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当然知道啦。”几人一并走出课室,正中的赵鹏程十分兴奋, “想当初, 百年索饼摊第一天开摊时, 我和白三郎杜九郎喝了一晚上酒,醉到第二日, 舌头总算不木了, 结果腹中空落落的。诶, 一进坊门,就瞧见了百年索饼摊。”
  杜书礼笑着点头:“正是。当初听白三郎说能边走边吃的索饼,我们还以为他的酒没醒呢。”
  没去摊上吃过朝食的陆玉珂听得十分好奇:“真的?还有这样的索饼?”
  白予鸿打开折扇,怡然自得地扇了扇:“对, 真有这样的索饼。你猜是如何?”
  陆玉珂立刻皱眉思索了起来:“莫非那碗能带走?或者是索饼十分硬能拿着?”
  他越说,白予鸿的笑容越深, 皆摇摇头。见陆玉珂不说话了, 白予鸿正欲开口,一直未说话的崔清晔忽然开口:“这索饼是否是用另一样吃食来盛的,比如面饼之类的?”
  白予鸿的笑容顿住:“崔兄, 你吃过怎么还抢答呀。”
  在白予鸿三人的谴责目光中, 崔清晔一脸坦然:“我没吃过, 只是猜测的。”
  三人的目光立刻变成了佩服:“不愧是崔兄,竟然能想到此处。今儿个又要上新菜了,不知道会是什么?等会儿一定要尝尝。”
  几人说笑着刚走到学堂门口,崔清晔一抬头,便瞧见墙角边立着一个熟悉的人影。他忙道了句抱歉,挤了过去,拉住来人:“阿娘,你怎么来了?”
  崔母笑着提了提手中的篮子:“刚买了菜,结果买完就这会儿,索性来学堂这边等你放学。你这几日都没回来吃暮食,瞧瞧你都瘦……”瘦字还没说完,她忽然觉得眼前的儿子脸圆了些,着实不像是瘦的样子,只得硬生生改口:“脸色不是很红润,阿娘刚正好买了一只老鸭,晚间给你炖汤补补身子。”
  今日刚交了抄的书换了两百钱,崔清晔正打算去尝尝新菜,听闻这句话,他点头道:“好,阿娘稍等。”说罢,他转身过来跟同僚们致歉,说是要回去陪母亲用暮食,不能与他们一道了。
  几人都非常理解,纷纷表示无妨,改日再一道便是。崔清晔一一揖礼,这才又折返过来,扶着崔母回家了。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崔清晔放下了书。他点燃了一盏油灯,看着燃烧的棉芯,他不由想到了夫子所讲先皇时的季相。若不是他培育出了棉花,哪有这么经烧的内芯。再想到盼荷宴,都是因为他才设立。这真是一位为一心为民的好官。白日里夫子讲到了今年的雨水少,恐有干旱,若是季相在,他会如何呢?
  就在崔清晔思索时,忽然听见门口传来笃笃两声敲门声。崔清晔转头,忙站起来:“阿娘。”
  崔母端着托盘笑着进来:“怎么就点了一盏灯看书,仔细伤了眼睛。阿娘再去点两盏。”
  崔清晔忙拉住她:“阿娘,我没看书,只是拿着书在想白日夫子说的内容。您不必点灯,这灯用暮食就足够了。”说着,他真就将书阖上放好,端着灯,拉着崔母去外面堂屋。
  母子二人坐下。崔母让道:“快尝尝这鸭子汤,我炖了一个半时辰,看看好不好喝?”
  崔清晔看着那一大碗鸭子汤。借着昏黄的灯光,他也能看清表面那一层油花微闪。汤中除了鸭子,还有切成块的绿色冬瓜,以及飘着的两三颗红枣,颜色鲜明十分好看。
  崔清晔先给崔母盛了一碗,专门舀了一只鸭腿。在崔母要开口推让的时候,他忙舀起另外一只:“阿娘,咱们就两个人,你一只我一只正好,多了我也吃不下。这天气这么热,放到明日坏了多可惜。”
  崔母这才没有说话,拿起筷勺吃了起来。
  崔清晔拿起勺子,先舀了一勺汤。鸭子与冬瓜的味道融合在了一处,清清淡淡的,喝下去暖到了胃中,背后出了一层细细的汗。不过这样的天气,出一身汗,着实很爽,等会儿就冲个澡去。
  崔母自是了解自家儿子,什么都没说,只叮嘱了一句:“别冲凉水,想想前头街巷里的张五郎。”
  张五郎就是洗了冷水澡,结果高热不退就没了。自打知道这件事,崔母每次都要叮嘱他。崔清晔背也背得下来了,但仍旧每次认真地应下。
  饭毕,崔清晔自去收拾碗筷。他将碗筷清洗干净后,路过菜篮时,他停了下来。他冲菜篮底部摸去,拿出来的钱袋果然是瘪瘪的,只剩下十几枚铜板。崔清晔丝毫没有犹豫,拿出自己的钱袋放回菜篮中,将那个钱袋重新放回了自己的怀中。
  走出厨房,他看着天上的星星:新菜,可能要晚几天才能尝尝了。不过,这样的日子不会持续很久,因为,春节一过,就是科举了。
  次日一早,崔清晔刚到学堂,赵鹏程几人立刻围了上来:“崔兄,给你说,百年索饼摊昨儿个出的新菜简直绝了!你昨天没去真是太可惜了,真的是太好吃了!”
  崔清晔抬眼,目光扫过几人。
  白予鸿忙举起扇子:“我作证,真的很好吃。名字也很直接,叫做水煮肉片,一听就很养生对不对!”
  崔清晔的目光落在陆玉珂身上。陆玉珂心中一咯噔,正准备说些什么,只见崔清晔移开了视线并问道:“程郎君怎么不见?”
  正准备舌灿莲花的几人:……不是,你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几人不约而同看向了与程熙认识最久的赵鹏程。赵鹏程清了清嗓子:“那个,程郎君兴许是睡过头了吧,等会儿应该就来了。”说完,他冲其他几人点了下头:绝对不能告诉他程熙被辣得连续上了几回茅房的事情,绝对!
  崔清晔不置可否,只点了下头,又在他们想要开口的时候,“适时”地提醒:“夫子昨日说,今日要抽查昨日文章的背诵。”
  几人立刻回了位置。崔清晔也拿出书,一边温习,一边用余光瞄向门口。待看到程熙弓腰捂着肚子进来的模样,他收回了视线,专心地默背了起来。
  因为科举的尘埃落定,课堂上的人再也不浮躁了,就连拖堂也没人再有怨言。程熙也一改往日作风,下课后还专门拿出昨晚写的文章向夫子请教。最严格的张夫子也难得露出笑颜:“孺子可教,你的立意不错,只是这写法上还很稚嫩,比如这里的典故……”
  徐桃正在摊子上忙活,忽然听见齐刷刷一声徐娘子。她扭头,瞧见崔清晔陆玉珂和赵鹏程他们几个一并过来时,手上刚拉好的面差点儿就被捏成了一团。原著里男主除了陆玉珂这个好友,从读书到做官,几乎就是独来独往。之前他也都是自己出现或者最多跟陆玉珂一道,这还是第一次见他跟其他人一并过来。
  惊讶只是一瞬,下一瞬,徐桃手中的面往外一拽,面粉末在空中飞舞:“几位郎君,今日想要吃什么?”
  “黄金凤!”“水晶肉!”“馄饨!”……几人说完,便感觉到旁边崔清晔的目光。
  几人脖子一缩,白予鸿移开视线:“那个,昨日我已经吃过水煮肉片了,今天还是更想支持下自己最喜欢的菜。”
  “就是就是。”杜书礼清了清嗓子,“那个,水煮肉片真的很好吃。光听这个名字就知道了对不对?”
  程熙和赵鹏程一个看天一个看地。陆玉珂只是嘿嘿了一声:“那个,我先去打饭了。”
  徐桃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忍笑看向崔清晔:“崔郎君要用什么?”
  水煮肉片在嘴边盘旋了好几遍,但是钱袋里的钱买完水煮肉片是真的一个不剩了。崔清晔犹豫了片刻,刚说了个水字,便瞧见徐桃冲自己眨了下眼睛:“还是老规矩?”
  崔清晔咽下到嘴边的话,点了下头。
  见崔清晔接过面碗时,其他士子们心中齐齐闪过一丝遗憾。不过,被崔清晔目光一扫,他们便齐齐收回了视线。
  崔清晔端着碗刚要走,便被徐桃叫住了:“崔郎君,稍等一下。”
  崔清晔停下脚步,看向徐桃。
  徐桃转过身去,不知做了什么,转过来时将一碗汤递给他:“承蒙多日照顾生意。天气炎热,喝些汤爽爽口吧。”
  崔清晔脊背都挺直了,轻声道了谢,这才接过汤,目光落在汤上。薄薄的油花飘在金黄的汤上,白色的鸭肉中,还夹杂着切成半圆形的……萝卜?这个时候有萝卜吗?
  赵鹏程四人坐了一张桌子,崔清晔和陆玉珂坐了一张桌子。崔清晔坐下后,便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汤。不同于阿娘用冬瓜熬煮的清淡,这汤一入口,舌尖立刻品尝到了酸和微微的辣味。鸭子的腥味完全被压下,酸辣味顺着脖颈直冲天灵盖,炎热仿佛都一扫而空,只留下满口的回味。
  “咦,干拌索饼还有这样的汤喝吗?我明日也要点!”陆玉珂探头看了一眼,又状似得意地道,“不过我的黄金凤比别人多了些腐皮呢!”
  崔清晔不多言,拿起勺子时,正好看见喻进过来,徐桃递过去一个食篮。喻进提着食篮转身,经过他们身边时,崔清晔看了一眼,只见都是面和凉拌菜之类的,并没有汤水。
  崔清晔喝了一口汤,只觉得汤更鲜了,胃口忽然大开。
  作者有话说:
  回来什么都没做直奔电脑!啊。。终于写完啦!感谢在2023-05-05 21:51:32~2023-05-06 23:39: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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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2章 鱼香肉丝
  ◎爽脆中带着嫩滑,酸酸甜甜中,裹着些微辣味,口感简直绝了。◎
  “这天也太热了。”永宁坊最大的客栈里, 一个住了两天的江南行商胡旭刚睡了晌午觉起来,便觉得浑身出了一身大汗,忙叫跑堂提水来,
  灶上一直烧着热水, 跑堂很快便提了上来。手里被塞了几枚铜板, 跑堂的嘴角更是咧到了耳根, 还殷勤地要帮着把热水倒进浴桶:“胡郎君,热水是全倒进去吗?”
  “倒吧。”胡旭摸了一把后颈,满手都是汗, “长安的夏日这般热吗?我自江南一路过来, 越走越热, 竟是一滴雨未见。”
  跑堂一边倒水一边道:“往年可没这么热。我记得去年收稻谷之前,还下了几天的暴雨, 我家里人还担心被雨泡坏呢。没想到真的成熟后, 倒是一连好几天的晴天, 倒是一点儿没耽误事。今年雨水特别少,清明都没下雨呢。瞧着,今年怕是难了。”
  “前几年都是丰收,想来常平仓里粮应当还是够的。”胡旭起身, 提起凉水桶兑进浴桶里,“只是天这么热, 就算有粮也什么都不想吃。”
  跑堂笑道:“咱家客栈主要是住得舒坦, 吃食上是简单了些。若是郎君没胃口,坊里好几个有名的食肆,比如金莼斋、吉祥居之类的, 还有玉食, 听得他家做的好烧尾宴。”
  胡旭洗了个澡后, 总算觉得全身不黏糊糊了。虽然没甚胃口,但是肚子不时传来饿的感觉。想到晌午也没用午食,他便照着跑堂说的地方,一一寻摸了过去。
  他先顺着路来到了最近的金莼斋。金莼斋的招牌十分古朴,是用篆书写的,看上去就是走高端路线的。胡旭刚走进去,便瞧见一个跑堂端着托盘走过。托盘上是白的笋,绿的菠菜,以及清蒸的鱼。
  夏日本来嘴里就淡,胡旭看到这些菜,只觉得嘴里更加寡淡了。他快速瞄了一眼零零星星的客人,立刻转身就走:本来胃口就不多,可千万不要消失啊。
  他又走到了吉祥居。一走进去,便听见里头哗啦一声,后厨的帘子一掀,几个人竟然大打出手。胡旭忙又退出来,往跑堂说的最后一家走去。
  玉食的旁边就是一条小河,杨柳依依的模样,看着就清幽,心里也凉快了几分。胡旭刚走到门口,便瞧见一个三角眼的跑堂抢在一个方脸跑堂之前迎了上来,十分殷勤地笑着给他掸尘扫土:“郎君快里面请。”
  这跑堂也太热情了,胡旭有些不适地刚要拒绝,便闻见了一股浓重的焖羊肉味。因为要压羊肉本身的腥膻味,调料味就重了许多,将方才门口的清幽破坏殆尽,胡旭转身便走。
  王老八忙唤道:“郎君别走啊!今日我们有折扣的!羊肉便宜一成呢!”
  他这话,便见胡旭走得更快了,甚至可以算是一路小跑出去的。王老八气得脸都扭曲了:“跑什么!这都是什么鬼天气,一天了,竟连十桌都没。”
  被抢先的宋老三眼中闪过一丝爽快,随口搭了一句:“天气如此,也是没办法。”
  “什么没办法?我瞧有人的生意就好得很!”王老八一脸忿忿。
  宋老三刚想说话,便瞧见王老八身后走出来的人,忙低头擦起柜台,随口道:“谁啊?”
  “徐三娘啊!”王老八气愤地将手中抹布一扔,“我这几日过去看,她的暮食摊不光方桌坐满了,还有客人自带坐具去呢!你说说,气人不?”
  王老八叉腰在那忿忿了半天,都没等到宋老三附和,不由皱着眉,用胳膊肘碰了碰宋老三的胳膊:“喂,问你话呢!”
  宋老三直起身子,冲着王老八的方向忽然恭敬地抱拳。王老八被他这动作给唬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一步,脚下却不是硬梆梆的地面,而是有些软乎乎的。他低头一瞧,自己踩在了一双熟悉的蓝鞋上。
  他摒住呼吸,顺着蓝鞋缓缓往上看去,看见徐源的严肃脸时,整个人魂都飞了,忙收回脚,点头哈腰地陪着笑:“大郎。”
  徐源手负在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徐三娘?你何时何处看到她的?”
  王老八结结巴巴道:“就,就十几日之前,我去清水澡堂沐浴,瞧见她在门口摆暮食摊。”
  徐源的声音仿佛结起了冰霜:“为何不报?”
  王老八背后出了一身冷汗:“我,我想她只是一个食摊……便,便想着她成不了什么气候?”
  “成不了气候?”徐源的话仿佛悬崖边的风一般凛冽,“能够让林户部推荐,还能得长公主青眼,你方才说她食摊满座,这还叫成不了气候!还不从实说来!”
  王老八腿都在打颤:“我,我那日本来想打听点儿虚实,便想着买点儿她做的吃食过来。结果,她不卖。我想去拿,她动了刀,还,还说……”
  “说什么?”
  “说,若是往后她的摊子出了什么事,以后都算在玉食头上!“王老八横着脖子喊了出来,脱力坐在了地上!
  一脚踢到了他的肩膀,王老八撞到柜台才停下。听到动静的其他人都跑出来看。看到徐淇出现,徐源黑着一张脸冲他低喝道:“你养出来的好徒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徐淇一头雾水,走上前来弯腰问王老八怎么回事。王老八忍着肩膀上的巨痛,低声说了一遍。徐淇听了差点儿血没冲到脑门儿,直接又冲王老八腰上来了一脚。随后他讪笑着凑到了徐源身边:“阿兄,莫生气。要探她的虚实,我们不成,但是有一个人可以。”
  徐源眼睛微眯:“你是说……”
  徐淇冲后院一抬头:“对,就是那位。”
  谢菱站在玉食的堂中时,心下惴惴不安。自打两个多月前她被安排到城外庄子上去做活后,这还是她第一回 回长安。刚拖过的方砖平整而光滑,她不自觉地缩了缩自己露出脚趾的鞋,惶然不知如何。
  二楼,徐源看着她那副模样,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后厨还有事,你们自去吩咐她罢。”
  每回这种棘手的事,你都丢给我,我又不是专门背锅的。徐淇面上恭敬,送走徐源后,清了清嗓子:“宋老三,这件事不宜让更多人知道。你是老人了,曾经也指导过谢菱,对她有半师之谊。你去吧。”
  宋老三一脸憨憨:“三郎,王老八以前教她比我还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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