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节

  但他强忍怒火,应了一声:
  “那又如何?”
  “自下雨以来,姚大人便身在衙门,忙于公务——”
  “他犯了罪,戴罪立功,为皇上办事,莫非要喊苦不成?”冯振阴声打断他的话。
  “为皇上办事,自然不敢喊苦。”温景随仰头望他,气势不减:
  “据我所知,自昨夜洪灾来后,姚大人顾不得家中,一心为公,昨日我前往刑狱司时,路上偶遇姚大人正领着众差役搬扛沙袋,阻拦洪水。”
  温景随越是说得多,冯振便心中越发烦躁不耐,知道不能再让这小子继续说下去:
  “那是——”
  但他话才刚一开口,温景随便大声喝道:
  “昨夜洪灾一起,大水肆虐,冲垮的不止是百姓的房舍,还有许多人失踪未归!”
  “姚大人也在这未归之人里!”温景随根本不给这位大内侍说话的机会,他大声的道:
  “公公!”
  他怒目圆睁,踩着水流,上前一步,逼问道:“而您这样的贵人不知寻找洪水之中失踪的人,反而前往姚家,话里行间语带指责。是欺姚家无人,只剩老人、妇孺吗?”
  第328章 混乱起
  哗啦啦——
  大雨下得又急又快。
  许多人缩在墙角落之中,探出一双眼睛,望着这里的情景。
  当温景随喊出这句话的时候,情势刹时逆转。
  冯振内息惊人,耳力自然非凡,甚至可以听到私下有人确实在交头接耳,讨论着此事。
  不能被温景随提着鼻子跑!
  镇魔司的大首领当即意识到温景随的可怕之处。此人出现之时温和斯文,一开始看向姚守宁,说不定是故意为了削弱自己防备,使自己轻看于他,最终反受他所制。
  这个年轻人心机极深,不能以常人论之。
  冯振很快意识到自己陷入了困境。
  先是姚守宁打乱他的部署,不顾地位、身份的辗压反驳他的话,后又杀出温景随,两人先后配合,竟使得情势逆转。
  他是带着目的而来,神启帝要杀柳并舟的名望,是要让他背负洪灾之失,受千夫所指。
  可今日两个小辈一番言语之后,流言可能会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相比起柳并舟对洪灾的‘袖手旁观’,可能更多人会想听:温庆哲不畏强权,为民请命,最终被打入狱;温景随为爱出头,怒斥镇魔司;姚翝为国尽忠,朝廷却欺他家人、妻子女……
  想通这一点,冯振的目光迅速冷了下去。
  镇魔司拿手的可不是与人耍嘴皮子!
  “满口胡言。一个罪臣之子,仗着有几分才名,便不知天高地厚——”
  “满口胡言的是你!”温景随大声喝斥。
  他表面温雅,可骨子里竟继承了温庆哲的铁骨铮铮,此时在冯振已经面露杀机的情况下,还在据理力争:
  “姚大人一心为民,至今不知所踪,镇魔司的人不知为皇上分忧,为百姓办事,竟试图欺压老弱妇孺——”
  “我看你是中了邪!”冯振如今知晓读书人嘴皮子利索,压根儿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将他带走,押回镇魔司!”
  到了这个时候,他终于施展出镇魔司拿手的手段。
  程辅云应了一声,数个镇魔司的人大声吆喝着跳下马来,踩入水中向温景随包围而来。
  “住手。”
  姚守宁见此情景,心中一紧,大喊了一声。
  她提着裙摆正欲下台阶,突然耳旁听到了细微的声响。
  少女下意识的别过头,往远处看去。
  正在这时,镇魔司的人也听到了声响。
  ‘嗒嗒嗒!’
  冯振皱了下眉,“马蹄声。”
  他听出了有一队人正骑马靠近,而且听声音方向,似是往这边而来的。
  洪灾刚至,街上被水流淹没,这个时候失去了家园的人正受将军府的安置,而遭遇水灾的百姓若不受人引领,也不会随意乱跑的。
  城中此时出行,且能出动一行马队,且又往姚家方向而来的,还能有谁?
  程辅云的心中涌出一个人名:陆执!
  “冯公。”他轻声低喊了一句,冯振显然也与他想到了一处。
  若有选择,两人都不愿意与年轻人打交道。
  少年人大多意气用事,不会计较得失利益。
  陆执脾气并不好惹,行事随心所欲,身后又有一位更加任性的长公主撑腰。
  他若对姚家这位二小姐有意,恐怕不欲在心上人面前丢了面子。
  今日这事儿怕是不能善了的!
  冯振的目的已经达到,若是以往,本该暂避锋铓。
  可姚家所住的地方巷道狭小,此时前后几乎都围满了跟着过来看热闹的流民,避无可避。
  他心念疾转间,向程辅云使了个眼色。
  既然无法将事情善了,便不如闹大。
  程辅云得知他心意,便发出一声长啸。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驱赶人群的吆喝声。
  “走开!不要围在这里。”段长涯的声音响起,有人骂骂咧咧:
  “你们这些人,没一个好东西。”
  “柳并舟见死不救,拦不住洪水——”
  “沽名钓誉——”
  外头的人听到啸声,便如得到了一个信号,开始破口大骂。
  “胡说!”少年的声音响起,似是十分生气:
  “抓起这满口胡言的刁民。”
  “胡说!”而这另一声胡说,则是站在柳并舟身侧的柳氏!
  外头传来嘈杂声响,冯振一见目的达成,便使了个眼色,勒令镇魔司的人开路,驱散前方流民,准备先行离开此地。
  “公公先别走。”
  温景随见这一行人神情,便知道他们目的达成,想要溜。
  他听到了陆执的喝斥,与当日那个在巷道口跟他对峙的少年声音相似。
  那天也是大雨滂沱,两人争锋相对。
  此时雨仍未停,但温景随早不是当日心境。
  今日绝不能轻易让镇魔司搞事之后脱身,纵然他心中对陆执抗拒至极,但他心系姚守宁,却并不愿意因为赌气而使姚家吃亏。
  关键时刻,他与陆执突然心生默契,执意要将镇魔司的人留在此地,让他们落入陆执手里。
  他无权无势,只是未入仕的学子,空有满身骨气,却不值一文。
  这一刻,温景随无比后悔自己还没有一官半职,想要保护人却还得借别人的‘势’——尤其这个人是陆执。
  他心中滴血,但脸上却格外坚毅,伸臂一张,拦到了马前:
  “话还没说清楚,不要走。”
  “滚!”冯振一声厉喝,勒了马缰绳。
  他杀气凛然,马儿感应到他身上的煞气,前蹄扬起,带起大蓬水流,狠狠要往温景随踏下去。
  “再挡镇魔司办案,要你贱命!”
  “天下人管天下事——”
  温景随半步不让,任由那马蹄带起的水花喷溅到自己头脸之上,一脸坚定。
  远处还有人在骂:
  “老贼——柳并舟——”
  “袖手旁观——”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纵然温景随的出现使得情势缓解,但镇魔司人多势众,不要脸的大声喧哗之下,迅速勾动了许多百姓心中的恐惧。
  不少人大声跟着怒骂,气得柳氏面色铁青。
  “爹,不能任由他们胡说——”她回头喊了柳并舟,试图让他显个神通,镇住这些人。
  却见她的父亲并没有将这些流言碎语放在心里。
  他的目光落到了姚守宁的身上,这个原本想下台阶保护温景随的少女似是听到了什么东西,打断了她前行的脚步。
  柳氏一开始还以为她是听到了马蹄声的到来,可此时世子已经到来,姚家有了外援,姚守宁的神情却有些严肃。
  她目光看的方向并非陆执等人来源处,而是转向了另一边。
  姚守宁仰头望着半空,满脸忧色,柳氏注意到,她看的方向是西南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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