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节

  北京寄过来的书对严湘来说简直是宝藏。
  但严湘也有看不懂的东西,他拿着那本书来找乔薇:“妈妈,这个看不懂。”
  他还说:“这个和课本里那个是一样的。”
  他拿的这本书夹在很多书中间,乔薇也没有每一本都翻开看。
  这时候才打开,发现完全是另一种语言。
  俄语。
  再翻翻,有很多数学符号,应该是一本数学的书。
  “哎呀,是俄语呀。”乔薇为难地握住下巴。
  乔薇托二厂中学班主任搞回来的教材里有俄语教材。
  乔薇没有学过俄语,但她的记忆里是有乔薇薇学过俄语的记忆的。很有意思,继承了记忆的她,也继承了这门外语。
  但先前严湘拿着俄语教材来找她的时候。她考虑了社会形势、政治风向等多种因素,没有立刻让严湘学习俄语。
  严湘这个智商,等长大了什么什么时候需要什么时候再去学就行了。
  但她没想到严磊在北京的朋友真能弄来俄文的东西,而且看起来非常专业。
  “你很想看这本书吗?”乔薇问。
  严湘点头。
  有很多高中课本里学到的符号,但还有更多不认识的。说明什么呢,说明这本书涵盖的内容要比高中数学课本更多。
  他非常渴望学习。
  【菲赫金哥尔茨的《微积分学教程》。】
  【变量一元与多元微分学,究黎曼积分理论与级数理论,多重积分、曲线积分、曲面积分、斯蒂尔吉斯积分、傅里叶级数与傅里叶变换……世界从那时候开始对我变得不一样。】
  【即便是现在,回想起来依然是觉得不可思议。因为我生活的地方是小镇,至多轨迹延伸到县城。人们普遍的学历是小学、初中,中专生已经可以分配到很好的工作岗位,起始工资水平就高于别人。】
  【在这样的环境下,我的妈妈为我弄来了菲赫金哥尔茨的《微积分学教程》。我非常确信,就是她自己都不十分了解这本书在数学界的地位,更不知道对我来说,这是一种什么级别的灌溉。她就是这样,毫无保留地、倾尽全力地灌溉我。】
  【她知道,我需要。】
  【一直令我费解的是,当我年纪增长,她似乎不愿意承认这件事。承认她了解我,知道我需要什么。】
  【她一直试图说服我,让我相信那些书是爸爸为我费尽周折搞来的。】
  【但我知道,在这件事上,爸爸只是满足了她的要求,执行了她的指挥。爸爸只是客体,她才是驱动者。】
  【虽然一直费解,如今也无法再得到答案。但没关系,这不妨碍我每时每刻都能意识到……她爱她的孩子。】
  【就是我。】
  【那时候起,她开始教我俄语,悄悄地。】
  【这是我们的小秘密,说好了,不告诉任何人。】
  第109章
  天气很快就暖和起来, 军大衣换羊绒大衣,羊绒大衣换了呢子列宁装短款外套。
  很快呢子短外套也穿不住了,可以只穿衬衫了。
  五月, 八届十一中全会召开。
  乔薇这时候隐隐已经有了预感。
  记不住历史事件年份的穿越者真是不合格的穿越者啊。
  果然六月,人日头版的文章一篇接一篇。
  乔薇一直不期待的那个历史阶段终于到来了。
  她拿着报纸,忍不住叹息一声。
  黄秘书端着茶缸子过来:“叹什么气呢?”
  乔薇说:“昨天湘湘精神头太足, 一直玩,害得我也睡得晚, 头疼。”
  “喝点茶, 沏浓点, 今天怕是得一天的会。”
  中央的新指示,下面的人得一个字一个字的抠着解读。这么大的变革,这指示精神不参悟透了要出大岔子的。
  肯定又是文山会海的一天。
  乔薇翻开军挎包,拿出一个纸包:“喏, 今年的新茶, 明前茶。”
  “这么快就拿到了?”黄秘书高兴,接了, “谢了。”
  体制内坐办公室的人,烟和茶,离不了手。
  六月,新的报纸到了,废除高考制度这件事也被提了出来。高考被认定是为资产阶级培养接班人。
  黄秘书和乔薇私底下沟通:“大学生的日子要不好过了。”
  乔薇垂眸:“何止, 知识分子, 大概都不好过了。”
  黄秘书点点头:“高中中专反而是最好的。”
  黄秘书也是高中学历。
  这时候大学生反而是凤毛麟角的。
  这么一想, 原主钟情过的那个技术员, 竟然还真是个优秀的人才了?仗着自己的学历光环,撩拨已婚女性。
  乔薇嘴角忍不住扯扯。
  没关系, 人渣有天收。
  身边倒是没有像乔薇想的那样一下子就变天了。这种变化其实一直都是以北京和上海为中心,像涟漪一样,一层层地向外扩展蔓延。
  博城如今还只是个小县城而已,不是后世的知名重工业城市。
  这一圈圈的涟漪,得先扩到省城,再扩到林市,最后才能覆盖到县一级的地区。
  在被波涛吞噬淹没之前,人们还是得照样吃饭拉屎睡觉上班骂娘打孩子。
  但县城的确穿绿军装的人变得更多了,军绿色成了最时尚的颜色。
  布拉吉明显变少了。女同志们上班很少再穿裙子,更多是衬衫裤子,服装上开始去女性化。
  宣传科的吴爱珍来找乔薇帮忙,乔薇帮她弄了个全新的军挎包。
  这可是最in时尚单品,吴爱珍天天都背着。
  赵团长又给林夕夕介绍对象,杨大姐把那几件布拉吉拿出来想给林夕夕穿还挨了说。
  赵团长批评她:“穿那干啥!没一点政治敏感性!啥时候了,能穿这个吗?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啊。”
  今年3月,老大哥那边召开二十三大,咱们这边决定不派代表出席,两党关系基本中断。
  布拉吉是什么?是从那边传过来的!
  现在再穿这个,是思想有问题。
  杨大姐不服气,嘟嘟囔囔:“相亲呢,不得打扮漂亮点,裤子哪有裙子好看。穿个裙子咋啦,穿个裙子就成了反革命是咋地?”
  家庭主妇对外面世界的认知始终慢一步,她成天在家里锅边灶台的,只来往于菜市场和自家院子,她感受不到越来越收紧的气氛。
  赵团长跟她说不通,气得翻白眼。
  林夕夕还是穿着裤子相亲的。
  不仅是因为现在布拉吉已经被认为是修正主义,也是因为她一直对相亲提不起热情。
  她想要的那种人,舅舅舅妈根本找不到。他们能给她找的,依然都是泥腿子出身,最好的也不过就是小镇青年。连县城里的都没有。
  林夕夕经过了这么长时间,反而真正想明白了自己要什么。
  她就是想要未来当人上人,当大官的夫人,没有穷困包围,没有下岗的担忧,有别墅住,有大把的票子花。
  当然最好这个人还是个城里人,最好不要是泥腿子出身。
  她观察了,泥腿子出身的这些军官里,除了严磊和陆广播员的爱人,没几个能看的。哪怕拿着高工资,出身带来的痕迹也依然特别明显。
  只有严团长和李营长摆脱了这种痕迹。
  果不其然这次相亲又失败了。
  杨大姐虽然是想多留她两年做做家务,但她这样相亲一次失败一次,次数多了对名声也不好哇。人家会觉得这姑娘眼高于顶。
  杨大姐就说了她两句。
  林夕夕憋不住,问:“那个李营长,怎么当初不介绍给我?”
  “哪个李营长?”杨大姐一时没反应过来。
  林夕夕说完就后悔了,不吭声了。杨大姐再问,她也不说了,只说:“我胡说的,妗子,你别管我了。我就给你带孩子,不是挺好的吗?”
  实在不行,她就一辈子赖在舅舅家。这是亲舅舅,赖的时间足够长,卖力给他家干活。舅舅迟早也得把她当成亲闺女看。
  她想了,实在不行,能和表弟表妹们一样,被舅舅安排一份不会下岗的工作,怎么都比跟着没用男人没饭吃的强。
  想通了这一点,她的抑郁都好多了。
  但杨大姐夜里跟赵团长合计:“到底哪个李营长啊?”
  合计来合计去,还能有哪个李营长。年貌相当,能让年轻姑娘看得上的,当然只有陆曼曼的爱人,原来在严磊手底下当连长的那个李营长了。
  “要说起来……确实……当初咋没介绍给咱家夕夕呢?”杨大姐忍不住问。
  赵团长嘿了一声:“你以为我眼瞎看不见他?”
  李连长在人群里也是非常扎眼的,也是一眼就能让人看见的存在。
  这么好他咋不介绍给自己外甥女呢?他是傻吗?
  是人家当时婉拒了好吗。
  后来严磊要给镇供销社主任的千金介绍对象,只一提,李爱国就又刮脸又洗头,制服洗了挂起来硬是用力气扯平整,一点褶子都没有,慇勤热情地去相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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