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

  蓦地,耳边落下宋令枝轻轻的一声:“沈砚。”
  沈砚垂眸低眉:“……嗯?”
  果真是吃酒喝醉,都敢大呼他的名字了。
  “我……”宋令枝声音极低,微不可闻。
  沈砚低头附耳,却听宋令枝低哑的一声。
  “好恨你啊。”
  “沈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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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恨我吗,枝枝?
  雨霖脉脉, 豆大的雨珠从天而降,淅淅沥沥落了一地。
  清寒雨幕透着无边的夜色。
  人走楼空,潮音阁的细乐声喧不再, 只余竹梢影动, 杳无声息。空中雨雾飘渺, 宛若白纱覆在京城上空。
  潮音阁外,一众宫人双膝跪地, 垂首低眉, 静默不语。
  青石板路僵硬冰冷,雨珠砸落在背上, 疼痛难忍。
  秋雁和白芷二人跪在软轿旁, 云鬓风湿, 单薄身影在夜雨中摇摇欲坠。
  秋雁悄悄抬眸,软轿静默无声, 悄无人语。她偷偷勾住衣袍下白芷的手指,朝她投去疑惑眼神。
  秋雁实在不懂,为何沈砚走着走着, 会突然在曲桥上驻足。夜雨萧瑟, 秋雁听不得前方二人的低语,只依稀瞧见沈砚拦腰抱着宋令枝。
  俯首侧耳, 似是在同宋令枝低语。
  再然后,万物无声无息, 天地间好似只剩下淅沥雨声。
  沈砚站在雨中,长身玉立,清冷如青松翠柏。
  秋雁只闻沈砚低哑一声笑落下, 而后, 他们一行人再也不曾被叫起身, 在雨中连着跪了大半夜。
  雨还在下,软轿迟迟没有动静发出。沈砚一刻不快起,他们都不得起身,双膝跪得生疼,秋雁轻拽白芷手指,却见对方朝自己轻轻摇头。
  她也不知内情。
  更深露重,巍峨殿宇安静耸立在雨幕中,空中遥遥传来钟楼沉重古朴的钟声。
  三更天了。
  双足渐渐无力,秋雁狠狠掐了自己手背,才不让自己失态。悄声抬眸,目光落在那一方墨绿车帘上,秋雁暗暗攥紧手指,只求宋令枝无事。
  一帘之隔。
  软轿内悬着一盏玻璃绣球灯,烛光跃动,安静吞噬着黑夜的一角。
  宋令枝本就不胜酒力,那鸳鸯果不知在酒中泡了多久,后劲十足。
  扶额抬起沉重眼皮,视野模糊,入目是一盏泛着晦暗光影的绣球灯,视线往下,宋令枝差点吓一跳。
  沈砚坐在自己身侧,长身挺直,面如冠云,皎若明月。星目轻阖,不动如山。
  宋令枝心中疑虑渐生,左右环顾,竟发觉自己还在软轿中。
  她以为自己只是昏睡了一会。
  “殿、殿下……”
  嗓音喑哑干涩,几乎发不出任何声音。
  沈砚睁开眼睛,黑眸透亮平静,无半点困意:“……渴了?”
  广袖轻抬,茶炉煨着的热茶倒在红釉茶杯中,沈砚抬臂,举至宋令枝唇边。
  宋令枝惊慌抬眸:“我、我自己可以……”
  一语未了,茶杯先一步碰上自己双唇。
  沈砚垂眸冷睨,不言而喻。
  宋令枝不敢再坑声,就着沈砚的手,轻饮下半杯。
  清润的热茶入口,喉咙终于有了片刻的好转,只心中不安的预感渐浓。
  耳边雨声淅沥,不绝于耳。
  宋令枝心中惴惴:“寝殿还没到吗?”
  沈砚淡淡应了一声,从容不迫:“还在潮音阁。”
  ……潮音阁?
  怎么还在潮音阁?
  宋令枝双眉皱紧,隐约总觉得此情此景透着古怪诡异。
  雨声潇潇,不经意瞥见被夜风挑开的车帘一隅,宋令枝遍身僵滞,如坠冰窖。
  雨落满地,乌泱泱一众宫人跪在雨幕中,垂首低眉,噤若寒蝉。
  青灰长袍融在雨幕中,一动也不动。
  遍体生寒,冷意侵肌入骨。
  夜风灌入,宋令枝讷讷张了张唇,耳边只余雨声掠过。
  “他们、他们……”
  为首跪着的正是秋雁和白芷,二人双唇惨白如纸,身影稀薄。
  宋令枝如鲠在喉。
  耳边又一次传来钟声,宋令枝双目瞪圆,浑身颤栗。算算时辰,竟是丑时了。
  寒意蔓延至指尖,软轿安静,悄无声息。
  那双深如寒潭的黑眸淡漠,宋令枝只觉窒息涌过口鼻,气息急促,她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在夜雨中不堪一折。
  “为、为何?”
  沈砚向来是随心所欲,宋令枝唇齿颤动,“他们做错什么了吗?”
  烛光燃尽,光影晦暗些许,斑驳烛光落在沈砚眼角。他不动声色伸出手,手心还未碰到宋令枝,宋令枝陡然一惊,躲开了。
  如墨眸子慢悠悠转回,不偏不倚撞上宋令枝颤栗的视线。
  抬至宋令枝上方的手纹丝不动,沈砚只是默不作声盯着宋令枝。
  少顷,宋令枝缓慢直起身子,任由沈砚掌心落在自己头顶。
  力道不重,然颤栗和恐惧却如潮涌一般,似是要将宋令枝淹没。宋令枝脊背僵直,肩膀忍不住颤动。
  良久,耳边忽然落下沈砚一声轻笑。
  烛光燃尽,轿内彻底陷入昏暗,借着轿外稀薄的夜色,宋令枝依稀望见沈砚轻勾的唇角。
  他声音冷冽:“怕什么?”
  落在头顶的力道不轻不重,沈砚声音低哑,“不是说……恨我吗?”
  最后三字几乎是咬字道出。
  宋令枝通身冰冷彻骨,昏睡前的一幕骤然闯入自己脑海中。
  相接曲桥上,自己倚着沈砚肩膀,她说。
  ——好恨你啊。
  ——沈砚。
  恐惧和惊恐自足尖漫起,层层笼罩在四周。
  沈砚低声一笑:“恨我吗,枝枝?”
  宋令枝惶恐不安摇头,倏地又被重新按下。
  落在自己头顶的手加重力道,宋令枝动弹不得,只有一双眼珠子惊恐瞪圆:“不、不是那样……”
  她竭力,试图掩饰自己的酒后失言。
  落在头顶的力道又一次加重。
  沈砚声音轻轻:“恨我吗,枝枝?”
  视野渐渐模糊,大片大片的白雾出现在宋令枝眼前。身子朝前倾,宋令枝一手撑在案几上,才不教自己摔了出去。
  意识混沌的前一瞬,宋令枝忽然想起前夜在水榭,沈砚低笑的那声——“没有下回。”
  求生欲战胜灭顶的恐惧,宋令枝挣扎着,如实道出:“恨、恨你。”
  陡地,落在头顶上的手掌忽然松开,沈砚转眸,漫不经心端详着死中求生的宋令枝。
  四肢力气散尽,宋令枝面容孱弱惨白。身子再也禁不得,跌落在软榻上。
  夜雨空荡寂寥。
  终于,软轿内传来沈砚低沉的一声:“回。”
  ……
  夜雨不断,苍苔浓淡。
  坤宁宫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一众宫人手持戳灯,战战兢兢站在廊檐下,深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宫殿各处掌灯,皇后华衣锦服,尚未卸妆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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