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第16章
  伊九伊和何嗣音通电话, 何嗣音告诉她,他找到了何擒云的旧稿存货。但是,是手稿。他会送过来。
  伊九伊心想, 这都不是问题,甚至不用编辑出马, 找打印社那边录入一下就好,于是想也不想就接受了。
  挂断电话后,左思嘉提出隔天去接她下班。伊九伊迟疑片刻,脸上滞后地浮起笑容, 询问道:“有什么理由吗?”
  “没有,”车子行驶平稳, 左思嘉抽空望了她一眼, 马上又回过头,“明天刚好要去你们公司。”
  她问:“有什么事吗?”
  他说明:“你们那边有个纪录节目,和我这边搭上线了。我看你不是经常开车。”
  伊九伊是不喜欢开车,她嫌一路老要费心累,平时要么走路, 要么就打车。他这么说,倒是也有几分做好事的风格,和他之前的作风也相符。
  隔天上班, 何嗣音送手稿过来, 伊九伊本来完全可以让他放在楼下, 他方便, 她也利索。但在楼上工作太忙, 伊九伊想找个机会喘口气, 干脆叫等他一下,下楼当面取。
  何嗣音最近在gap中, 他本来也是个慢性子,比较悠闲。离开公司的时候,他签了竞业协议,有一笔能让自己开开心心休息一段时间的钱,送东西什么的,对他来说就是出门散步的机会。
  他是和夏郁青一起来的。夫妇俩准备等会儿去看家具店。他们正在门口说着话,一回头,就看到一个穿法式连衣裙的女人朝这边走来,笑容有种沉静的妩媚。
  伊九伊买了两杯咖啡,递给何嗣音和夏郁青。她不着急上楼,一楼有休息用的座位,三个人坐下,圆圆满满,其乐融融地聊了一会儿天。
  伊九伊问:“老师的情况还是不好吗?”
  “其实这几天好多了,爸爸老想回家住。”何嗣音喝了一口咖啡。
  伊九伊的仪态松松垮垮,但不会让人觉得邋遢:“肯定是想的。医院住着还是不舒服嘛。”
  何嗣音说:“你这边工作只能先推一推了。爸爸他……我还是希望他多休息一下,大病一场,焉知非福嘛。以后他就该安生点,别再像以前那样折腾有的没的了。”
  除了何擒云的事,伊九伊也跟何嗣音聊了他们之间的那个传闻,正好夏郁青也在。
  何嗣音的一举一动有点像《花生漫画》里养史努比的查理?布朗:“给你添麻烦了吧?这种事情都是女生比较吃亏……太荒唐了。郁青也觉得很可笑。我跟身边的人都解释了,本来想发个朋友圈,但是……”
  “我理解。”伊九伊淡淡地说,“澄清了反倒会被问吧?”
  夏郁青同为女性,顾虑更多,想得也更细致些:“是啊。他要发,我是这样想的。”
  何嗣音真的是个幽默又单纯的人,尤其顶着那头自然卷和细边眼镜,穿着条纹衬衫,像个漫画人物似的,瞪圆眼睛说:“你?我?我们俩怎么可能?他们太讨厌了。”
  伊九伊望着何嗣音,面带微笑,眼神却悄悄放空,暗自思索着。
  她平时不多嘴,偶尔看着有点脱离世俗,其实,只要乐意,伊九伊总能读懂人心。上次在医院,夏郁青和何嗣音关系更僵些,可能是蜜月里有些摩擦,这对新婚夫妇来说也常见。这次就好多了。
  何嗣音身边放着一只盒子,到要分别的时候,他才拿给她。除了稿子,他还有这件东西,也是带给她的。
  他往常就很爱送礼物,逢年过节,回来常常带很多皮包、巧克力和火腿,他的小侄子、老同学都有份。
  何嗣音叮嘱伊九伊,千万不能提前打开。
  某些地方,何嗣音受德国影响很大,比如生日绝对不能提前庆祝的习俗。
  伊九伊忍不住笑,马上就猜到了:“生日礼物?”
  伊九伊和何嗣音有一个巧合的共同点。他们同一天生日。两个人性格上有相似之处,某种意义上,可能也是因为如此——他们都是双鱼座,长着轻飘飘的脑子。
  “对的,”何嗣音笑眯眯地站起来,人畜无害地说,“祝福我就先不说了,这个也是不能提前的。我听爸爸说你要辞职,加油吧!”
  伊九伊也起身,送他们到门口。
  公司一楼安装的是旋转的玻璃门,太阳光非常璀璨,有些刺眼。夏郁青抬起手臂,挡了一下光。这束光像神谕似的,突然让她一个激灵,可她仔细回忆,又环顾四周,什么都没有,只能说是错觉。
  何嗣音关切地问:“怎么了?”
  夏郁青摇摇头,挤出笑脸:“什么都没有。”
  她看着她的丈夫。这个和英俊扯不上关系,外形像棉花糖一样的男人,这个从不出言讥讽,总是像朋友一样平易近人的男人,这个家庭背景能给人带来最大助力的男人。她选择了他。而不是其他人。一个民政局,一张结婚证,从此以后,是好是坏都得先考虑忍耐。更何况,何嗣音有什么不好?他没有做错任何事。
  想着这些,夏郁青短暂失神。
  何嗣音已经打开车门,还是那副包容心十足的笑脸,跟她说:“青青,走吧。”
  夏郁青点点头,低头坐进去,离开这栋光鲜亮丽的写字楼。
  下午的时候,左思嘉来下里集团这边开会,进门时有想过,不愧是搞文化的老古董,入口竟然装的是容易坏又难打扫的旋转门。
  上楼以后,他被介绍了几个人,其中一个就是调任新职的侯诗。
  工作中,侯诗有事先调查别人习惯。网页上的图片多半来自音乐会,左思嘉的表情往往很沉重,给她的印象是阴郁俊美的孩子。可见到本人,他谈吐很开朗,脸上始终带着笑,身上有淡淡的风信子的香味。像是街头随处可见,极其重视外表的年轻人。
  会议还在进行中,他们在提前确认流程,门打开一条缝。陈桥探出头,一点都不看气氛,也不注意里面还有谁,手舞足蹈跟左思嘉说:“哎!等会儿到楼下来坐坐。”说完又缩回去了,留下门微微晃动。
  等他走了,左思嘉笑着,风轻云淡问旁边人:“刚刚是?你们哪位的朋友吗?”
  侯诗刚转的部门,准备大显身手,主动回答:“是我们小陈总。”
  等散会,左思嘉还是下了楼,到陈桥那里坐坐。反正他下午也没安排事。
  他坐到他的真皮沙发上,把抱枕抱在怀里。陈桥在办公室里买了练习用的高尔夫,一心一意地挥棒。左思嘉看着他,暗自想,陈桥这德性,完全是父母宠的。爸妈什么都给,他什么都不用争取,最后变成这样,不是很正常吗?
  假如左思嘉爸妈没有那么多荒唐事,让他能按部就班长大,假如他没在学前教育时接触钢琴,一切会不会不大一样?他也能变成另一个陈桥。
  左思嘉忍不住开口:“你变成今天这样的货色,你爸妈作何感想?”
  “他们不想作感想,”陈桥打偏了,抬头问,“你钓人的进度怎么样了?伊九伊就在楼下呢。”
  左思嘉把抱枕朝他砸过去:“我这不是来了吗?”
  他掏出手机,给伊九伊发了一条消息:“我忙完了。”
  她回复他:“好的,我今天不加班。到点给你打电话。”
  伊九伊的头像是一幅人像工笔画,作画者是她外祖父的朋友,也是一幅作品能轻松卖上七位数的大家。
  左思嘉没在陈桥这里多留,起身走了。楼下有一家是宠物友好店的咖啡厅,刚才来的时候,他就看到有人带了猫猫狗狗坐在门口。
  穿过马路,能看到咖啡店外摆放的座椅,他已经目睹路人膝盖上有白色的猫。左思嘉的心情好起来,但是,那个人给猫戴项圈的方式是错的,猫容易把下颚伸进去,然后被勒死。
  他有一种很强烈的冲动,想要告诉对方这一点。脚步加快,他才刚踏上人行道,旁边突然传来一声低呼,很有针对性,令他不由得回过头。
  一个背着大提琴包的女生问他:“左思嘉?!”
  女生同行的人也望过来,大概专业一致,同样露出惊喜的脸。
  最初那个女生已经把手伸到背后去,不顾抽筋的危险,想拿马克笔:“可以给我签个名吗?合影呢?”
  另一边,伊九伊下了班,按照左思嘉之前发的定位走出去。这里是她就职这么久的公司,环境她最熟悉,一看就知道是哪里。到咖啡店门外,转了一圈也没见到左思嘉,倒是看到有地方围了一圈,叽叽喳喳,恐怕是有客人带了特别可爱的宠物来。
  她开始纳闷了,低头编辑消息,考虑要不要打个电话。
  一只手落在她肩膀上方,隔着一厘米左右的距离,没有真接触。“你终于来了,我们要走了吧?”他的声音从头顶坠落。
  伊九伊回过头,是在等她的人,也是她要找的人。
  左思嘉脸上带着笑,只看着她一个人。笑容像施加魔法的咒语一般,不可阻挡地跃入她的眼睛。伊九伊不由得抬起头,出神地望向他,仿佛欣赏一团光泽熠熠的绣球花。
  左思嘉转过头,对围绕着自己的音乐生道歉:“我等的人到了。有机会下次再见。”他揽住伊九伊,也没等她开口,两个人已经往远处走。
  他箭步离开,她被带得挽住他手臂,只能往前走。左思嘉一边走一边低声说:“对不起,我应付不来他们。”
  伊九伊不明所以,想问个详细:“他们是……”
  他们已经走到车边。
  停下脚步后,他们的手臂自然而然分开。他将车门打开,请她上车。伊九伊才侧过身,忽然间,他叫住她:“等一下。”
  左思嘉抬起右侧手臂,用另一只手拍拍手腕。他穿的是衬衫,意思很明确:“袖口。”
  伊九伊也伸出手。她今天穿了一条款式复古的连衣裙,不知何时,袖扣一整排的纽扣都松开了。因为不是惯用手,系起来有些麻烦。他等了一会儿,突然说“对不起”,然后,握住她手腕。
  左思嘉低下头,全神贯注盯着她的手腕,替她系好袖口。伊九伊望着他的脸,并不刻意压低呼吸。他瞄了她一眼,移开目光后微笑。她也忍不住笑了。
  他说:“今天上班很累吗?”
  她问:“我气色不好吗?”
  “不是。”他右手托住她手腕,左手系上那排纽扣,说到后半句时再度抬起眼,“可能我太担心你了。”
  左思嘉松开她的手:“好了。”
  伊九伊欣赏了一下,垂下手臂,很客气地道:“谢谢。”
  她坐上车,他将车门关上。在这过程中,她总是看着他,两人一对视,就都不约而同地一笑。
  第17章
  左思嘉坐上车, 从后座取了一只包装盒,递给伊九伊。他说:“之前要还你的钢笔还在工期中。”
  伊九伊没立刻收下,而是笑着抿起嘴, 抬起眼睛,好奇地盯着他:“那这是?”
  “跟女士见面, 总不能空着手来吧?”
  伊九伊暗中认同。就像她知道的那样,左思嘉喜欢送礼物,跟异性只是简单碰头,也会携带一些小物件相赠。真是贴心。要知道, 对伊九伊的前男友数字军团来说,情人节送花和护肤品已经是极限。一般来说, 护肤品甚至是礼盒, 打开购物软件,直接选择推荐商品。要么就是请助理去办的。当然,她不是说这样不好,只是,和有挑选痕迹的差太远。
  少点花花肠子有少点花花肠子的好处, 油腔滑调有油腔滑调的好处。伊九伊已经受够前者,现在想要体验后者。
  “真好,”她接过去, 把它放在膝盖上。得到允许, 伊九伊伸出手拆开, “今天有这么多人送我礼物。”
  “还有谁吗?”车子开得不快, 停在斑马线前时, 左思嘉抽空看向旁边。伊九伊的手护理得相当精致, 指甲泛着光泽,裸色甲油与手提包颜色一致。
  手上在拆缎带和礼物纸, 伊九伊没有想得太多:“嗣音。他过来送了我生日礼物,我留在办公室了。因为要生日当天才能打开。”
  左思嘉右眼睑跳了一下,明明在意的是送礼物的人,嘴上却很自然地问其他事:“为什么要生日那天才能打开?”
  伊九伊说:“他妈妈在德国工作,他从小就经常过去,在那边也有上班。德国有一个传统,生日是不能提前太多过的,不太吉利。”
  “你相信吗?”他问她。
  她朝他微笑:“只是尊重。”
  打开最后一层礼物纸,掀开盒子,里面是一只小巧玲珑的打火机。左思嘉说:“我记得你吸烟。”
  伊九伊倒是有些意外,笑容也停止流转。她什么时候在他面前吸过烟?她以为自己只在独自一人时吸烟。但是,他是什么时候看到的?她很惊讶。但是,没有流露得太多。伊九伊哽了一下,接下去问他:“你好像……不抽烟?”
  左思嘉回答:“对。”
  她问:“你不会?还是说你觉得这是坏习惯?”
  左思嘉笑了:“我不习惯靠这个解闷。”
  “嗯……”像是为了回报他窥破她抽烟一样,她说,“你更喜欢攀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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