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节
随着天气晴朗,京城大街小巷的商贩也越发多了起来。
每每太阳下山时,便是最热闹的时候。
邓砚尘近来整日往外跑, 神神秘秘地说, 等房子修葺好了方才领着她过去瞧瞧,缺什么少什么再做填补。
见他花费如此多的心血在?此事上, 许明舒忍着好奇心不去打?扰他, 耐心地等候他为她精心置办的“惊喜”。
这两年来,她逐渐接手了管家权。
母亲要?照顾年幼的弟弟, 四婶婶的孩子也尚在?襁褓之中,打?理侯府的担子顺理成章地落到了她头上。
所幸,这些事由她来做并不困难。
前世, 她姑母宸贵妃生病她进宫陪伴的那几?年, 便?是由她一人学着打?理昭华宫。
陪同萧珩夺嫡的那段时间, 无论是人情关系还是金钱来往,账目记满了几?十个本子,她熬了几?个通宵也能打?理的清清楚楚。
能安安静静地算账,打?理府中琐事, 对?现在?的她而言是一件极为幸福的事。
许明舒搁了笔, 伸手舒展身体。
今日邓砚尘要?过来侯府用午膳, 想是因?为这个一贯爱睡懒觉的许明舒难得在?清晨便?自然醒。
眼见天色尚早, 她随手将昨晚没处理完的账目算清了。
窗外云淡风轻, 是个极好的天气。
她站起身换了身淡黄色的衣裙,想去正院看看母亲和弟弟。
她到时, 许明祎刚睡醒, 徐夫人正在?给他系外衣。
小孩抬着肉乎乎的小手揉着眼睛,睡眼朦胧的看着走进房间的许明舒。
幼稚花哨的衣服穿在?板着一张小脸的许明祎身上, 显得格外好笑。
许明舒走近他,拿出他平日里最?爱的小木剑在?他眼前晃了晃,道?:“亲姐姐一下,亲了姐姐就把这个给你玩。”
小明祎看着她,没有动作?。
许明舒将木剑拿得近了,“真的不想玩吗?”
小明祎还是看也未看,眼神笔直地看着她。
许明舒皱眉,她这个弟弟也不知道?像了谁,小小年纪不苟言笑。
正暗自吐苦水时,她听见弟弟口中蹦出了一个字,
“登!”
许明舒没听清,问?道?:“你要?什么?”
“邓。”
她一愣,徐夫人抱着小明祎换下的衣服走过来,温声说:“你弟弟睡了一上午,怎么也不起来,我同他说砚尘哥哥今日会来家里,你看这就记在?心里了。”
闻言,许明舒扭回头看了看小孩认真的脸。
她抬手点上他的小巧的鼻子,“你个小没良心的,自己姐姐爱答不理,倒是对?别家的人这么热情!”
徐夫人顺势推了一下她的头,“你的郎君什么时候成了别家的人了,你这丫头没心没肺的,叫砚尘听见了该伤心了。”
许明舒揉了揉头,故作?委屈道?:“阿娘,我才是你的亲女儿?呀!”
徐夫人喜笑颜开,“哎呦,我现在?看砚尘是越看越喜欢,当初他头一次和你黎叔叔来家里时,我还和你爹爹说,这要?是咱们家收养的孩子就好了。不过现在?也好,女婿也算半个儿?!”
许明舒一头黑线,敌寇心机深重早已?打?入我军内部,无力回天!
“这几?日天气好,抽时间我带你去你几?个舅舅家走走,”徐夫人道?:“当时筹备你婚礼太过匆忙,许多不在?京城的亲友没来得及告知消息,借此机会登门赔个不是。”
许明舒点头,她同她几?个舅舅联系虽少,但应有的礼数也该是有的。
正说着,外面丫鬟就进来通传,邓砚尘到了。
徐夫人连忙吩咐带他进来,许明舒也跟着站起了身。
没一会儿?,丫鬟带着人过来了,
邓砚尘今日穿着一身窄袖袍子,衬得整个人高挑劲瘦。
他平日里穿的素净,衣服无非就是那几?个颜色,黑白灰。
今时不同往日,府中人都知道?他是靖安侯府的女婿,屋里的丫鬟嬷嬷纷纷行礼。
邓砚尘上前,规矩地给徐夫人请安问?好。
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这句话在?徐夫人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好孩子,快起来吧。”徐夫人微微抬首望向邓砚尘:“我听小舒说,你身上的伤还没好,这段时间如此奔波,苦了你了。”
邓砚尘眉目平缓,“皮外伤,夫人不必担忧。”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也。”徐夫人看着邓砚尘,眸光流动,“若是你爹娘在?世,他们看了也必然会心疼的。”
徐夫人转身,朝身后的嬷嬷吩咐道?:“去把侯爷的金疮药拿过来。”
邓砚尘微微一愣,金疮药虽有奇效,但价格昂贵一小瓶便?值万金。
这几?年在?市面上基本见不到了,即便?有都是富贵人家留着珍藏的。
他跟在?侯爷身边这么长时间,刀光剑影的过来,都不曾见过侯爷用这药治疗。
思?及至此,邓砚尘忙开口阻拦道?:“夫人,不用了,我的伤已?经快好了。”
徐夫人似乎是看出他心中所想,温声安抚道?:“有了这个好的快些,也不会留下疤痕,你年纪轻轻的留道?疤在?身上终究是不好看的。”
见他面色依旧执拗,徐夫人拉过邓砚尘的手,将他手覆在?许明舒的手背上。
“一家人就该彼此想着彼此,当年我孕像差时,侯爷也是放下一切寻便?天下名医替我诊治。”
徐夫人看着眼前两双年轻的,紧致光洁的手,追忆起过往的点点滴滴。
“砚尘啊,这些话其实我早就想同你说了,如今时机合适,场合也合适。今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一样,不要?有什么负担。”
徐夫人轻柔地拍了拍他的手,“我和侯爷都是看着你长大的,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尽管和家里说,和小舒一样靖安侯府也永远是你的后盾。”
邓砚尘垂着的那只?手颤了颤,鼻间涌上一阵酸涩。
自记事起,还是头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像是草原上流浪在?外许久的羊终于看见了家的方向。
又像是赶夜路的人,一路奔波终于窥见天光。
他按住心神,抬起那只?微微颤抖的手,一字一句道?:“砚尘,多谢夫人。”
许明舒看出他神色变化,正想着怎么缓解一下,再次听见身边小明祎呼喊着,“邓!”
众人齐齐扭头看过去,见被晾在?一旁的他站起身挥舞着手中的木剑,眼神望向邓砚尘,又喊了一声:“邓!”
嬷嬷笑着把小明祎抱到邓砚尘面前,想让他喊邓砚尘一声哥哥。
可凑近了小明祎却板着脸,怎么也不肯喊。
邓砚尘摸了摸他的头,随即将小孩抱在?自己臂弯里。
许明舒看着很好笑,就说起缘由来:“我家这个娃娃鬼机灵着呢,哥哥这么肉麻的词人家可不会叫的,就连姐姐都是我哄着才能说......”
话音未落,一道?奶声传到许明舒耳边:“邓...砚尘哥哥。”
许明舒震惊地扭头看向许明祎,被打?脸的滋味她还真是头一回这么快尝过。
邓砚尘眼中带着得意,却慢悠悠地说:“我一向讨小孩子喜欢。”
说着他伸手逗着怀里的许明祎,小孩竟难得的笑了。
满屋里的丫鬟嬷嬷脸上都带着欣喜,看向这位新?姑爷的眼神也流露出赞赏。
许明舒:“...”
许明舒敏锐地捕捉他话中的微妙,问?道?:“你还讨哪个孩子喜欢了?”
邓砚尘看着她,定定地说:“这得问?你啊。”
许明舒一愣,思?索了半晌。
邓砚尘除了弟弟和正正之外没接触过其他小孩子,正正也只?会叫他邓哥哥,但他却说这得问?你啊。
许明舒猛地想起,那年他靠在?她耳侧,哄着她叫他砚尘哥哥。
她脸一红咳嗽一声,把这话掩盖了过去:“午膳好了吗,我要?饿死了!”
嬷嬷忙道?:“好了好了,奴婢这就告诉他们布置席面!”
......
午膳后,徐夫人抱着小明祎去午睡,叫他们小辈的人自便?。
许明舒搁了筷子,看向邓砚尘的眼中带着点期待的滋味。
先前说好了,他登门时会带着她一起去重月楼玩,她早就等不及了。
邓砚尘低头微微咳了一声,许明舒收回眼看见坐在?对?面的正正将自己的碗筷摆放好,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朝她们行了一礼正欲离开。
鬼使神差的,许明舒心里有些愧疚,出声叫住了他。
正正这几?年长高了不少,整个人出落的也越发像他父亲。
平日里腰板挺直,行为举止规矩有礼,不似幼时那般跟在?她身后奶声奶气的唤她姐姐了。
他虽年纪小,在?读书上倒是极为勤勉,无需人督促,每日按时去学堂,给祖母晨昏定省的请安也从未有过遗漏。
他很少再提起自己的母亲,尤其是在?许明舒面前。
凭他现在?的认知,已?经能对?当年事的是非对?错做出自己的判断。
胡氏逢年过节会派遣人到府上给余老太太送礼物,平日里嘘寒问?暖很是体贴,也会时不时的询问?正正的意见,想接他到娘家小住。
平心而论,她是一个好儿?媳,好母亲。
她离开侯府的这么长时间,不是没有动过想回来,同许昱淮复合的念头。
时常着人打?探着这边的口风,许明舒全当不知道?。
恶行不会因?为没有产生效果而被原谅,同样,伤害也不会因?为有理由而显得高贵。
若不是她撞破了胡氏的计划,她阿娘和弟弟一尸两命,她家破人亡这笔账又要?同谁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