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节
掌院学士吓得伏跪在地,磕头求饶:“陛下恕罪,下官绝无此意,下官只是、只是……”
象牙白身影从眼前掠过,沈砚沉着脸拂袖而去。
掌院学士吓出一身冷汗。
水榭中,宋令枝似是听见动静,闻声望去,那抹象牙白身影渐行渐远,宋令枝只来得及望见一角的锦袍。
唇角的笑意霎时消失殆尽。
宋令枝瞳孔紧缩。
贺鸣不明所以:“怎么了?”
宋令枝眨眨眼睛,那抹象牙白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她摇摇头:“没什么,可能是看错了。”
午膳心不在焉用完。
日光迤逦落在青石板路上,苍苔浓淡,柳妈妈笑着福身:“老奴去趟百草阁为老夫人抓药,少夫人先回府去。”
又喝命白芷和秋雁好生照顾宋令枝。
秋雁笑着揶揄,福身:“是,奴婢定当尽心尽力,好好照顾少夫人的。”
她故意咬重“少夫人”三字,惹得宋令枝连连瞪她。
秋雁躲在白芷身后,说笑间,她脸色忽然一变,低头往身后找去。
秋雁面上焦灼:“我的香囊,好像落在翰林院了。”
香囊是女子的私物,若是让人捡了去,难免生事端。
宋令枝轻声:“白芷,你陪着秋雁回去找罢,两人一起,也可快些。”
白芷担忧:“可是少夫人这里没人伺候……”
宋令枝莞尔一笑:“我就在马车上等着,能有什么事,且这还在翰林院前,哪有歹人这般胆大妄为,敢在这做坏事,快去罢,省得让人捡了去。”
白芷和秋雁齐齐福身,提裙原路折返。
日光无声无息,宋令枝倚着车壁,昏昏欲睡。
忽听车帘挽起,宋令枝惺忪着睡眼:“可是找着香囊了?莫让不相干的人拾去了罢……”
眼中的困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适才在水榭并非错觉,那抹象牙白身影果真是沈砚。
宋令枝连连朝后退去:“你怎么、怎么……”
沈砚不动声色,冷眼低垂:“怎么,贺少夫人不想见朕?”
宋令枝心中打鼓,强撑着维持脸上的镇静。
“陛下是君,我们本来就不该见面。”
宋令枝轻飘飘的一句,彻底断绝了自己同沈砚的关系。
沈砚唇角紧绷,泛白的指骨牢牢攥在手心,他眼中阴寒冷峻。
“宋令枝。”
他低眸,一字一顿,“那你想同谁见面,姓贺的?”
他又想起刚刚在水榭,宋令枝一张脸笑靥如花,同贺鸣说笑逗趣。
那样一双眉眼弯弯的眼睛,却从未在自己眼前出现过。
宋令枝扬起脸,目光决绝:“贺鸣是我夫君,我自然要同他见面。”
君和夫君之间,只差了一字,却是天差地别。
沈砚眸色晦暗。
宋令枝眼眸低垂,忽而道:“陛下,孟老先生是您请来的罢?”
沈砚面无表情。
宋令枝声音轻轻:“祖母的事,多亏陛下帮忙。只是日后……”
宋令枝眼眸轻抬,那双浅淡眸子莹润空明,她声音极缓极慢。
“日后我的事,陛下莫再插手了,我担待不起。”
她云淡风轻,似是在道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沈砚眼眸一沉,青玉扳指捏在手心,背在身后。
白净的手背上青筋虬结。
“宋令枝,你是在说……朕多管闲事?”
宋令枝柳眉轻蹙,垂首低眉:“陛下,若非不是你,祖母也不会因担忧我病倒的。”
宋令枝轻描淡写抹去了和沈砚的过往。
从一开始,在前世那个上元佳节,她就不该撞落沈砚的面具。
“陛下是九五至尊,高居金銮殿之上,而我不过是一商户之女,自当配不上陛下。还请陛下高抬贵手,从此往后,我们……”
“两不相欠”好似不太稳妥,她和沈砚之间的账怎么也算不清。
宋令枝如今也不想算了。
她再也不想祖母为了自己担惊受怕,再也不想父亲一家家上门求人,一夜白头。
宋令枝轻轻阖上眼,一字一字:“……我们再也不复相见。”
“宋令枝。”沈砚凝眉,唇角勾起几分讥诮,“你何时这般胆大了,真当贺鸣能护得住你?”
“他自然护不住我。”宋令枝不假思索,“陛下是天子,高高在上,怎能同我们平民百姓相提并论。”
沈砚眼中愠怒:“宋令枝。”
他不喜欢宋令枝这般说自己,更不喜欢她和自己划清楚河汉界。
他们之间,本不该是这样的。
沈砚冷笑:“朕若是不肯呢,贺少夫人又想如何?”
宋令枝面不改色:“当初在南海,是陛下下水救的我。”
宋令枝淡声,“我这条命,也随时可以还给陛下。”
“——宋、令、枝。”
沈砚怒极,他眼中阴翳乌沉,“你是在威胁朕?”
宋令枝不动声色:“臣妇不敢。”
她眼中凝绝,没有一丝一毫的胆怯退让。
似是在破釜沉舟。
“臣妇”二字,犹如烈火焚烧,烫红沈砚一双眸子。
无边的沉寂在二人之间弥漫。
马车内熏香萦绕,青烟缠绕在沈砚和宋令枝身上。
宋令枝抬眸凝视,悄悄攥紧手中丝帕。
倏尔,马车外传来贺鸣低低的一声,他自翰林院走出,笑着同身后的秋雁白芷道。
“宋妹妹刚才脸色实在不好,我同掌院学士告了假,待送她回家再回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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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他松开了宋令枝
翰林院庄严肃穆, 满地日光落在青石板路上。
马车内落针可闻,透过挽起车帘的车窗,宋令枝看见贺鸣一步步走下台矶, 长身玉立, 日光落在他温润的眼角。
秋雁惊奇抬眸, 细细思索,也不曾想起宋令枝有何异样。
她轻声笑道:“到底还是姑爷细心, 奴婢就没看出来。”
贺鸣笑笑:“但愿是我多心了。”
翠盖珠缨八宝车静静伫立在翰林院前, 宋令枝瞳孔骤紧,视线陡地落在沈砚身上。
沈砚从容淡定, 长袍松垮, 透着随意自然。
他漫不经心拨动指间的青玉扳指, 眼中半点笑意也无。
“朕听闻,状元郎曾经跌下山摔了脑子, 有些事记不得。”
沈砚声音轻轻,手指慢条斯理抬起宋令枝的下颌。
“你说若是他见到朕同你在一处,会不会想起……”
沈砚垂首, 薄唇掠过宋令枝耳边。
“想起新婚之夜, 同枝枝拜堂成亲的,不是他, 而是朕?”
嗓音低沉喑哑,似枯藤老树映在古井之中, 阴沉可怖。
手中的丝帕揉成皱皱的一团,宋令枝心口一紧:“你……”
她身子还倚在车壁上,柔顺的日光透过缝隙, 丝丝缕缕落在自己指尖, 宋令枝却感觉不到半点暖意。
脚步声近在咫尺。
眼看贺鸣将行至马车前, 宋令枝当机立断,攥住车帘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