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崔清晔轻敲一下他的脑袋:“不许胡说。娘子的事,岂是我们能妄议的。”说着,他便往徐桃那边走去。
陆玉珂捂住被敲的部分,低声嘟哝道:“是是是,你不妄议,我看你再吃一年的干拌素面,也不知道徐娘子的芳名。崔兄也太正了,徐娘子真能受得了他吗?”
“陆郎君在嘀咕什么呢?”熟悉的女声在身侧响起。陆玉珂转头,只见付洛瑶拿着一只筲箕从他身边经过,他忙上前去握住筲箕两侧:“付娘子,我来帮你。上回你说那本书,我前儿个去寻了……”
崔清晔来到徐桃面前,对上她灿烂的笑容,被她灼灼的目光盯着,明明已经是傍晚了,他却仿佛还在蝉噪的正午。崔清晔右手握拳在唇边作势清了清嗓子:“徐娘子可是有什么事?”
徐桃忙笑着摆手:“是有一件小事,不过不急。今日有新口味的馄饨和大偃月馄饨,崔郎君可要试试?”
崔清晔目光扫过她面前那一板板白胖胖圆滚滚的馄饨和饺子,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这也是今日的上新吗?”
怎么这个梗还带回旋镖的?徐桃清了清嗓子,坦然迎上他的视线:“这倒不是上新,而是寻求帮忙的谢仪。”
崔清晔微微上扬的嘴角故意拉平:“既是有如此郑重的谢仪,那我得先问问这忙可是我能帮的。不然,恐怕辜负了这谢仪。”
“自然是能帮的。”徐桃微微一扬眉,“白菜还是酸菜?”
“酸菜吧。”崔清晔下意识回答。话一出口他立刻反应过来,忙想要去拦,徐桃手中的一板饺子已经少了一小半了。他只得收回手:“徐娘子要做什么事,但说无妨。”
徐桃加了一点儿水,左右看了看,这才低声道:“崔郎君,盼荷宴最后一日晚间评判吃食时,你可在场?”
崔清晔仔细回忆了一下:“我应是在的。当时长公主派人领我们去拿彩头时,是在商议完了厨艺比试结果之后。”
徐桃的声音再压了一些:“你可听到了,长公主提及光禄寺之事?”
崔清晔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时我所坐的位置离长公主有些距离,并没有听清她所言。但是,后头我倒是看见有个人起身,听他提及了光禄寺。”
徐桃忙问道:“可是肃伯?”
崔清晔一脸惊讶:“正是。你认识她?”
“不认识。”徐桃顿了顿,斜睨了他一眼,“不过他的女儿,我倒是打过两回交道。我记得那两回,崔郎君也在场。”
崔清晔对上她的视线,心里一咯噔,忙道:“实不相瞒,之前我并不识得那位肃伯,的确是那日那位娘子叫住你们,那位肃伯出现,我才知道他的身份。但是,我的确不认识那位娘子,连她什么长相也不记得。”
瞧见崔清晔解释的模样,徐桃生生咽下到嘴边的笑,盛起水饺:“要辣吗?”
“要。”崔清晔又是下意识回答,转而醒过味儿来,瞧见徐桃眼角眉梢都没有生气的意思,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还是低低地又辩解了一句:“真的,就算她现在就站在这里,我也不认识。”
徐桃正在放蘸料,闻言努力咬住下唇,憋住笑这才道:“怎么办,手抖了,姜醋倒得有些多,不知崔郎君介意不。”
“不,不介意。我爱吃酸的。”崔清晔忙接过盘子,还特意夹起一个,蘸了调料塞进嘴里。
咬破皮儿的那一刹那,豕肉末的鲜、酸菜末的酸香以及调料的咸辣香融合在了一处,每种味道都很合适,哪里有倒多了的醋?
崔清晔疑惑地抬头,瞧见徐桃再也忍不住的笑容,忽然醒过味儿来,低声道:“中秋那日晚间有花灯,徐娘子要一道去瞧瞧吗?”
第85章 炒田螺
◎小小的螺肉十分筋道,豆豉的豉香、蒜头的爆香以及辣椒的香混合在一起,十分和谐◎
听到崔清晔这句话, 徐桃心底闪过一丝惊讶,还有一丝不容忽视的喜悦。她沉吟片刻:“中秋那日,还有人要提货呢。”
崔清晔眸中期待的光黯淡了下去:“恕我冒昧, 我一时之间忘了这茬, 是在下唐突了。”说罢, 他低着头转身欲离开。
“不过……”身后传来拉长的女音, “俗话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崔清晔的脚步停了下来,将这句话在心中过了一遍, 又在脑中过了一遍, 不可置信地转过头。他方才眼中熄灭的光仿佛是又迎来了一阵微风, 又亮了起来:“十六那日你有空?那我去打听一下,看花灯摆到哪日?”
“不必。”徐桃下意识开口, 察觉到崔清晔又骤然暗下去的目光, 忙加了一句话, “我是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嘛,灯不灯的,其实也无所谓, 只要有月亮,不像七夕那日就好。”
崔清晔感觉到自己在这短短一瞬间经历了冰火两重天的感受, 好在得到了一个好结果。他手握拳又清了清嗓子, 目光轻柔地落到对面的人身上:“十五那日,若是我没事的话,就来帮你吧。”
对上他的目光, 徐桃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转开视线:“不了。”话出口, 她担心面前的人多想, 又加了一句:“你不是在备考嘛,再说十五那日也是团圆节,在家温温书陪陪家人吧。横竖……”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第二日见也一样。”
崔清晔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嗓子干干地应了一声。又顿了一下,他才道:“那我就先去用饭了?”
徐桃点点头,这才想起正事:“对了,这酸菜馅儿如何,会不会有点儿酸?”
崔清晔摇摇头:“不,正正好,而且这酸味十分开胃,让人一下就有食欲了。”
“那就好。”徐桃笑得眉眼弯弯,“对了,再拿一份拌杂菜丝搭配着吃,没有那么腻。”说话间,她已经飞快跑到了付洛瑶身边,快速地挑了一小盘杂菜,调好味后递给他。
崔清晔在离她最近的桌子边坐下,正对着她的方向。他夹了一筷子拌杂菜丝,清脆爽口的滋味,让他的头脑也清醒了不少。看着她忙活的身影,他在心底默默回了方才她那句话:不,不一样。十五见和十六见怎么会一样,哪怕只有一日,却如隔三秋啊。
今日本是因为时间来不及,所以徐桃她们把面食全弄成了干拌,比如馄饨也变成了干拌馄饨。众人倒是吃过干拌面了,这干拌馄饨还真是第一回 吃,只觉得那刚刚弄好的红油特别香,尤其是撒上些芝麻粒和花生碎,再来些微糖提味,这样吃起来又不烫,滋味又足,简直太让人喜爱了。
而米那边,今日全是凉菜。主菜就是白斩鸡和蒜泥白肉,还有就是每日必有的卤蹄膀和卤猪耳朵。在徐桃这段时间的潜移默化之下,众人对于猪各个部位的接受度也越来越高。若不是清洗太麻烦以及太贵,徐桃真打算搞一波大肠来呢。九转大肠、卤大肠、火爆肥肠……肠的快乐,怎么可以不给大家分享呢?
但是目前这个还有点儿超前了,徐桃也只得按捺下这蠢蠢欲动的小心思,回去把吐净沙的螺炒了。
看到两大盘的螺,付洛瑶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这,要怎么吃?”
徐桃拿出了一把小竹签,给每人倒了一碗在井水中湃过的醪糟,坐下后拿起一颗螺,先吸了一口,再用竹签扎住前面的螺肉,一扯,恰恰好将螺肉完整地扯断,扔进嘴里,感叹了一声:“爽!就是这个味!”
谢菱拿起一颗螺,学着徐桃的模样先吸后扎,不过她的动作略轻,将螺的下半部分也一并扯了出来。徐桃忙凑了过去,给她解释道:“这后半部分是螺的内脏,比较脏不能吃,所以只吃前面的螺肉。”
谢菱点点头,按照徐桃说的将螺肉放入嘴里。小小的螺肉十分筋道,豆豉的豉香、蒜头的爆香以及辣椒的香混合在一起,十分和谐。最重要的是,一点儿也吃不出泥沙的土腥味!
付洛瑶也学着吃到了一颗螺肉,一边品尝着螺肉,一边好奇地道:“为什么要放紫苏叶呢?”
“因为螺跟螃蟹一样比较寒凉,放些紫苏可以去去寒。”徐桃说话间,手边已经堆了一小撮螺壳了。
“原来如此。”付洛瑶又拿起一个螺,眼尖得发现下面有一种食物,她忙夹了起来,仔细看了看,“这是什么,能吃吗?”
徐桃抬眼看过去:“那可是好东西,我最爱的吃法,你尝尝?”
付洛瑶将那东西放入嘴里,一嚼,一股酸酸辣辣的滋味立刻在嘴里漾开。她双眸蓦地睁大:“这个,是酸菜?不对,这个口感,好像不是菜。”
谢菱早已夹起一块,放入嘴里,细细嚼着:“这是,萝卜?”
“对,就是我泡的酸萝卜。”徐桃笑道,“明年春天,我再做一种吃食,那才是跟螺的绝配。”到时候,让你们感受下螺狮粉的魅力!
吃着螺,感觉辣的时候喝一口醪糟,简直快活似神仙。不,还是比神仙差一点儿,若是有冰,这冰醪糟做的饮子,那才绝了!
之前徐桃买螺的时候,她们一个劲儿地想要拦住她。如今三个人身前都堆着一大堆螺壳,付洛瑶和谢菱还不断在盘子里面翻找着。两只盘子被她们仔仔细细翻过后,她们才恋恋不舍地放下了筷子。付洛瑶还道:“明日若是看到有田螺,咱们再买些吧!”
徐桃忍俊不禁,眉眼弯弯偏不接茬:“我明儿个还想去买点儿螃蟹来吃呢,这可怎么办?”
对哦,这也到了螃蟹的季节了。付洛瑶心里那叫一个纠结,自我拉扯了半天,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那,咱们明日先吃螃蟹吧。”
“你可真是,还真以为你能抛下螃蟹呢。结果,田螺还是输了,你这也变得太快了。”徐桃再也忍不住了,伏在谢菱肩上笑个不停。谢菱也是一脸微笑。
付洛瑶扬了下眉,蛮不在乎地将醪糟一口干了:“这是对吃食起码的尊重,不丢人!”
次日徐桃她们便真的买了一篓螃蟹,送了四只到平康坊。谁知去却扑了个空,霜娘和雪娘都不在,侍女阿丛她们两个也没跟着,不知去了何处。徐桃将螃蟹留下,告诉了阿丛蒸多久,又留下了自己调的姜醋,以及两道小菜,这才离开。
徐桃又送了四只去了林府。林正言上值不在家,徐桃也是一样将东西交给了林伯。她迟疑了下,还是对林伯说若是林正言有空想要求见他。林伯应了下来。
一共还剩下八只螃蟹。徐桃便蒸了三只,剩下的都做成了避风塘炒蟹。付洛瑶咬下炒蟹的第一口,浑身一震!这,这也太好吃了!
方才徐桃让她把面包全部掰成碎屑的时候,她还以为徐桃疯了:馒头掰得这么碎要怎么吃?然后她就看到徐桃把馒头碎放到锅里去炒,当麦子独有的香味飘散出来时,她就隐隐觉得自己可能错了。如今吃到这个炒蟹,她总算是知道自己真的不能小看任何一种食材。谁能想到,简单的馒头、蟹和蒜,能变成这样一道美味呢!
徐桃慢悠悠地拆着清蒸蟹,将蟹腿的肉都剔尽后,还不忘提醒她们两个快些吃清蒸蟹,当心凉了。谢菱倒是从善如流地先吃起了清蒸蟹,付洛瑶又夹起一块炒蟹吃完,这才意犹未尽地嘬嘬指头:“行吧,那就先来吃清蒸蟹吧。”
方才是谁哭着喊着要她蒸六只蟹,拍着胸口信誓旦旦地道清蒸才是螃蟹最地道吃法的?
徐桃都不稀得跟她计较,打开壳的时候,看到满满的蟹黄,舀起一口放入嘴里。鲜美的滋味在嘴里蔓延开来,她感叹了一句:其实付洛瑶说的没错,果然清蒸才是最能尝出螃蟹滋味的做法。
三人刚把螃蟹吃完,院门就被敲响了。徐桃亲自出来开门,却见林伯在外候着:“徐娘子,大郎此时有空,派我来请徐娘子。”
徐桃便将白日里烤的饼干包了两包,与付洛瑶一道过去了。谢菱担忧地目送她们离开,徐桃离开前低声吩咐她:“无事,我们很快就回来。你若是困了就先睡。”
马车的确很快,不过一刻多钟工夫,徐桃和付洛瑶已经见到了林正言。林正言瞧见徐桃带的饼干笑得那叫一个开心,忙让林伯倒杯水来。等水的过程中,他迫不急待地尝了一块,感叹了一声:“果然是徐娘子做的吃食,前日未吃成,今日总算是补上了。对了,你寻我何事?”
“林公喜欢就好。”徐桃微笑了一下,随即敛起笑容,“林公,我前日去买菜的时候,特意从罗氏铺子旁经过。不知是不是我多心,我发现,那附近,倒是很有一些胡人。”
这是徐桃和付洛瑶商量后想到的说辞。徐桃其实也不敢肯定这件事一定就跟卢家相关,若是直接根据盼荷宴的只言片语来怀疑,也未免太过天马行空,别人也不一定信。但是,她可以从百姓的角度去提供一个思路。若是没有,那也算是排除了一个错误选项。
“胡人?”林正言放下了饼干,负着手踱了两步,“你们怀疑,是胡人在私铸铜钱?”
徐桃坦然直言:“说实话,我们也不知道。不过我们去的那日,正好瞧见了几个胡人在买胭脂水粉,才突然有这个想法的。我后面也问了下罗郎君,因着他那边铺子开得时间长,肉比较多,的确有胡人经常照顾他的生意。不过他也记不清那些钱到底是不是胡人给的。所以,我只是有这个担心。”
林正言思索了半晌,这才道:“好,我知道了。多谢两位娘子特意来这一趟,林伯,送两位娘子归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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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鲜肉月饼
◎酥皮碎成一片片直往下掉。这样一小枚饼,饼皮竟是一层一层的。◎
林伯引着徐桃和付洛瑶刚走到门口, 便听见林正言的声音:“两位娘子且慢。”
两人回头,只见林正言郑重地冲两人道:“两位娘子今日特意相告这番好意,我十分感激。但钱币之事乃国之大事。不管是谁主导, 恐都会引起大动荡。此事已经上达天听, 由三司主查, 户部辅查。这件事, 还请两位娘子暂且先放下,当做什么也不知,不要再打听任何事情。我这段时日也不会去食摊, 两位娘子也尽量远离林府, 以免让两位娘子引火烧身。”
若说之前徐桃还在思索把这件事告诉给林正言会不会太草率, 听了他这番话,她心中涌过一股暖流:“林公厚爱, 儿十分感动。林公本就是儿的伯乐, 这事在盼荷宴后, 众人皆知。若是此时特意避开,岂不是欲盖弥彰?再者,林公如此抬爱,儿若只想明哲保身, 儿内心也是过意不去的。”
徐桃上前一步:“所以,割席不是最好的法子, 如往常一样才是更好的法子不是吗?儿向林公保证, 此事我和阿姊绝不再插手。我们将林公当成对自家长辈一样尊敬,这些吃食本身也不值钱,只是我们的一片心意。”
这末一句, 说到林正言心坎上去了。他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好, 这事就这样说定了。时候也不早了, 归家路上小心。”
徐桃和付洛瑶齐齐行了个礼,徐桃笑道:“赶明儿中秋,林公也尝尝咱们的月饼盲盒。”
林正言捋捋胡旭:“好。我可听喻郎君说了,如今永宁坊里那月饼盲盒炙手可热,外坊都有人来排队呢。”
的确,外坊都有人来问月饼盲盒了。徐桃在开售第一日就知道自己估计得太保守了,又出钱请了工匠在自己家里又砌了一个烤炉,付洛瑶家也增加了一个大的。除此之外,徐桃还专门请严木匠做了许多的模子,以便一个口味一个。
除了最基本的,还需要包装。这回的月饼盲盒许多人是订来走礼的,她们也特意承接了许多人的签子,都一起起记在本子上了。当然,这价格也就跟着水涨船高了。但,纸就是其中一个必须品。
徐桃三人在外面连跑了三天,还是有一日暮食时说起这件事,崔清晔听见后给三人说了一间文房四宝店,说是物美价廉。徐桃她们过去一瞧,这家店在一个小巷子里,同样的一刀油纸比别家便宜两文,她们需要的其他纸也都有。
虽然她们订得多,老板给了折扣,但是架不住量多,她们光是订纸就花了好几贯。还好上次盼荷宴有人给了笔墨砚台,不然徐桃她们还得再备下这些。
除此外,包装的绳子她们也是选了许久,要结实不容易散又要上档次。徐桃她们看了好几家都不满意,最后徐桃想了个办法,专门雇了张衙役娘子为首的一群妇人,教给了她们草编绳,按照五条一文钱的价格收。一条街的娘子,包括半大的小娘子都来打绳子了。半个时辰就能打大概十五条,也就是三文钱。一天下来,这收入也很可观了。唯一的缺点就是,附近的草基本都被薅完了。
徐桃还打算刻一个章,写上百年两个字,作为招牌宣传宣传。她本要出去刻,却被付洛瑶拦住了。次日,付洛瑶便将一个刻好的章递给了她。徐桃见那章上的笔画十分流畅,忙蘸了墨试了试,只见印出来的百年二字颇有风味,一点儿不输那些名家们的私章,简直喜出望外,抱住付洛瑶道:“阿洛,你可真是个大宝贝,简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啊!”
付洛瑶笑得露出贝齿,轻轻推开她不住蹭的脑袋:“行了,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只是,有一件事我得跟你商量下。”
“什么?”徐桃依依不舍地又蹭了蹭付洛瑶,这才抬起头来。
付洛瑶面上忽然飞起一阵红晕:“十五那日晚间,我恐怕要早些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