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节
*
高玲珑留了二妹在家里招赘婿,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二妹第一胎生了个女儿,二胎得了儿子,高玲珑对于生男生女生无所谓,只是小夫妻俩喜欢儿女双全。
这时候距离李启根没了已经两年,此时李老头只剩下了一口气,郭氏也老得身子佝偻,走路都慢吞吞。其实两人并没有到这种地步,只是儿子乍然没了,他们的打击很大。
在这段期间,两人不止一次的找上门想要让几个孩子认祖归宗,高玲珑每次都把他们赶了出去……在世人的眼中,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于是,为了姐妹几人不被人指责,高玲珑从不对他们下死手。
两人不消停,私底下又去找了姐妹几人,可惜,姐妹几人早已看清楚了他们的真面目,并不愿意与他们多说。平时那都是能躲则躲,认主归宗更是想都别想。
二妹生孩子,高玲珑办了满月宴。
几乎整个镇上的人都来了,村里人也来了不少。郭氏混在人群里想要进来,刚到门口就被高玲珑给撵走了。
两人也不离开,就在门口蹲着。
客人们身为外人,也不多劝 ,假装没看见。
高玲珑其实故意的,让外人看清楚她对这两人的态度。回头他们做的事情才不会跟母女几人扯上关系。
等人都走完了,郭氏颤巍巍上前。
她真的老了许多,满脸的皱纹就不说了,牙都掉了一大半,站在那里摇摇晃晃,仿佛随时会摔倒。
高玲珑从头到尾没有伸手去扶,就默然看着。
郭氏满脸的期待,问:“我听说二妹是招赘,那孩子是不是应该姓李?”
高玲珑扬眉,没想到他们是为此而来。不过,孩子跟谁姓,她本也不在意。闻言笑道:“孩子已经取了名,姐姐何文秀,弟弟何文定!”
李老头站着都费劲,蹲在那里没精打采,听到这话,忍不住出声:“怎么能姓何?”
“怎么算也不能姓李啊。”高玲珑似笑非笑:“曾经你们不拿姐妹几个当一回事,如今想靠他们传宗接代。做梦!我把话撂在这里,哪怕以后几个女婿不在乎孩子跟谁姓,就算孩子跟了姐妹几人的姓氏,那也是跟我姓何,与李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话说得慢,语气不容商量。
李老头“噗”地吐出一口血。
郭氏忙转身去扶,可身子不太灵便,自己的脚拌着了脚,结结实实摔了一跤。她回过头:“你……你故意的?”
高玲珑颔首。
这一瞬间,本就苍老的二人愈显老态。
分别之后,李老头当天夜里就没了,郭氏又熬了半个月,同样撒手人寰。临走时放下了话,谁帮她办丧事,家里的地基和田地就给谁。
说到底 ,到了临死,她还是没放弃,还是想让姐妹几人认祖归宗。
有李家的长辈知道她的心思,在她还剩下一口气时,来了好几个人找高玲珑谈话,言下之意,让二妹回去牵头办丧事。
高玲珑拒绝了。
爱给谁给谁,姐妹几人不稀罕。
郭氏是睁着眼睛走的,临走前一直看着大门,期待着母女几人出现,可直到她撑不住,也还是没见母女几人的人影。
她后悔了。
撑着最后一口气,她冲着长辈道:“麻烦您帮我办后事……之后把地卖了,银子给……给二妹,让她……让一个孩子姓李……”
村里的长辈还算公正,那边人一入土,就找到了前来磕头的二妹。
看着摆在面前的二十多两银子,二妹没接,也不管银子去处,抬步就走。
最后,银子被李家侄子瓜分……这也是老两口最怕的结局。
若二人泉下有知,怕是又要气一场。
第90章 继子媳妇一
耳边还有大梅姐妹几人悲痛欲绝的哭声, 高玲珑已经回到了古色古香的屋中,面前站着一身破旧浑身是伤狼狈不堪的何葱花。
此时的何葱花满脸的笑容,冲着她鞠躬:“多谢。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几个姑娘, 怕她们被李家养得胆小不敢为自己争取。你是个会教孩子的, 真的谢谢你。”
她满脸都是感激的笑容,身形渐渐消散。
*
高玲珑睁开眼睛,发觉自己跪在一个满是檀香味的屋中,面前还堆着一大盆豆子,红豆绿豆黑豆交错, 边上放着三只碗, 里面各放着大半碗分出来的豆子。
原身这是在捡豆子?
一有知觉,她发现自己大腿以下又麻又痛,根本就不敢动弹,脖颈和腰也痛得厉害。
“别愣着,赶紧捡呀!”身边传来一个婆子凶巴巴的声音。
高玲珑循声望去,婆子四十岁左右的年纪,满脸的横肉, 眉毛又黑又粗,看着就特别凶。对上她的目光, 一挑眉道:“看什么?别看我,看豆子呀!今天捡不完这些, 别想睡觉。”
与此同时, 高玲珑察觉到了肚子一阵饥饿, 腹中如雷鸣一般。已经不知道饿了多久。
婆子也听见了, 冷笑着一脚踹翻了她脚边的食盒, 里面的饭菜随之打翻,虽然已经是凉了的, 高玲珑还是在闻到那味道时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想吃呀?看你今天是捡不完了,搞快一点儿,看能不能赶上明天的早饭。”婆子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又扬声吩咐:“来人,把这些拿去喂狗。”
又看着高玲珑嘲讽道:“这么差的伙食,实在委屈了门口的大黄。”
听着这些话,高玲珑用手摸了摸袖子,细滑的触感传来,转头间能感觉到头上的步摇……原身确定是主子没错。
可主子跪着,下人站着就算了,还一脸张狂颐指气使……这主子的日子,过得可真憋屈。
大门打开,一个小丫头进来低着头收拾了地上的狼藉,很快就溜了。
那婆子看高玲珑直盯着门口,几步过来踹了一脚盆子,满脸不屑:“别看了,把豆子分完,应该能吃上明天的早饭。”
高玲珑垂下眼眸,但凡是需要她来过半辈子的人,那都是受了冤屈的,并且本身不会是坏人。也就是说,捡豆子并不是原身犯了错,只是有人故意折腾她罢了。
捡个屁的豆子!
不干!
原身跪了这么久,又没吃饭,晕过去也正常。
高玲珑本身是大夫,那真的是说晕就晕。倒下后婆子吓了一跳:“你可别装死啊,起来捡豆子。”
不管她怎么喊,高玲珑都不动弹。不知道原身跪了多久,反正这会高玲珑只觉得浑身疲惫,干脆闭眼真的睡了过去。
原身姜月娘,家住流水村,祖辈包括她的双亲都是地里刨食儿的庄户。她上头两个哥哥,最小的哥哥都比她大七岁,而家里的地不算多,她从记事起,就不用和村里的姑娘一样下地干活,只在家里做饭洗衣打扫。
一天没个空闲,但这些活计已经比村里其他姑娘要干的活轻省得多。至少,她洗衣都是挑早晚去河边,白天不用跑出去对着大太阳晒。因此,长到十四五岁,她肌肤白皙,而一白遮百丑,加上五官还算精致,她算是村里有名的一枝花,就算在镇上,也有几分美名。
整个镇上包括好几个村的媒人几乎踏破了姜家的门槛,姜家本想着在这其中挑个家世不错的人家将闺女嫁过去,好歹能拉拔一下两个儿子……这一日,城里的媒人登门了。
姜家知道自家姑娘长得好,家里的活儿又一把抓,做的饭菜味道不错,身形不瘦,一看就好生养。一定能够找个好人家。但却没想过能引来城里的人求亲。
那可是城里啊!
在看见二十两的聘礼后,姜家确定提亲的柳家公子没有暗疾,欢欢喜喜地答应了婚事。
村里的年轻人谈婚论嫁,从提亲到将姑娘娶进门,能花个二两那都是算是看重。这可是二十两,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就跟天上掉馅饼似的,怎么可能不接着?
姜月娘心里却没底,她不知道柳家看重自己什么,听说住的是三进的宅子,铺子都有十来间。底下还有下人伺候……爹娘包括村里的人都说她有福气,嫁过去就有人端茶倒水。她听着这些,心里越想越慌,自认为没有这么大的福气。
可婚事定下,由不得她反悔。前后有六个月,她才被迎进门。
出嫁那天,她才看到了自己的夫君柳壁。身形修长,五官端正,不胖不瘦,一身大红吉服衬得他肌肤愈发白皙,比镇上的那个秀才还要斯文有礼,一举一动带着富贵公子才有的雅致。只一眼,姜月娘就羞红了脸。
此时的她以为自己就跟村里人口中说的那般是有福气的,未来夫君不光家世好,人也长得好。
直到去城里的一路上,她才隐约发现柳壁似乎不太高兴。拜堂成亲时他一点也不欢喜,面对外人的调侃,还险些发了脾气。
说实话,村里的人成亲那天调侃新郎官比这过分多了,但不会有人生气。姜月娘没见过世面,却也知道这些人应该不会故意在大喜之日开很过分的玩笑……归根结底,还是柳壁不想娶她。
果不其然,送入洞房之后柳壁再也没有了先前的耐心,不等媒人说吉祥话,直接就将盖头挑了。
要知道,哪怕是在乡下,拜堂成亲之后挑盖头前后,都有许多规矩。从拜堂的屋子出来到新房,跨一个门槛就要说吉祥话,挑一个盖头至少要说五六次。在这样的大户人家,媒人的话应该更多才对。结果呢 ,柳壁一路拽着红绸像逃命似的,进门后直接挑了盖头转身就走……从头到尾没有细看她一眼。
她心头顿时咯噔一声。对这门婚是满心的期待被这一盆凉水浇了个透心凉。
果不其然,柳壁是不喜欢她的。姜月娘心里很委屈,不喜欢就不要娶呀。
后来她才知道,柳家之所以会给柳壁定一个乡下姑娘,纯粹因为柳夫人是后娘。后娘对孩子能有多真心?尤其柳夫人自己的儿子只比柳壁小几个月。这样的情形下,柳壁的妻子身份自然是越低越好。
而柳壁被摁着接受了这门婚事,心里能高兴才怪。
那天之后,姜月娘在府里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连下人都可以踩她一脚,她自己也不懂得大户人家少夫人该有的规矩,不晓得等着人伺候自己。她一开始做事,更惹人看不起。
反正,日子艰难得很。
柳壁不愿意回来,新婚前几天都不在家中,后来被柳夫人汤氏说教了一顿,回来与姜月娘圆了房。饶是如此,他也不爱与姜月娘多说,一月能有十天回房就不错了。
这样的情形下,姜月娘还是有了孩子,十月怀胎,在即将临盆时摔了一跤,孩子不算早产,却也着实将她折腾得不轻,九死一生才生下了儿子。她被伤了身子,彻底不能生了。
柳壁对她并未多少怜惜,只是接手了孩子,孩子身边伺候的人全部都是他一人安排。不许姜月娘插手。就每日让她见上一面,想抱孩子也得在奶娘的看护下。
至于汤氏,那是三天两头的欺负她,做错了要受罚,没做错找个理由也要罚她。
姜月娘的日子堪称水深火热,她以为自己比婆婆年轻,早晚都能把她熬死,到时应该能轻松几分,可是,终究是妄想。
“大夫,如何?”
“夫人劳累过度,需要补养,得多吃肉蛋,一日三餐要定时定量,最好是静养一段时间,少思少虑。”大夫一边嘱咐,一边提笔开方。
高玲珑听在耳中,只觉得讽刺。柳府上上下下大概有三十多个人,他们若是诊脉,都不会得这样的医嘱。姜月娘一个主子,却劳累过度营养不良,也是好笑得很。
这些医嘱细论起来好像也没有多大的毛病。因此,大夫一走,婆子关上门后转身就来掐高玲珑的人中。
婆子的手还没碰到高玲珑的脸,她就睁开了眼睛。
眼神清明,里面满满都是冷意,一点儿也不像是大梦初醒。婆子被这样的眼神给镇住,反应过来后,又觉得没什么好怕,甚至是有些恼怒于自己方才那一瞬间的恐惧,声音冷冷道:“夫人,豆子还没捡完。”
高玲珑抬手,捡起床边的花瓶,猛地朝着她的头敲了过去。
婆子额头一痛,整个人都惊呆了。捂着头半晌回不过神,惊怒:“去将大夫请来,夫人疯了,正在发癔症。”
高玲珑这一次直接将摆花瓶的小桌子都捡起砸了过去,砸得婆子吱哇乱叫,她却还嫌不够,斥道:“混账东西,张口污蔑主子。你,给我掌嘴二十!”
她指的是姜月娘身边的另一个婆子,此人姓周,存在感极低,脑子有点不够数,别人让做什么,她只听命行事。
之前都是听刘婆子,也就是挨打之人的吩咐,此时听到高玲珑的吩咐,有些踌躇,不知该不该动手。
高玲珑见状,冷笑一声:“身为下人,不听话是要被发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