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节

  卿云从来和女孩子们最多不过行拉手礼,见她这样,也忍不住笑了,道:“本来就没事呀。”
  “对了,我还从扬州给你带了东西呢,回头让如意给你送过去。
  她说这段时间多亏你让月香看顾她,不然她早担心死了,多谢了。”凌霜道。
  “知道了,别这么客气,快去劝娘是正经。”卿云是认真在担心娄二奶奶:“你别说话,别让娘知道你在外面,我让黄娘子开门,你再进去……”
  “这么费事干什么。”凌霜笑嘻嘻:“我翻个窗户不就进去了,你等着瞧吧。”
  她说完,不顾卿云阻挡,直接从外房的窗户翻了出去,果然,没多久,就听见里面娄二奶奶的怒骂:“滚出去,你还有娘啊?你只当我死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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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娄二奶奶绝食还是有一套的,从刚才到现在不到两个时辰,先把抹额带上了,颇有点久病的样子,人也往床上一躺,一副没有几天不要想她起来的架势。
  凌霜这时候反正是嬉皮笑脸的,上去先凑上去把娄二奶奶看了看,娄二奶奶骂完之后就转脸向一边,凌霜反而笑了,道:“娘还生气呢?”
  “滚一边去。”娄二奶奶怒道。
  “这么委屈啊?”凌霜笑嘻嘻地道,见娄二奶奶还瞪她,笑道:“哎唷,差不多得了,明明是娘理亏呀,又没什么大事,把娴月逼成那样。
  要我不回来,你真把她逼死了,我倒是收拾不了你,我看你怎么跟贺云章交差。”
  “你也就知道拿贺云章来压我!”娄二奶奶道:“你以为她这些天怎么忽然一下子成了反叛了,不就是因为贺云章提了亲,你倒是聪明,为她冲锋陷阵,人家早没把这个家当她的家,急着去做贺夫人呢。”
  凌霜被她逗笑了。
  “娘啊,你别搞这套分而攻之了,卿云都不买账,何况我呢。
  都是你的女儿,你老是挑拨离间个什么劲,说出去人家笑不笑你?”她出去一趟,说话倒是确实成熟不少,道:“再说了,娴月也不是娘说的那样人,她从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不是你先拿她的药去下套,她怎么会惹你?你少把责任往她身上推……”
  娄二奶奶见她还在训自己,立刻就把脸往下一拉,又转脸朝着床里面了。旁边黄娘子连忙劝道:“三小姐别说夫人了,她午饭都没吃呢。
  我说句公道话,除了咱们家,哪家的夫人在儿女前不是威风八面的,你们有这么多话说,恰恰是夫人宽容……”
  她这话说得娄二奶奶顿时委屈起来,抹泪道:“我只怨我自己,命不好,偏要生这一堆孽障,来讨债,来气我。”
  凌霜也没办法了,在床边坐了一会儿,道:“对了,我来是要问娘一件事的。”
  “什么事?有屁快放!”娄二奶奶还当是什么正事。
  “说真的,你为什么一直不喜欢娴月啊?是因为生她的时候受了气?还是怎么的?
  我们三个是三四年里前后脚出生的,娘对我和卿云都好,怎么单单不喜欢娴月呢?”凌霜认真问道。
  “你放屁!”
  娄二奶奶反正已经开始装病,撒泼也是轻车熟路了。往床上一躺,又转脸向里面不理她了。
  “不是,我是真好奇啊。”
  凌霜反正脸皮厚,赶也赶不走,还把鞋脱了,往床上一坐,靠在娄二奶奶旁边,摇她的手臂,道:“娘,你告诉我嘛,反正这里也没外人,你看我,从来不骗你,你也跟我说实话嘛,究竟是为什么呀?”
  娄二奶奶打掉了她的手。
  “少在这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偏心过,你们姐妹,从小到大,吃的用的,什么时候有过区别……”
  凌霜只是笑。
  “娘,我又不笨,你跟我绕什么圈子,这是吃的用的问题吗?是心里的距离。”她拍拍娄二奶奶的手臂,道:“你看,像咱们这样,亲亲密密地靠在一起,娴月和你就从来没有过……”
  “那是你脸皮厚,腻着我,娴月自己不亲近我……”
  “胡说,过去那些年,娴月是最在乎你的一个了。
  卿云听话,是因为你的要求和她自己的操守是一样的,像和赵家退婚的事,她就听自己的。
  我更不用说了,真正委屈自己也要听你话的,就是娴月了。
  为得到你的认可,她上刀山下火海都来得,是你一直不喜欢她,”凌霜翻身坐起,看着娄二奶奶的眼睛,认真道:“我是真想知道为什么。
  娴月肯定不敢问,她如今死了心,以后也不会问了,婚期一定,她在家也没多少日子了。她不问,我替她问,究竟是为什么?难道母女也讲缘分?还是这里面有什么隐情?
  是当年生她的时候吃了苦头,还是老太君给了脸子,所以你对她喜欢不起来……”
  “胡说八道。你怕是疯了,别在这发癔症。”
  娄二奶奶只脸朝着帐子里,不正面回答,还道:“你再发疯,我揍你了。”
  “你揍我我也要问。这真的不公平,”凌霜固执得很,坐在床上,追问娄二奶奶:“娘,我这趟出去,别的没学到,就想明白一个道理。
  这世上的弯弯绕,其实都是没必要的,想要什么,就追寻什么,没有得到,也要弄清楚背后的原因。
  我们家虽然亲密,但也有许多隐患,像你和娴月关系就是其中一项。这事就像个伤口,按着不说,只会发脓溃烂。我想要我们家好,就得解决这问题。”
  “你知道我的,我想干什么事,水滴石穿都要干成,原因我迟早会找到,只是早和晚,你现在不如给我省点事。”凌霜道:“我就直接问了,是不是因为老太君当初的事,就是十七年前,娴月刚出生,我们家举家逃出京城的事?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除了老太君骗了你,把管家的权力给了三房,还有别的事吗?”
  娄二奶奶一言不发,之前是装病,现在索性装睡了。凌霜也不急,又问黄娘子:“黄娘子你也是当事人,你说。”
  黄娘子犹豫了一下,凌霜立刻道:“你们都不说,我真去问老太太了,给她弄出什么好歹我可不负责。”
  “你去你去,真是孽障,消停不了半天,刚回家就闹!”娄二奶奶生气道。
  黄娘子当然不可能让凌霜真去问娄老太君,拉住了她,道:“其实当年的事,夫人也都说了,要说起来,夫人当年是吃过大苦头的。
  只怕小姐你听了都要落泪,以后都不好意思再气夫人了。”
  她真把绣墩拿过来,坐在床边,要开始讲故事了。
  娄二奶奶也只是色厉内荏地说了句“又提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干什么”,但语气也没多少阻止的意思。
  “咱们家老太君,现在是装得慈祥了。
  我大胆说句,当年活脱脱就是个恶婆婆,本来夫人嫁过来,说好是要管家的,生了大小姐之后,她就有点不高兴。
  偏偏三房又嫁进来,又有冯家撑腰,处处和咱们家要强。
  当年二小姐一下地,又是个女孩,老太太那嘴脸可够人瞧的,先是说好的管家不算数了,钥匙直接给了三奶奶。
  月子里没一句关心不说,话里话外还有让纳妾的意思,最难听的一句话,说是‘有些女人就是一直生女儿的,随母亲,嫁了谁都是一直生女儿’,话里话外,连咱们家老夫人也捎带上了。
  咱们夫人那时候也年轻,火气旺,当时就吵起来了,为这个,大闹了一场,月子里也没做好,落下病根,在扬州几年才调养好的。”
  凌霜立刻抿紧了唇。
  “我小时候听过,所以那时候离京就是为这个,是吧?”
  黄娘子眼睛都红了。
  “说起离京的事,那真是一腔苦水。
  当初为老爷求官的辛苦就不说了,花了多少钱,费了多少心。
  不过咱家老爷还是好,不是一味愚孝,愿意走得天远地远,要换了别人,不知道咱们还得在这火坑里煎熬多少年呢。
  离京的时候,可是大冬天的,夫人才刚出月子,要不是府里实在待不下去了,谁会在那时候上路?
  我记得那时候大小姐还不会走路,二小姐还在襁褓里,下大雪,奶娘抱着大小姐,我抱着二小姐,在码头坐船。
  偏偏船又迟迟不来,说是冻住了,等到了三更,马车里都冷得跟冰窟似的。
  二小姐就是那时候坐下的病根,本来怀胎的时候就忧心煎熬,所以出生就体弱,一路行船,一路病,看了多少大夫,都说不中用了,养不大的。夫人养大二小姐,花了多少钱,多少心血……”黄娘子又绕回来道:“所以小姐说夫人偏心,真是冤枉夫人了,夫人最多是和二小姐性子有点不合,所以不亲近罢了。”
  凌霜听下来,倒也没什么新事,皱着眉头道:“那也说不通啊,从来只有越娇养的孩子,父母越疼,娘怎么反而不喜欢娴月呢。”
  娄二奶奶气得拿枕头扔她。
  “合着黄娘子说了这么一大篇,你听下来,还在说我偏心,一句心疼我的话都没有,真是讨债鬼!”
  “一码归一码嘛。
  当年的事,我迟早让老太君给你低头道歉,不然光心疼有什么用。
  但娴月的事,也真要解决了,我看她也有点怪,明明和贺云章已经两情相悦,怎么还这么犹豫嫁不嫁呢,别是因为娘的缘故吧……”
  “她不嫁正好,别整日在我面前作威作福的。留在家里,等明年花信宴,看她还刺不刺我了。”娄二奶奶道。
  “你别这样说,到时候又说你是咒她了。”凌霜挨着她手臂,认真道:“其实我知道娘再怎么发脾气,对咱们总是没有恶意的,只是娴月不知道,她和娘没有我们之间的信任,其实人和人的关系就是这样,有信任,偶尔有摩擦也能包容,没有信任,一点小事也会造成误会。
  我相信娘不会咒人,何况是咒娴月,药的事,老太妃说的偷天换日的事,也是一样。
  但娴月不知道,就好像娘也不愿意跟她道歉一样,有些裂痕就是这样越来越大……”
  一席话说得娄二奶奶眼泪都下来,她把头别去一边,道:“少在这花言巧语,你不就是让我去跟娴月低头道歉吗?”
  凌霜比卿云更了解她的性格,知道这就是服软的意思了。
  刚要趁热打铁再来几句,只听见外面有人敲门,黄娘子出去说了几句,娄二奶奶道:“不许开门,跟娄子敬说我病了!让他滚去书房睡去!”
  黄娘子却喜滋滋进来了,道:“夫人,是大喜事呢。”
  “什么喜事?”娄二奶奶顿时来了精神。
  黄娘子看了凌霜一眼,笑道:“秦侯爷来拜访了,说这段时间多有得罪,二爷在招待,我进去看看,执的也是子侄礼呢。”
  上一个执子侄礼的现在都已经提亲了,也难怪黄娘子激动。
  “我把你这无法无天的小孽障!”娄二奶奶立刻给凌霜拍了几下:“你和秦翊还有往来,怎么不说!
  回家半天,就知道管这些婆婆妈妈的事,自己的终身大事一点不提……”
  “你别去,”凌霜没想到即将大功告成之际被打断了,道:“我自己心里有数,你别搅合,再搅合,我又要去和老太妃‘谈心’了。”
  娄二奶奶立刻觉察到了她话里的意思,把她打量一下,顿时笑了,显然已经猜到端倪。
  “去,你现在就去!”她得意地道:“你当老太妃有什么权力呢?要真秦翊铁了心娶你,别说她,官家都没奈何。
  秦家什么家世,官家正避讳着呢,怕人说他苛待功臣,凌霜,你别整天跟我斗心眼,当我不知道你和秦翊的关系呢。
  你刚还说替我跟老太君讨公道,你和秦翊成了,别说讨公道,老太君估计自己就要跟我道歉了,你要有孝心,就老实跟我说了,你和秦翊什么情况的,到哪步了?”
  不怪娴月说她偏心,贺云章送个药,她直接质问两人名分。
  到了凌霜这,私下交往没少过,她一点不质问,反而直接追问起到哪步了。
  “唉,我真烦死了。”凌霜直接爬了起来:“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把秦翊揍一顿,打跑他。”
  “你敢!”娄二奶奶已经直接换起衣服来:“要打也是我先打,我倒要看看,秦侯爷之前在我面前那样不客气,今天见了我,要不要行礼?哼,秦家又如何,‘把京兆尹召过来’,多威风,他秦翊也有今天啊!
  现在知道执子侄礼了,以后不愁没有他磕头敬茶的那天!”
  凌霜拿她有时候也是没办法,只得一起去了,见了秦翊,把他带到一边说话,没什么好声气,道:“你来干什么?”
  秦翊笑起来:“来看看娄小姐需不需要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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