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宝嫣早有预感,退回了一奁胭脂香膏,有人肯定会来?找她麻烦。
不是今日就是明日,良久没出现,她还以?为这事?真过?去了,没想到他还是来?了。
新?妇担惊受怕地背靠墙壁,他有一点动作,就情不自禁把眼睛闭上了。
她以?为,他会对她动手不成?
陆道?莲:“晏子渊能来?,我就不能来??还是,打搅到你夫妻二人了?”
宝嫣觉着他说这话好怪,一本正经,却像个拈酸吃醋的妇人,她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吗?
宝嫣:“不算打搅,但你吓着我了。一声不吭地便出来?,小观呢,是不是你那下属,把她带走了?他会不会伤她?”
宝嫣佯装镇定,到处张望,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不给她逃避的机会,强迫地扳了回来?。
几分灼热的气息贴上她的嘴角,那张斐然的俊脸离得她很近,邃目平静冷冰,像夜色下的湖面?。
陆道?莲端详她,就如在端详一个是否情窦初开的女娘,搜寻着其中端倪。
“哪里来?的小菩萨。”陆道?莲淡淡讥讽:“你现下难道?不该自求多福,还有心思担忧别人。”
宝嫣害怕道?:“你想做什?么,这里可不是在巷子,是在晏家,我大喊一声,就会有府兵过?来?,你也不想惹上麻烦吧?”
果然在窝里的就是比在外头的要横。
要不是陆道?莲按住她肩头的手,能轻易感觉到掌心底下畏惧到微微轻颤的动作,真要以?为宝嫣胆子变大了。
一声冷嗤过?后,“喊吧。”陆道?莲命令。
宝嫣不信他居然敢这么为所欲为,没有一丝忌惮,刚要张嘴,就被两根并进的指头压住了口?舌。
像搅混水般,陆道?莲略带教训地冷淡问起:“还喊吗?”
宝嫣被弄得整个难受起来?,眼泪都崩了出来?,推推不出去,喊喊不出声,只憋屈得想哭。
“呜呜。”放开。
她呜咽着摇头,喊人是他要她喊的,真正听话准备叫人时,他又欺负她。
宝嫣揪的陆道?莲臂膀上的衣服直发皱,边拽边拍,让他别堵着她嘴不说话,嗓子眼都隐隐作痛了。
手背被滴了几滴热泪,来?寻她麻烦的出家人缓缓地收回手指。
宝嫣捂着喉咙咳嗽,无意一瞥,就瞥到陆道?莲盯着她,有意把刚刚在她嘴里弄过?的两根指头慢慢放到了自己嘴边。
宛若吃糖一般尝着,评道?:“还是不如你那有滋味。”
宝嫣顷刻间领会什?么是“那”,浑身发红发热,似注入了一股滚烫的水,她哑着嗓子轻斥:“你怎这般下流无耻,你究竟是不是晏家子嗣,怎么与你弟弟那般不同。”
讲,讲话简直不堪入耳,充满世俗之味。
宝嫣一般不发脾气,说话也不尖锐刻薄,可是今夜有了晏子渊和?陆道?莲作对比,两人都谈不上多好。
但晏子渊好歹是斯文些的做派,哪像这个人这样轻狂,她道?:“怪不得他在晏家是身份高贵的少郎君,你却是一个狂妄无礼的寺僧,你二人即为兄弟,可身份天差地别,难不成就是因为自小惹得婆母不喜欢,所以?才将你送到寺里出家去。”
好胆。
谁敢信这是一直以?来?懦弱无比的新?妇说出来?的话,她简直是毫不留情地往人心肝儿上戳。
就在附近捂着小观嘴的庆峰,脸色都又惊又吓。
新?妇何敢这么骂师叔,她晓得什?么,她知不知道?师叔当不上晏家少郎君不是因为被贤宁不喜,而是……
宝嫣报复性地说出来?心里畅快了,可面?前的人却沉默如斯,背着光,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是悲是怒。
他在这一刻寡言的就像一座坚硬的石像伫立在她跟前,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连耳边的风都是轻轻的。
良久。
在宝嫣逐渐感到不安,后悔自己是不是不该说太重时。
被她骂过?的陆道?莲终于?发话了,“我没有母亲。”
通常被忽视和?不被偏爱的子嗣,都会嫉妒自己兄弟憎恨偏心的母亲。
陆道?莲说这句话,就和?这种情况一样。
他怕是,因为不满贤宁对晏子渊的偏爱,连这种诅咒的话都说出来?了。
宝嫣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真的是太刻薄了,没在黑暗中,面?无表情的出家人,连话音都漠然麻木了。
陆道?莲:“你说得对,我确实是刚出生不久,就从家里被送走了。”
宝嫣在此刻呼吸了一口?气,却好似被闷住了。
连喉咙都被堵上,刚出生不久?就是不曾在晏家长大的意思么?
那么小,陆道?莲还是个婴孩,晏家就不要他了?
贤宁,贤宁怎么舍得。
晏家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宝嫣在荒谬中愣怔。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嗓音不冷不淡地询问。
宝嫣试图想从陆道?莲脸上看出一丝悲伤,奈何什?么都没有。
她什?么都没发现,但是毋庸置疑,作为儿女即使不是被生母厌弃,就算是家族不接纳,那绝对是件极为让人伤心欲绝的一件事?。
陆道?莲不可能不伤心,只是不想表露出来?罢了。
怪她,也是没办法,谁叫他方才太讨厌,宝嫣都是被他逼的。
她忍住对陆道?莲心生的一丝歉疚,擦着嘴,撇开眼神?回道?:“你如今也该知晓,被人羞辱是什?么样的滋味儿了吧?”
大抵是心里过?不去。
宝嫣补充道?:“你,你下回记着些,说话别再这般无礼孟浪……”
灯笼落地的声音引得宝嫣抬头,她惊愕地望着陡然转身离去的高大背影。
陆道?莲根本懒得听她说完剩余的话,就独自走了。
洁白的僧衣隐隐透露出一丝朦胧的光,孤寂的身影走得慢且稳重,身后的背云在檐角光影的照耀中,轻晃起青绿的穗子。
小观被庆峰放开,武僧朝这边赶来?,路过?宝嫣欲言又止,眼神?仇视如对罪人一样,跺脚冷哼一声,便跑远了。
“女郎。”直到小观惊慌失措地找到她,主?仆二人相?互搀扶。
宝嫣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背后已经凉沁沁一片,差点靠墙滑倒地上去。
宝嫣目光一直放在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陆道?莲离去的方向上,他今夜过?来?,难道?就只是为了羞辱她吗。
如此,那也算扯平了。
可是为何,她内心也没有那股打了胜仗的滋味,反倒感到些许的沉重和?悲凉。
“小观,我说错了吗?”
不可口?出恶言,伤害他人,她是不是犯了口?孽,也伤了人心。
因为这事?,宝嫣回去后依旧神?思不宁。
这种情况甚至持续到她去了贤宁的院子,在侍奉婆母时出了岔子。
“少夫人这是怎么回事??竟将长公主?最心爱的玉盘打碎了,还有这匹绢丝,怎么也弄脏了?这可是今日才送来?给长公主?过?目,要用来?做明年?夏裳的料子。”
在贤宁的屋内,两个奉命盯着她的侍女一开口?,便引来?一堆人涌过?来?。
管事?拨开她们,看到了哑口?无言的宝嫣,顿时便如终于?抓住她把柄似的,冷冷一笑:“对不住了少夫人,这些损失奴婢们承担不起,只得禀告长公主?殿下,听她发落。”
恰巧贤宁从宝嫣公公的院里回来?。
一进门撞见?这副架势就问:“出什?么事?了?”
犹如等到主?心骨般,管事?和?诸多侍女回身朝贤宁行礼,“回长公主?的话,是少夫人,一时间不小心,将您钟爱的玉盘打碎了,还有明年?做夏裳的绢丝,也毁了。”
宝嫣都忘了当时是怎么不小心打翻玉盘的了,好像是侍女给她倒了杯茶水,请她喝。
宝嫣分神?在想事?,一不注意,她身边就掉了样什?么东西。
低头一看,据说是上供进献的石榴红琉璃盘,碎成了一小片一小片。
宝嫣惴惴不安的抬眸和?从人群中走过?来?的贤宁对视,“阿母,我我不是有意的……”
贤宁听而不闻:“来?人,教教她规矩。”
“一个少夫人,可不能疏漏了礼仪。”
烈阳下。
被贤宁命令,盯着她的出身宫廷的侍女,将一个盘子放在宝嫣头上,然后恭敬退到一旁:“还请少夫人,学习宫廷礼仪,不到两个时辰,不得歇息,也请少夫人,以?后切莫再毛手毛脚了。”
如此盛烈的日光,不说热,就是呆久了都能将人烫伤。
宝嫣却要在这种气候下,练上两个时辰之久,一刻都不能少,旁边小观快急哭了,想去搬救命,却被早有准备的侍女给拦下,不许她离开这里半步。
烧雪园。
听着暗中观察新?妇动静的死士汇报完情况,含着草根听完的庆峰粗野地挥挥手,靠着墙,瞥着窗户大开的内室。
一道?人影正在里头打坐。
庆峰:“好了,在日头下学习宫廷礼仪,与我等有什?么干系?我等粗鄙之人,想学还学不到呢。这算什?么受苦?”
瞄一眼师叔没反应。
庆峰放下心来?,看来?那新?妇说的话,的确将人伤到了。
这也算因祸得福,多亏了新?妇口?出恶言,不然他还得费尽一番心思,才能使得师叔回到正道?。
就这么断了吧。
庆峰:“以?后那边的事?,不管香的臭的,都不用过?来?禀告了。”
他这般安排,一直到死士无声离开,卧榻上身影清冷的陆道?莲都不曾睁开漆黑冷厉的双眼。
他好像万般不关心,对那新?妇也是真不在意了。
如今宝嫣每日最怕的就是见?到贤宁了。
她以?前把这位婆母想得实在太简单了些,以?为只要不让她捉住把柄就好,可是任她再小心翼翼,还是遭了算计。
宫廷礼仪,说出去多冠冕堂皇,学这规矩是为她好,讲不好日后还能上京面?圣。
是宝嫣该学的,连晏子渊都没法替她拒绝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