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

  她看他的神情一直都是那样淡然,平静的如同湖水一般,带着几分疏离,她总是有意无意地拒绝着自己的情义。
  他可曾见过她这副模样?
  对面的男人是谁?
  沈轩眯了眯眼,不自觉地由衷心生警觉,就如同那狼崽会本能地护食,生怕自己的猎物和领地受到侵犯。
  身着竹纹青袍的男人也顺着自己妻子看的方向望了过去,眼神深邃。
  他看清了那副面容,那人他曾有过一面之缘。
  是那阮家三子。
  这街巷很是清冷,如今却似是有无数道声音在他脑中穿梭,喧闹无比,他忽然想通了许多事情,原来许多事在冥冥之中都有联系。
  卫明姝曾说过,那阮家刚刚来到京城,阮家是他们家表亲,与她们家是旧识......
  那阮家三郎曾说,出京是为了给表亲寻药材茶种......
  最可怕的是,自己的妻子曾说过,她有心仪之人,那人刚刚回京,与她是旧识。
  现在想来,那人或许存在过,但不是自己,从来都不是,她口中之人,更像是如今阁楼上坐着的那位。
  他又猛然想到昨日她送他的那把伞,丝绸上画的是竹叶花纹,她亲手为他挂的珠穗,那阮家公子的伞下也坠着一串。
  一道声音在耳边回荡,劈下一道惊雷,撕开了些美好的假象。
  “我们卫家人每只伞下都会挂着这样的珠穗。”
  他又抬头看了二人一眼,他的妻子一直喜欢穿青绿色衣服,那衣柜里填满了各式各样的绿色衣裳,那人却也穿着翠叶竹纹衫,他们皆是南方人的长相,秀气清雅。
  两人临窗而望,似是已经入画,可那绿衫于他而言却是如此刺眼。
  随后他又见到那阮家三郎转过头向自己妻子问了句什么。
  卫明姝低头轻笑,似有些羞赧地点了点头。
  他手上紧紧攥着缰绳,手上青筋暴起,现在只想冲进去问个清楚。
  徐副将在一旁,只见着沈轩驻足良久一直抬着看着二楼雅阁,一时也没看清沈轩的神色,还以为沈轩想去茶楼坐坐,只提醒道:“将军?咱们还要赶回去述职。”
  沈轩转过头,脸上一片肃杀冷漠,眼神带着些锋利,徐副将不禁背上直冒冷汗。
  徐副将从北境跟随沈轩回京,这位主自打回京后就一直收敛着那股子戾气,和他们说话少了些平日的严厉,娶了妻后说话更是带了些温和。
  他很久都没从沈轩脸上看到这副表情了,他甚至一时觉得自己变了张北凉蛮族的脸,那人似是下一秒就要提着刀向他砍来。
  “沈将军?”徐副将又小声地说了两句。
  沈轩又抬头向那窗内望了两眼,似是在隐忍着些什么,声音沙哑又阴沉,“先回去吧。”
  卫明姝和阮文卿又在茶楼中坐了片刻,两人起身准备离开。
  阮文卿叫住卫明姝,“你既是为他卷入是非,那为何又不将此事告诉他,让他也帮着想想法子。”
  卫明姝眼神飘忽,眼中带着些担忧,随即变得果断坚决,“他这个人吧,为人坦荡,眼中容不得沙子,大概不想我如此行事,这有悖他的原则。可你亦是我朋友,于我家有恩,若此事真的牵连阮家,无论如何我也想尽我所能帮你一把。”
  阮文卿有些讶异,一时没有应下。
  他是个商人,商人重利,他得知此事时也曾动过一些念头,想要沈家和卫家借着权势帮他阮家一把,可卫明姝是他朋友,要是他提出这事,两人便是利用,那无疑是给这层友情添上一笔黑墨。
  他没有想到卫明姝主动开口。
  卫明姝眼中一片通透,话中带着些深意,“阮公子不必担心,就算是没有你,我亦会有所作为,如今阮公子肯如实相告,倒是给我又添了份筹码。”
  卫明姝回到国公府,心中已是有了主意,她长舒一口气,拉开梳妆台前的小屉,拿出绣棚,其上已经绣好了一个字。
  近几日她总是心事重重,倒是很久没有动过针线了。卫明姝穿好针线,捧起绣棚细细密密地缝着,那“远”字极其难绣,不一会儿便绣花了眼。
  她揉了揉眼睛,放下针线,看了看绣上的字,果真是修得歪七扭八。
  卫明姝不满意地摇了摇头,拿出小剪子一点一点的撬开针线。
  还好,这绣上去的字不是没办法修补。她还是等这件事处理好了以后再绣,所幸还有很长时间。
  卫明姝放下剪子叫来了兰芝,“你派人去打探一下,问问太子殿下这几日可在宫中。”
  兰芝回来时还捎带回了太子的口信,告知她若这几日进宫随时可以来找他,“对了小姐,姑爷刚才传信回来,说是今晚有应酬晚点回来。”
  卫明姝挑眉,“应酬?”
  这男人平日归家很早,更不像其他男人一般留恋烟花柳巷,她嫁过来后也不曾见他应酬过。
  更何况他一个戍边的武将能有什么应酬?
  卫明姝独自用了晚膳,坐在桌前越来越觉得无趣,待到那一轮半月爬上树梢,便张罗着下人煮了碗醒酒汤,叫了马车去酒楼外候着。
  沈轩本是找人去买醉,可万不曾想喝到最后却只有他一个醒着的,自家的马车已经候在了门口,他闭眼也能想到定是他那贤惠温婉的妻子叫来的马车。
  “郎君回来了。”卫明姝迈着轻步走来,亦如往常般飘逸无声,还未近身便闻到一股刺鼻的酒味,“怎的喝了那么多酒?”
  沈轩默不作声,仍然站在自家大门口看着她迎过来。
  若是往日,他定会觉得暖上心头,可今日再听到她这句问候,却觉得那话语中分明满是冰冷,像是例行公事一般,只是为了遵从礼数。
  “郎君站门口做什么?”
  沈轩仍是不答,大步走进家门,也没有顾及卫明姝能不能跟上。
  卫明姝见状只得提起裙摆,一路快步跟着他向院内走,手中的灯笼摇摇晃晃地摇摆着。夜里路黑,两旁虽有奴仆伴着,她还是怕那人走得太快摔着,拿着灯笼的手又向前伸了伸,照亮前面的小路。
  她不欲与喝醉之人多计较这些。
  她一路顾及着脚下的路,直到走到房门口,才看到了男人板着的脸,“郎君怎么不高兴了。”
  男人不答话,那双幽幽的眸子带着一股子怨气看着她。
  卫明姝眨了眨眼仔细揣摩着他的表情,可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最后只想是不是这人平日不愿应酬,今日被人强行拉了去,才会这么大的埋怨?
  “郎君有什么事,可以同我说说。”
  “没怎么。”那声音闷闷地,但总算是让卫明姝知道他还能说话。
  可她更是疑惑了,往日她这么问,这男人都会同她说一两句,今日却成了个闷葫芦。
  他究竟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说:
  卫明姝:男人怎么了?
  作者:大概受了些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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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灼吻
  ◎怀中这个人的底线在哪里。◎
  卫明姝又盯着沈轩看了半天, 想在那张脸上看出什么情绪,只是那人似没打算搭理她, 只剩下那夜里的冷风将那浓烈的酒味吹散, 铺满整个房间。
  兰芝走进来,将醒酒汤放在桌上,卫明姝端起碗用勺子搅了搅, “刚热好的醒酒汤。”
  沈轩盯着那碗口冒着的热气没有说话。
  她摇了摇头,这男人虽还能走稳步子,意识还醒着,但明显已经有些微醺, 她阿耶从前也是,喝了酒就像变了个人似得。
  她舀了一勺汤水,像哄孩子似得轻声说着, “郎君快喝吧, 免得第二天头疼。”
  沈轩终是就着她送到嘴边的勺喝了下去, 眼睛还是直勾勾地盯着卫明姝, 仿佛眸子中有团烈火。
  卫明姝没有理会那道目光,不厌其烦地一口一口喂着,汤勺轻轻刮着碗沿发出叮咚脆响, “郎君,我后日可能要进宫一趟。”
  听闻这句话,沈轩心头刚被浇灭的火又死灰复燃,他低下的头微微一顿,抓起那只碗一饮而尽, 将碗重重地叩在桌上。
  卫明姝端着勺的那只手还停在原位, 她愣住了一刻, 随后轻叹一声耐心解释道:“我去看我姨母。”
  “随便你。”那语调平淡, 听不出什么别的意味。
  他现在该在意的可不是东宫那位,或者说,从来都不应该是。
  卫明姝眨了眨眼,不知所措地收回了勺。
  这男人以往就算生气也从未这般同她说过话,他也应当知道她与太子分明没什么关系,不至于发这么大脾气。
  许是他真的醉了?
  卫明姝在这方面算是颇有心得,这喝醉之人便该顺着,若是耍起酒疯那才不得了。
  “郎君先赶紧去沐浴吧,水已经烧好了。”卫明姝仍是一副好脾气地说道。
  沈轩却是越听越气愤,她一直都是这样,永远都是这样,对他言听计从,无论他说什么她都是顺着纵着,他说什么都不发脾气。
  她就像一池清水,无论他怎么搅合最终都会恢复平静。
  他原以为她就是这样一副温婉的性子,他以为她愿意嫁给他,至少是有那么点感情,他本以为她在坤宁宫所说的人根本不存在,甚至带着几分自己的影子。
  可如今看来她根本就是不在乎,她就像是在府中领了份差事,把他伺候好哄好的差事!
  既然心有所属,她当初为什么不告诉他?何必如此委屈了自己。
  她怎么能忍受和不喜欢的人在同一屋檐下同床共枕?她怎么能忍?
  沈轩随即便想明白了一种可能,当时他在宫宴上请求赐婚,也是怕她被康王府一家再纠缠,如今看来,她当时嫁给他,是不是也是迫于形势不得已而为之?
  或者说她在害怕沈家的权势?所以她一直在与他虚与委蛇?
  他心中苦笑,他向来做事堂堂正正,如今却是生出一种棒打鸳鸯的感觉。
  卫明姝见男人仍自己地生着闷气,也不多说什么,她现在劝他岂不是火上浇油。
  她自顾自地收拾好桌上的碗,走到衣柜前替男人拿出一件新的里衣,没有注意到那门悄无声息地关上。
  “郎君先快去.....”话音还未落下,卫明姝只感觉背后裹挟着一股危险的气息,一双臂膀将她环绕起来,紧实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
  随即那温热的气息携带着些酒味扑洒在她白皙的颈子上,鼻尖轻轻蹭着她小巧的耳朵,耳垂点了些湿润。
  卫明姝就像那黑夜中被灯笼照到的青蛙般,呆愣着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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