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节

  这么多案子……刘宴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陛下,京兆府报刘文昌案凶手已经投案。”他抬起头,“另夏侯小姐向京兆府告陆异之谋害,因为都涉及墨徒,臣请三司将两案同会审。”
  皇帝看着他,冷笑一声:“好啊,你敢审,朕就敢让你审。”
  刘宴看着皇帝:“待臣审完这些案件,再请三司审臣藏匿墨徒案。”说罢重重叩首。
  ……
  ……
  刘宴退了出去,皇帝在书案后抬手按了按额头,阴沉的脸色也掩不住疲惫。
  “陛下。”内侍跪下声音哀求,“您真要休息了,不能再熬着了。”
  皇帝默然一刻:“让霍莲进来。”
  内侍有些惊讶,以往霍莲犯错在外边跪着,陛下是不理会的,反正跪也是跪给其他人看的,跪得差不多就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怎么这才跪了一会儿,皇帝就要叫进来了?
  内侍不敢耽搁立刻去外边传,霍莲听了也没有迟疑,起身走进来,然后在殿内跪下,一言不发。
  皇帝看着他问:“你不请罪吗?”
  霍莲道:“臣知道自己的罪,臣会自行了断,不用再说出来。”
  皇帝冷笑一声:“你厉害啊,有罪没罪都是你自己的事,与朕无关。”
  霍莲垂目道:“那些前尘往事,本就与陛下无关,陛下已经承受了失去亲人的痛苦,还要承受真真假假对错的纷乱,您虽然是天子,但对您也太不公平。”
  皇帝看着桌案上堆积的奏章,神情微微怅然:“我也没想过要当这个天子。”
  的确没想过。
  因为没资格想。
  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但那个亲人突然离去了,另一个亲人成了谋逆,这天大的机运就落在他的身上。
  这叫什么?天命所在……
  皇帝站在桌案后神情变幻。
  “霍莲。”他唤。
  霍莲抬起头。
  皇帝看着他:“你明知真相,这么多年在朕身边,可有怨言?”
  霍莲摇头:“当年义父让我动手,告诉我,我做的是保国泰民安,是忠君爱国,后来我在陛下跟前亦是如此,我做的都是正确的事,毫无怨言,心甘情愿。”
  他看着皇帝。
  “臣的义父的确有罪,罪当该罚,天经地义,臣从无怨恨。”
  “这一次,我说出这些旧事,也是不想让陛下被蒙蔽,做出正确的决断。”
  皇帝看着他一刻,点点头:“你说得对,有罪当罚,梁八子,你想朕如何罚你?”
  霍莲俯身:“臣请陛下罚臣,领北海军。”
  皇帝的眼微微瞪大,发出呵一声。
  不待皇帝说话,霍莲再次抬头,看着皇帝:“臣请陛下让霍莲领北海军。”
  他的双眸黝黑,有些吓人。
  皇帝犹自记得当初这少年人拎着梁寺的头颅站在皇宫大殿里,他当时作为在偏殿无所事事的又唯一的皇子叫过来,陡然看到这场面,对上那少年幽黑的双眼,真是被吓到了。
  那一双眼里没有人性,没有欲望,唯有翻滚的戾气,一旦对视,宛如能将你卷入深海不见天日。
  以至于这么多年了,他从不敢看霍莲的眼……现在么,皇帝看着霍莲,那幽深的双眼里没有了戾气,唯有平静,如潭水能看到倒影。
  “臣不是梁八子。”霍莲跪着向前一步,看着皇帝,“臣是陛下的,霍莲。”
  皇帝看他一刻,轻叹一声,握在身侧的手松开。
  “朕自有定夺。”他淡淡说,“你且退下吧。”
  ……
  ……
  皇帝去歇息了,皇城并没有陷入安静,京城还在一如既往地热闹。
  进出城池的人马络绎不绝。
  一匹黑马一个黑衣人从城门疾驰而过,速度之快,城门卫都没有看清。
  “什么人?”
  “好像是都察司的衣袍。”
  听到这个城门卫顿时不再问了,都察司么,当没看到就行了。
  西山下的村落里,积雪已经融化,村路上有些泥泞,但丝毫没有影响马蹄的速度,在村口蹲着打盹的老汉,在马蹄声传来前就睁开眼,眯起眼,待人近前,倒也没有阻拦,只摆摆手。
  “马匹不可进村。”他说,再看了眼霍莲腰里的刀,“兵器不可进。”
  霍莲没有说话将刀摘下来挂在马背上,大步向内走去。
  站在院门前,他的脚步微顿,似乎轻轻吸口气,才推门进去了。
  院子里人不多,一个女童蹲在屋檐下熬药,看到他抬手打招呼“霍都督来了。”
  霍莲还记得这个在北境见过的女童,点点头。
  陈十从室内走出来,看着霍莲撇撇嘴。
  “她怎么样?”霍莲问。
  “还好啦,真有事,这么久霍都督来问也晚了。”陈十说。
  霍莲并不在意他的阴阳怪气,他一直想来,但没有做好皇帝跟前的事,只会让她更危险。
  室内传来弱弱的女声。
  “石头哥哥。”
  陈十大喜:“小女醒了。”转身进去了。
  霍莲眼中也浮现喜色,忙跟着进去。
  陈十坐在床边,一叠声问:“饿了吗渴了吗,喝水吗?”又哽咽,“小女你终于醒了,我都要吓死了,你要是有个好歹我可怎么活。”
  床上的女子微微抬起手,似要拍抚安慰:“石头哥哥,别怕,我没事了。”
  霍莲迈进来,脚步声让床上的人声音一顿,然后看过来。
  又一次受伤后,女子的脸更加清瘦,肌肤几乎透明,她的眼有些朦胧,似乎尚未适应醒来,但很快对上霍莲的视线,瞬时凝聚,但下一刻,凝聚的视线宛如云朵般散开,她垂下了视线。
  “你站一边去。”陈十对霍莲哼了声,又对外喊,“药呢,阿猫,药呢。”
  外边有阿猫的回应声,但室内的霍莲没有站开,而是盯着床上的人,他的眼中的喜色散去,神情变得古怪。
  “你……”他猛地上前一步,盯着床上躺着的女子,“是谁?!”
  第59章 惑不解
  陈十觉得霍莲有毛病。
  有谁来探伤者第一句问人家是谁。
  你不知道是谁,你还来探望?!
  “你脑子受伤了?”陈十没好气问。
  霍莲不理会他,只看着床上躺着的女子,在问出那句话的时候,垂下视线的女子抬眼看他,但旋即移开了视线。
  “你是谁?”霍莲再次问,猛地踏上前一步。
  这一步咄咄逼人,携带着威压,陈十下意识站起来,要阻挡霍莲上前,生气骂道:“你想干什么!”
  要把七星抓走吗?
  要交给皇帝吗?
  就知道这狗崽子靠不住!
  霍莲伸手一挥将他甩开,伴着陈十的喊声“你发什么疯!”站到了床边,俯瞰床上的人。
  他对这女子受伤的样子不陌生。
  她每一次受伤都会在他身边。
  他熟悉她苍白的脸,以及干干净净的眼。
  现在躺在床上的女子依旧如此,但他的脑子里所有声音都在叫喊,她不是,她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人。
  他认识的那个人,眼里透彻清晰,没有半点阴霾黑暗,而且会直视他,将自己毫不掩藏地呈现在他面前,但现在她回避了他的视线,他看不到她的眼……
  或许他该扶起她,抱着她,给她喂药,就像以前做过的那样,但他的手根本伸不出来,身体的每一处都在狂喊,陌生人,陌生人。
  怎么会是陌生人呢?
  怎么会是陌生人呢?
  “你是七星吧?”霍莲缓缓问。
  “霍莲,你什么意思!”陈十在后喊道,“我妹妹不是七星,你是啊?”
  院子里的其他人也都进来了,阿猫捧着药碗不解又好奇地看。
  霍莲不理会他们,只看着床上的人。
  床上的女子转过来,迎上他的视线:“我是七星。”
  霍莲心中的迟疑疑惑在这一刻落定,他看着这女子的眼,只觉得整个人都沉了下去。
  她不是。
  她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七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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