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节

  嘶——她猛吸了一口气,而后缓缓吐出。
  为了不再发出声音,她紧闭了口,银牙几乎被咬了个粉碎,一手紧攥成拳,骨指捏的发白,一手抓住他的衣服,揉皱、扯烂。
  天空月明星稀,月光通过大开的窗户照进来,洒了满地清冷的银光。
  在月光照不到的昏昧角落,灼热的空气暗流一样四处涌动,落针可闻的静寂里,偶尔能听到一声压抑的喘气音。
  娇弱无力,却又撩弄心弦。
  时间被拉的很长,每一息都那么磨人,谢衍背脊紧抵着床,仰头靠在床柱上,视线落在雕花繁复的藻井,凝神屏息。
  直到怀里的那颗小火球慢慢散去炙热,软绵绵瘫在臂弯,他那根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
  低头只见那姑娘皮肤白的像雪,唇色红艳的欲滴,额头上还残留着汗珠,两鬓的头发濡湿,凌乱的黏在脸上。
  他伸手从怀中取出帕子想给她擦汗,却发现那张贴胸的绢帕早已被汗透,于是将外袍的袖子挽起,用雪白的中衣袖口一点一点为她擦去汗水。
  曲筝浑身被拆了骨头一样,绵软无力的枕着谢衍的胳臂躺着,还好体内的热慢慢散去,心里不再煎熬。
  她艰难的张开被水打湿的长睫,看到了谢衍。
  他衣服扣的严丝合缝,正抵头帮她擦汗,神情专注而认真,黑夜让他的五官看起来更立体丰逸,每一个棱角都在展示他作为成年男子的压抑克制。
  曲筝刚刚恢复的脸色突然又涨的通红,微偏了头,避开他的手。
  谢衍停下,幽邃的眼眸脉脉注视着她那张洇红的脸,喉结止不住缓缓一滑。
  “好受点没有?”他温声开口,暗哑的嗓音和他正襟危坐的样子完全不符,暴露了他在方才那场荒唐中并非外表展现出来的一本正经。
  曲筝慌乱的把头埋起来,却也只能藏在他的胸前,鼻息口腔被他身上淡淡的干爽气息淹没。
  她尝试挣扎着推开他,四肢却软的像面条。
  谢衍见她娇羞又避无可避的样子,嗓音忍不住闷闷一笑,情不自禁捏了捏她软软的耳垂。
  上一世床帷之中她若害羞,最红的就是耳朵,他总忍不住去捏一捏。
  如今感受着那又小又软的身体,他一瞬恍惚,仿佛这就是前世,他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床上他欺负的狠了,她会悄悄的溜下床,被他捉在地板上,拉着坐进怀里继续。
  曲筝原本已累的虚脱,被男人暖热的身子熏的几乎要睡着,但当他微砺的指腹碰到她的耳垂,她瞬间清醒过来,嗓音颤抖的叫了一声,“公爷。”
  谢衍的手在她耳垂上一触即离,翻涌的眸子在听到那声“公爷”后又腾了几波浪涌,而后才渐渐平息。
  他知道曲筝在怕什么,他也怕。
  怕前世的那些记忆把他推向彻底失控。
  “嗯?”他换上波澜不惊的表情,小声问,“是不是累了?”
  他抱着她从地上站起,而后转身撩开床帐,小心翼翼将她放到那张硕大的圆床上,躬下身子问,“你先在这里躺一会,我去提桶热水来。”
  他黑漆的眼睛真诚清亮,不带一丝邪念,曲筝眸中的戒备慢慢放下,嗫嚅着道了声,“谢谢公爷。”
  初春的夜风也不算凉,吹动软纱床幔像涟漪般在男人身后起起伏伏,在晦涩不明的光线里,徒增了几分旖旎。
  两人的视线凝滞在一起,谢衍干咽了下嗓子,喉结一动,那种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
  曲筝心里猛然一颤,悄悄转开视线。
  谢衍也敛了目,又掀开看了她一眼,才起身下了楼。
  曲筝听着他的脚步声消失在楼下,翻身滚进床褥里,想起今夜种种,又恨不能刨个坑把自己埋了。
  谢衍很快就提了桶热水上来,倒进屏风后头的木盆里,又备好香胰、浴布、软鞋,而后拿了一件白色中衣对她道,“府中没有女子衣服,你先换上我这件,天明后我再让文童去买女子新衣。”
  床帐内传来曲筝小小的一声“嗯”。
  谢衍把中衣放好,又关闭所有的窗子后,就起身下了楼。
  曲筝等他走后,才从帐内探出头,确认室内确实空无一人,忙踮着脚尖走到屏风后,她身上黏糊糊的,想尽快洗去。
  洗干净后,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穿了谢衍的中衣。
  衣服软软的,应该是他穿了洗过水的样子,此刻她又累又困,实在没有心情计较这种行为算不算暧昧。
  她扯了块棉巾,边绞头发边往床边走,坐在床上,头发只绞了个半干,眼皮就支撑不住,歪在引枕上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之间,好像感觉有人在旁边拿棉巾帮她擦头发,手法很温柔,她想掀开眼皮确认,无奈太累,挣扎几番又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
  *
  翌日,谢衍虽迟迟未出现,户部却翻了天,一大早御史台的人就奉辅国公的令,搬走了所有的账册,一众人等都原地待命,等候提审。
  顺安帝得到消息后想插手,无奈御史台证据确凿,近半年来户部开支和往年同期相比出入甚大,已经到了非审不可的地步了。
  其实户部那点事朝中明眼人都知道怎么回事,只是涉及陛下没人敢置喙罢了,有那耿直的想弹劾,也撼不动户部这座大山,只有此次辅国公谢衍亲自出手,才得以进行。
  这边顺安帝晌午刚在勤政殿大发雷霆,午后谢衍去补奏折的时候,他却心平气和,脸上甚至还能挤出笑来,仿佛完全不介意谢衍的先斩后奏。
  谢衍觉察到顺安帝的反常,眸光凝了凝。
  顺安帝请谢衍坐下,给他介绍下首坐着的白须老人,“这位是静虚山凌霄道人,道法甚高,专门下山助朕炼丹的。”
  谢衍礼节性的拱手行礼。
  凌霄道人却热情的走到他的跟前,一伸手道,“久仰辅国公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器宇不凡,不知老道可有幸为谢大人看个手相。”
  谢衍以前根本不信什么怪神乱力之说,可自从他重生以后,对这些东西也没那么抗拒。
  他很有修养的展开手掌,递了过去。
  凌霄道人一手拖着他的手掌,另一只手自然而然的沿着他的掌纹向腕部比划,半晌才松开道,“谢大人果然有福之相,此生必是人上之人,富贵荣华不缺,只是这情路坎坷,需多费些心思。”
  谢衍淡淡瞥了他一眼,没表情的恭维一句,“谢道长提点。”
  谢衍递了奏折,没多停留就离开勤政殿,走出不远他总觉得这道士透出出一股子邪气,吩咐胡叔,“去查一查。”
  勤政殿内,看着谢衍的身影完全消失,顺安帝迫不及待的问凌霄道人,“道长可看清楚他的脉象了?”
  凌霄道人摸了摸自己的胡须,颇得意道,“禀陛下,看清楚了。”
  这时萧国舅从背后的屏风转出来,急声,“那么道长就别卖关子了,请速速道来。”
  凌霄道人噗通一声跪下,冲顺安帝道,“贫道给陛下道喜了,此人正是百年难遇的真龙天脉,用他的骨血制成仙丹,服下后必能千秋万岁,不老不死。”
  顺安帝惊的从龙椅上跳起来,“此话当真。”
  凌霄道人对天发誓,“千真万确。”
  萧国舅欢喜的忍不住搓搓手,和凌霄道人跪在一起道,“此乃天佑北鄢,陛下若能长生不老,也就不必烦恼子嗣问题,陛下可不能再心慈手软了。”
  顺安帝沉默,萧国舅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要他斩杀谢衍,可是那毕竟是大长公主的儿子,他下不了手。
  当年是长姐排除异己,将他从卖苦力的泥腿子一举推上皇位,他怎能不心怀感激。
  后来知道她身上流动着真龙血脉,他为了保住这来之不易的荣华富贵才对她动了杀机。
  长姐死后,他十年都不敢面对谢衍,后来也是见萧家越来越不把他放在眼里,而这个外甥又越来越出挑,凭自己的力量走到他的面前,他才重用了谢衍。
  如今,他不想再对不起长姐一次,面色犹豫的问道,“取他的血炼制仙丹不是就够了,不一定非要他的性命。”
  萧国舅面色一边,目眦道,“陛下可要三思啊,这天脉对皇位有很大的威胁。”
  顺安帝面有难色,半晌才道,“若是圈禁了他,令他永生不能回京呢?”
  萧国舅可没顺安帝这么乐观,他知道以宫北先生和霍将军为主的长公主旧部,已经围绕在谢衍身边重新联合起来,这股力量足以颠覆朝堂。
  但他怕自己再劝引陛下怀疑自己,给凌霄道人使了个眼色。
  凌霄道人会意,忙接话道,“陛下宅心仁厚,是社稷之福,但是以贫道看来,单单取血不足以制成长生不老的丹药。”
  顺安帝眼睛一瞪,问,“为何?”
  凌霄道人回道,“贫道刚才摸谢大人脉搏的时候,发现他的脉象很弱,应该是在轮回转世的过程中受过重创,只留着细细一脉,转到这一世弥补缺憾,这么弱的天脉,若想有长生之效,非但要用尽其血,还要砸骨取髓才够用。”
  顺安帝吓的跌坐回龙椅上,喃喃,“怎么会这样。”
  凌霄道人继续道,“陛下方才可见他后脑有白发,真龙之脉上承于天,若是强脉,百年之身都不会见一根白发,而他细若游丝的脉搏,能续多久的命都未为可知。”
  顺安帝举棋不定,索性对萧国舅道,“你来安排吧。”
  萧国舅和凌霄道人对了个眼神,恭声领命道,“三日之后是犬子弱冠礼,届时倒是个好机会。”
  顺安帝闭目,算是默认。
  *
  谢衍从皇宫出来,直接回了公主府。
  听文童说那姑娘还没醒,唇角忍不住勾了勾,拎了一个茶壶和茶碗上楼。
  上到三楼,见床帘已经撩开,曲筝正坐在床上对着窗户怔愣。
  他将茶壶茶碗放到桌上,倒了一碗,端着走过来问,“在想什么?”
  曲筝不知谢衍何时进来的,先是唬了一跳,而后面露不解道,“太阳怎么从西边出来了?”
  男人胸腔一震,清浅的笑声从喉头溢出,抬睫觑了她一眼,“现在是午后。”
  午后!
  曲筝眼中的神情瞬息万变,她竟然在谢衍的床上睡到了午后?
  她昨晚原本只打算眯一会,等恢复体力后,趁着天未亮再悄无声息的回府,这...估计阖府都知道她昨夜夜不归宿了吧。
  她一向不是贪睡之人,昨天怎么就...谢衍见她眉头拧成一团,满脸困惑,耐心的同她解释,“昨夜药劲发作消耗你许多元神,再加上...”他话说一半突然感到那小姑娘锐利的目光,不动声色的改了口,“再加上元宵灯会你走了很多的路,体力亏损大,这才一睡不起。”
  曲筝那颗提到嗓子眼的心又落回肚里,昨夜发生的事她不想再提一个字,已强行将那段记忆抹去。
  所以也不准谢衍提。
  谢衍似乎也心领神会,没有再说这茬,将手里端着的茶碗递了过去。
  等曲筝浅饮了一口,他又将茶碗接回,放在床头几上,而后看着她一头黑绸般的长发慵懒凌乱的披散着,随手从袖中抽出一根藕荷色的发带,沉声,“把头发挽起来。”
  曲筝看那发带有点眼熟,接过来,拿在手里端详。
  “发带是你的,你同我提和离那日落在书房了。”谢衍声音微微发苦。
  曲筝这才想起,那日从望北书斋回来,怎么都找不到这条藕荷色发带,原来是拉在他那里了。
  只是为何他随意就从袖中掏了出来?难道他一直带在身上?
  她边胡思乱想,边把手背到脑后绑发,无奈她力气还没完全恢复,做起来有点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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