说罢,弯腰讨好旁边穿着落落大方的女人,“老婆你看,我可是句句属实。”
  女人翻了翻手机上的视频,觉得碍眼就关掉了。
  同床共枕二十五年的男人,即便每次回家做得天衣无缝,她也不可能毫无知觉。
  不过是为了两个家庭捆绑在一起的利益,为了孩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没有把这层窗户纸戳破。
  “徐小姐,如果有任何异议请你去劳动局告我们,而不是为了这一丁点小事闹得人尽皆知,还要走上极端的方式。”
  “这叫一丁点小事吗?官大压死人,劳动局怎么判决不也是你们一句话,我们普通老百姓上哪儿维权,”想到刚才几个高层领导三言两语将她的行为判定,徐莱失去理智,“我所经历的不幸,全是因为姓范的骗我说什么优秀员工评审,我以为他是个好领导,轻信了。没想到昨天出差到酒店,他把我拉进去用强。既然我得不到公道,你们也别想好过。”
  范主任还在狡辩:“优秀员工评审是工作三年以上才有参加资格,我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况且昨天陪几位老板吃饭我喝太多,醉后行为不属于我本人的主观意识。”
  消防员在楼底摆好救生气垫的位置,安排三人上楼营救。
  然而还没等他们到达顶层,场面再度反转。
  程意绵被办公室同事拉到天台看热闹,亲眼所见范主任嚣张跋扈的做派,不管谁对谁错,她是第一个忍不了的。
  “我有证据可以作证,优秀员工评审的资格是范主任亲口许的。”
  众人闻声向后看,范主任上扬的笑容瞬间垮下。
  办公室没有装摄像,凭两张嘴扭转不了事实,背后靠山足够强大的他不怕任何人的威胁。
  “什么证据?”
  此刻情绪失控的徐莱看到任何人靠近,都会误解成是监督局的缓兵之计。
  “你别过来!”
  程意绵停下脚步,举起手机,“不要怕,我有录音。”
  “什么录音?”
  她刚才让朋友给自己发了份文包,安全起见,交由一把手主持公道。
  “局长你听听,优秀员工的评审是范主任亲口说的。”
  局长打开录音放在耳朵上,听完,眉头只是稍稍动了下,并没有达到预期效果,反而指责她:
  “工作期间录音,你知不知道自己违规了?”
  “工作和一条命相比,当然是命重要。如果您说我违反规矩,大可以把我开除。”
  她硬刚的态度让在场的领导们不知所措。
  局长挥挥手,吩咐助理清场关上天台的门,以免人多口杂将这件事的过程胡乱传出去。
  眼见局势扭转,徐莱跳楼的欲望减半,一只脚离开高台。
  程意绵:“还有上周五下班的时候,我拍到范主任的车停在门口接走了徐莱,照片放大能看清她的表情是自愿还是被迫,局长你……”
  话没说完,男人两指夹着手机,像扔铅球似的从八楼抛下去。
  在此之前,他删掉了存档备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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