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男方姓白,是个老实人,却也没什么本事,林红嫁过去了就挑起了所有家计,靠着自己在宫中积攒的银两开了一家小饭馆。
林红的手艺没得说的,饭馆天天客似云来,白家也日渐富裕起来。嫁过去的第二年林红生下了白玉竹,望着怀中小小的宝贝儿,林红感到幸福极了。
白玉竹一天天长大,和她母亲一样,在厨艺上颇有天分,童年时期的白玉竹过得幸福极了,虽然爹爹和奶奶一直想要个男丁,但家里是阿娘说了算的,阿娘待她好极了。
白玉竹的幸福停在了八岁那年,阿娘突然间就倒了下了,每天只能躺在床上喝着一碗碗苦的要命的药汁,没过多久,阿娘就去了,这让八岁的她根本无法接受。
没等她从阿娘去世的悲痛中走出来,爹爹很快就娶了新人韩氏,韩氏不过二十出头,嫁过来的当年就给她生了个弟弟,取名白富贵,后娘人前总是笑盈盈的,人后却是对她非打即骂。
白玉竹就这么从天堂掉到了地狱,本是家中小姐的她成了弟弟的老妈子,弟弟一哭后娘就要打她,她害怕极了。
原想着长大了嫁人就好,却不想后娘竟然要把她嫁给五十多岁的老员外做填房!后面的事白氏不说黄寄北也知道了。
谢玉和白玉竹讲述完两人的过往,不由得抱头痛哭,谢玉更是满腔的怒火。
“这样看来,我下手还是轻了的,阿竹你放心,那负心的白眼狼和那狠毒的韩氏,我都替你教训了,那两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只怪下手太轻了些。”
其实白氏一直怀疑自己阿娘走的蹊跷,虽说病来如山倒,可她阿娘病发之前是没有任何征兆的,病后又走得那么突然,再结合韩氏的早产,这一切不得不让人怀疑。
听了白玉竹的叙述谢婆婆冷哼一声道:“就是那对狗男女做的好事,你那爹爹看着老实,内里却是个不安分的,没什么本事还满脑子的男尊女卑重男轻女的狗屁思想,要不是我家小红,他哪能过这么些年的好日子。”
其实根本不用谢婆婆动手,韩氏这些年来早就把林红积攒下来的家业败得七七八八了,林红走了后白家饭馆生意每况愈下,白家也就靠着之前置办下的田地收租过日子了,后来韩氏那儿子白富贵大了,要娶亲,因果报应,取回来的媳妇也是个不好惹的,搅得家宅不宁。
儿子吃喝嫖赌,儿媳好吃懒做,韩氏不到四十就苍老的跟什么似的,而那白父,年轻的时候一心想着有个儿子养老送终,等老了卧病在床却是连个端茶送水的人都没有。
这一家子,让他们死才是便宜了他们。
谢婆婆在打听出了白玉竹的去向后这一家子就失去价值了,她只是略施手段,就让白富贵背上了巨额赌债,往后这一家子,就让老天去收拾吧!
白玉竹对于谢婆婆的做法没有任何的不满,她对那个家早就没有感情了,白父那些年的冷眼旁观早就耗掉了所谓的父女之情,他们害死了阿娘,就应该得到报应!
几人还沉浸在悲伤的氛围中,却听得“咕噜”几声传来,四娘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是了,他们还没吃晚饭呢。
白氏立马起身去厨房张罗了起来,黄寄北则是照料着谢婆婆,帮她擦洗了身上的污泥。
这是一个团圆的夜晚,白氏拿着黄寄北买回来的食材置办了一桌的好菜,红烧肉、清蒸鱼、鸡蛋羹、猪肝菠菜汤、醋溜白菜、红枣南瓜。
“哇,阿娘你今天好大方呀!”黄四娘看着摆满了自家小饭桌的菜品惊叹出声,他们家过年都没有这么丰盛过,今天的阿娘很不一样哦。
白氏佯装生气轻轻的敲了一下四娘的额头。
黄寄北和白氏扶着谢婆婆和黄长植坐了起来,一家人用起了晚餐,奇怪的是,除了叽叽喳喳的四娘,餐桌上大家都静悄悄的,大家一肚子的话却都说不出来了。
等吃完晚食,黄寄北抢着收拾起了碗筷。
“阿娘,你去和谢婆婆好好聊聊吧,这里交给我就行。”黄寄北说着把白氏推出了厨房。
白氏觉得心里憋的难受,但人已经来到了门口,却迟迟鼓不起勇气敲门。
而屋里的谢婆婆仿佛感觉到了白氏的存在,朝着屋外喊道:
“是阿竹吗?”
白氏闻言整理了下情绪走了进去。
两人这才彻底敞开了心肺,尽情诉说着这么些年来的思念与委屈,相拥而泣。不知道为什么,白氏对着谢玉就有一种重新看到阿娘的感觉,而谢玉看着白氏,仿佛看到了出宫那年的林红一般,在她眼里,林红永远的定格在了二十五岁。
“阿竹,你出生后小红可是给我写过信的,信里说要让我做孩子的干娘的,信件我可一直收着,你了不能不认哦。”谢玉擦干眼泪打趣着说道。
“干娘,我认,我认的,阿竹终于又有娘亲了。”白氏连忙说道。
“傻丫头,和你娘一样好哄。”谢玉把白玉竹搂在怀里喃喃道。
院外繁星闪烁,看来明天会是个好天气,忙碌的一天总算是过去了。
而黄寄北不知道的是,黄寄南此时还正在村外的道路上疯狂的搜寻着老妇人的身影,他像是着了魔一般,来来回回的寻找,甚至一路找去了县城,却仍旧一无所获。
直到破晓时分,他才终于死心了,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回了黄家庄。
回家后黄寄南就病倒了,高烧不退,这可急坏了黄老头他们,不惜重金请来了县里的大夫,几服药灌下去,直到第二天才醒过来。
当黄寄南醒来后听苏氏和大娘黄小梅在他床边议论着黄寄北救了一位老妇人的事,他没想到竟让黄寄北坏了好事,害得他白白找了一晚上!他一时气急攻心,又昏死了过去,引得老宅众人又一阵的手忙脚乱。
这些事情黄寄北当然是不知道的,此时他正带着谢婆婆在回春堂看诊,说到回春堂,他可真是熟门熟路了。
昨晚可能是谢玉人生中最狼狈的时刻了,今天的她早已恢复了往日的威严,明明是来看病的,她却做的笔直,不苟言笑,一派威严,看得黄寄北一愣一愣的。
李大夫看过谢婆婆的伤势后说道:“不碍事,骨头已经固定好了,再吃上几服药,三个月后自然会痊愈的,注意不要碰水,不要二次摔倒,年纪大了可禁不起再摔了。”
黄寄北正要下楼付钱却被谢婆婆给叫住了,“小子,过来!”
谢玉的话听起来是那么的不容置喙,黄寄北还真就老老实实的过去了。
“婆婆,您有什么吩咐吗?”黄寄北恭敬的问道。他感觉自己仿佛清宫剧里的小太监一般,莫名其妙的卑躬屈膝起来。
谢玉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递给了黄寄北,说道:“老婆子还不至于用小儿的钱,你拿着。”
黄寄北倒也不推拒,这谢婆婆明显就不是和他商量,他只要照办就好了。
取完药后,黄寄北就重新推着谢婆婆回去了,谢婆婆要面子,硬是不肯让他抱。他给黄长植买的拐杖阿爹还没用上,倒是给谢婆婆先用上了。
谢玉拄着拐杖坐上了平板车,硬是把简陋的板车坐出了八抬大轿的感觉,她一边嫌弃着一边指挥着黄寄北。
“二郎,先不回去,先推我去附近最好的绣庄。”
“好嘞,婆婆您是要买衣服是吧?您坐稳了,我们出发。”黄寄北抬起把手,推着平板车往前走去,轮子在青石板上发出咕噜噜的声响。
板车在东大街上的绣庄门口停下了,谢玉拿起拐杖,推开黄寄北过来搀扶的双手,一步一跳的往绣庄里面走去。
真是个倔强的婆子。
一进绣庄,谢玉就开始了疯狂的买买买行为。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全都给我包起来,你们这就没有更好的料子了吗?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呀?”
“婆婆,你这买的也太多了,你一个人怕是短时间穿不完的。”黄寄北好心提醒道。
“谁说是我要穿的,这是给你们买的,我见不得别人在我面前穿的破破烂烂的。”谢玉说道。
他家穿的就是朴素了些,哪里破破烂烂了!黄寄北深呼吸了一口气,默念莫生气,说道:
“婆婆,我们家是庄稼户,若是突然间绫罗绸缎加身,恐怕会招来祸事,我白天在外面做生意不着家,家里阿爹和你又都有伤在身,万一有人起了歹意,那可如何是好。”
谢婆婆闻言沉吟半晌,说道:“二郎你考虑的对,是我老婆子得意忘形了,那就改买些素布吧,再多买点彩色丝线和铜线,老婆子我有用。”
见谢婆婆肯听劝,黄寄北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行,婆婆你的一番好意,小子先在这替阿娘谢过了,待会儿我们再去买点补身体的,穿着不能打眼,吃点好的总是可以的,您这次摔的不轻,得好好调养。”
“嗯,说的对,你是个有成算的,小红竟能有你这般心思的外孙,你阿娘和你外婆一个性子,都没什么心眼,以后这家还要靠你撑起来的。”谢玉说道。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黄寄北面色平静的说道。
虽说已经极力控制,最后还是买了不少东西,两人打包小包的回道了黄家庄。
一路上,谢玉已经在计划着怎么改造这个小家了,她的到来将会给这个小家庭带来不小的变化。
第11章 花结与腊八粥
黄寄北家一共有三间房,正中间那间是黄长植和白氏居住着的正房,平时大家吃饭也是在这里,右面那间是黄寄北的卧室兼书房,左边那间是留给黄四娘的,只是四娘现在还小,仍旧随着白氏住在正房,她那间房便空了出来当做储物间使用。
如今谢玉到来,黄寄北便收拾出了储物间自己居住,把自己的房间腾出来给谢玉养伤。
说实话,黄寄北家的确是简陋了些,但谢玉也只是轻微的皱了皱眉头,再大的富贵她都享受过了,对于这些身外之物早已看淡,只是还需要适应一下罢了。
黄寄北一大早照常出摊,走在路上,他莫名担心起来,这位谢婆婆一看就不是能闲得住的主,看她昨天的架势,应该是要折腾些什么的,但愿阿娘和四娘能招架的住。
果不其然,下午他一回家就看到了瘪着嘴快要哭了的黄四娘,小姑娘满脸的委屈。
“阿娘,小桃这是怎么啦,谁欺负她啦?”黄寄北放下小推车问道。
白氏来没来得及张口,谢玉就对着黄寄北噼里啪啦的一顿输出:
“小桃这孩子过了年就满七岁了,你们可不能再这么放养了,规矩要从娃娃抓起,这世道,女娃本就比男娃更难些,若是没有一门手艺傍身,将来是立不起来的,你们放心,我心里有数的,那些复杂的手艺暂时我是不会教的,只先教小桃她学学打络子而已,要知道,我和她外婆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能打宫中的各种花结了。”
这番话说的,让白氏和黄寄北一点反驳的余地都没有,只好同情的望向了四娘。
终是我们小桃承担下了所有,黄寄北外出做生意,白氏有忙不完的家务,谢玉又和黄长植没什么话说,她可不就盯着黄四娘一个人薅了嘛。
好在黄四娘在这方面虽说不算是天赋出众,却也不是个笨的,谢玉教的耐心,她也慢慢的上手了,加之黄寄北又鼓励她说着花结编的好的话是可以拿出去卖钱的,小姑娘立马来劲了,学习热情比一开始不知道高了多少,真是个小财迷。
黄寄北看着谢婆婆在各色丝线中翻飞的双手亦是惊讶不已,谢玉自己则是不以为然。
“这算什么,这些都是最基础的花样而已,尚宫局不论哪房的宫女在分房前这些基本功都是要熟练的,我已许久不做了这些活计了,已然是生疏了。”
谢婆婆编织出来各式花结摆放在桌上,金刚结、文昌结、双钱结、凤尾结……花花绿绿的好不漂亮,谢婆婆为了激发四娘的兴趣更是花时间编了两个硕大的花结,配色鲜艳,花样百出,简直是炫技之作。
黄四娘刚看到成品的时候惊讶的张大了嘴巴,眼睛里满是崇拜,小姑娘就这么的被激发起了兴趣,谢玉真的是位很不错的老师。
黄四娘学的认真,但私底下还是会忍不住和黄寄北偷偷抱怨:“阿兄,谢婆婆她真的好凶哦。”
黄寄北也只好时不时的买些小零嘴回来慰问慰问在家学艺的小妹,小姑娘是惨了点,若是放到现代她还不到上小学的年纪呢,谢婆婆人是好的,只是这么多年习惯成自然,她的威严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住的,若是四娘她有个小伙伴一起学可能还会好些。
就在黄寄北这么想完后没多久,黄四娘还真的等来了她的小姐妹。
再说黄寄北自己,冬至后他就已经很少去西市了,转而去了北边的码头上,这还是刘奶奶的小儿子和他说的。码头上停泊了好几艘大船,一个船上就有大几百人,河面都被冻上了,迟迟无法出发。船里人日常吃穿用度都要去县里采购,来回着实不太方便。
黄寄北的生馄饨在这极受欢迎,白氏一口气包一千多个,放在屋外也不会坏,黄寄北取下小推车上的灶台,又加了一个抽屉,这样一车就能放下一千多个生馄饨。
生馄饨猪肉大葱馅的定价九个六文,白菜猪肉馅的定价九个五文,鲜肉小馄饨定价十二个五文,往往不到一个时辰这些馄饨就能被抢购一空。
馄饨不够卖黄寄北就想到了茶叶蛋,趁着去县里帮谢婆婆买茶叶的工夫,他也买了些碎茶叶末回来,用纱布包起来放在煮鸡蛋的铁锅里正合适。茶叶蛋一锅五十个,三文钱一个,亦是供不应求。
时光匆匆,步履不停。
就这样日子来到了腊八这天,前一天的晚上,白氏早已淘洗好煮粥要用的白米和各式干果,用井水泡上了放在灶台上,半夜爬起来升起了煤炉,把砂锅放在煤炉上用微火慢慢炖着,等到腊八早上的时候,这锅粥已经被炖得喷香软烂了。
今年的腊八粥里面加了莲子、桂圆、红枣、红豆、花生薏米、百合,又营养又好喝,就连谢婆婆喝完都赞不绝口。
黄寄北这边也是最后一天出摊了,过了腊八就是年,这一年到头,他终于可以歇下来了,答应曾先生的话本也终于可以写起来了,这些天他已经有了大概思路,只是一直不得空。
卖完了最后一份馄饨,黄寄北伸了个懒腰,收了收拾就准备回家了,当他来到自家门口的时候,却发现有个人鬼鬼祟祟的隔着篱笆在探头探脑的。
黄寄北轻轻地放下推车,蹑手蹑脚的走到了那人身后,一招擒拿手就将那人双手束缚到了身后,他还是有点防身术在身上的。
“哎哎哎,轻点轻点,是我,我是你大哥呀!”黄寄南痛得嗷嗷直叫。
黄寄北早已认出了这人是黄寄南,只是想让他吃点教训而已。
“诶?是大哥呀,大哥你怎么鬼鬼祟祟的呀?”黄寄北说着才慢慢地松开了手,他这段时间干多了活,那手劲可不是一般的大。
黄寄南揉着自己的膀子刚想要发火,但想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还是忍了下来,好声好气的说道:“二弟,我听说你在路上救了个陌生人,我这不是不放心吗,就想过来看看,你平时在外面忙,若是那人在家欺负三叔和四娘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