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

  那些舞娘被他的气焰吓到,抱在一起失声痛哭起来,只有其中那个年岁最长些的,稍稍镇静些,察觉到她们之中少了一人。
  为了自保,她如实说道:“是、是……方才确实还有一个姐妹……没、没同我们一起登台,她说、说自己外地刚来的,还问我们德源寺怎么走。”
  众人想起司露来,纷纷附和起来。
  “是的……她确实问了……我们才知道她是外乡来的……”
  德源寺?
  呼延海莫冷笑,脸上的表情愈发阴沉。
  他带着众人即刻动身。
  直奔德源寺而去。
  *
  德源寺坐落在撒库尔大街的中央,是王城中颇负盛名的一座寺庙。
  此地绿荫环抱、清泉湍流、佛塔巍峨、宝殿宏伟,是个清幽、宜人的宝地。
  西域自古便是佛国,历代国主都以佛教治国。
  所以处处城邦都是寺庙遍地,香客不绝。
  而这座德源寺,更是因着盛名,吸引着来自整个西域的教徒。
  平日里,哪怕不逢休沐,此地都是香火不断、香客络绎、信徒如织。
  而如今,有了佛子的入住,整座寺庙的名声更是大噪,故而来来往往的香客,也愈发多了。
  佛门清修地。
  呼延海莫要是敢在此处撒野,势必会激起西域百姓不满,惹得全民公愤,到时候一人一口唾沫星子,就可以将他淹死。
  他不会傻到在此地动手抓人。
  所以德源寺,便是司露眼下最好的避难所。
  司露沿着萨图尔大街,一路往佛寺跑。
  终于在阵阵暮鼓声中,赶到了德源寺门口。
  晨钟暮鼓。
  此刻,寺院的大门就要缓缓闭合,不再接待香客。
  街上,来来往往人流不绝。
  身后,呼延海莫的人也正在追赶上来了。
  那些人口中吆喝着,“快追,就在前面,抓住她。”
  司露的心砰砰直跳。
  心一横,猛地闯进寺庙里。
  而身后,呼延海莫的人也紧跟着追进了寺庙中。
  司露紧张得一颗心都在颤抖。
  拨开络绎的人潮,逆过重重人流。
  她脚步不停地穿连廊、跃洞门。
  最后气喘吁吁、跌跌撞撞跑进一处偏院佛堂。
  此院很是僻静,周围不甚有人过往。
  就像是远离了市井喧嚣的世外之地。
  司露正好也体力透支,跑不动了。
  便打算在此处先藏一藏身。
  佛堂里静悄悄的,寂阒静谧。
  金身佛像庄严,捻指俯瞰着世人,帷幕深深,烛火淡淡。
  唯有鎏金香炉里在升腾细瘦袅袅的青烟。
  司露闯进去时。
  只见蒲团上背对着她,跪着一个身着月白袈裟的僧人。
  那背影纤尘不染、清隽洒脱,只一眼就让人想到了山间隐客,或是世外仙人。
  立在门边的小沙弥,走上前来赶她:“施主,此地是佛子清修之地,外人不得入内。”
  佛子?
  便是世人口中,西域女王身边的国师佛子?
  传说他仁德善良、福泽百姓,有一颗悲悯天下苍生的佛心。
  有救了。
  司露大喜。
  当即对着佛子的背影恳求起来。
  “法师,佛偈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求您救我一命。”
  似是听到了她的话,佛子的身影微动,他转身,手中持珠轻捻,缓缓站起来。
  那是一张清冷似月的脸庞,加之他周身宛如皑皑山雪的气质,只一眼,便就像是能让人忘却尘缘俗世,沉沦进去。
  他神情寡淡的瞧了她一眼,情绪莫名。
  “女施主,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了吗?”
  他的嗓音一如他的人,凉凉似冰泉,砸在耳畔叮咚清越。
  而此刻,院外突然响起纷乱匆忙的脚步声,随之而起的,还有那些人气势汹汹的嘈杂语声。
  “明明是往这条路跑的,怎么不见了?”
  “定是躲起来了。”
  “进去搜。”
  最后一句,是呼延海莫的嗓音,短短三字,阴沉而又森寒。
  叫人不寒而栗、头皮发麻。
  司露面色苍白,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噗通一声跪倒在佛子面前,哽咽哀求起来。
  “法师,求您救救我,那些人是人贩子,他们要把我抓去卖给当地权贵,我是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他们都是凶狠残暴的北戎人,若是被他们抓回去,定会把我活活打死,求您救我一命。”
  司露声泪俱下,这一刻,她并非是演的,而是被外有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给吓到的。
  她也不是故意要骗佛子,实在是无可奈何,无计可施,走到绝境了。
  佛子低眉。
  看着跪在脚下哀求他的柔弱女子,赤金的长裙,艳丽的绡纱,还有那双会说话的、乌黑透亮的水眸。
  从前,先王身死,她孤弱无依时。
  也曾这般楚楚可怜看着他,哀求他救过她。
  轻捻佛珠的指尖,蓦然一紧。
  “安廿,带女施主到后房避一避。”
  佛子轻轻嘱咐后,孤身踏出了佛殿。
  不知为何,司露只觉,佛子看她的眼神,像是在透过她看什么别的人似的。
  那小沙弥得了佛子嘱咐,一路带着司露来到后禅房。
  司露稍稍松了口气。
  佛子是西域国师,背靠西域女王,有他出手相助,呼延海莫想必不敢在此大动干戈。
  可她还是不能放松警惕,呼延海莫这个人手段了得,且做事不按常理。
  所以她时刻不能大意松懈,需拿出十分的谨慎,来应对。
  后禅房与佛殿正堂紧紧一墙之隔,侧耳倾听,院中发生的动静可尽收耳中。
  *
  佛殿之外,暮色已至。
  时不时有山雀扑棱棱振翅掠过树林。
  安罗立在殿下,烈烈长风卷起他素白的袈裟,清寂孤高得好似乘奔御风的谪仙。
  在他身后,寺里的一众武僧一字排开,手持梢棒,保护着佛子,与呼延海莫的人对峙着。
  安罗双手合十,嗓音冷清。
  “施主,佛门清净之地,不容你等擅闯,否则佛祖震怒,恐招来无妄之灾。”
  呼延海莫立在夕阳下,高大挺峻的身影被斜阳映在地上,织金雪缎长袍在他身上彰显出格外绮丽的亮彩。
  他漫不经心地摇着扇子,对佛子施压道:
  “法师,您贵为西域佛子,深受万民敬仰,我只是想确认我的夫人是否在佛堂里,您为何偏偏要阻拦呢?”
  “难不成,您是有意藏了我的夫人?”
  若是真有其事,传扬出去,世人还不知会如何看待,呼延海莫这是在攻心。
  若这么轻易就被激将,那就不是佛子了。
  面对他的攻心,安罗神色无常,依旧冷冷清清。“施主,贫僧已经同您说的很明白了,您的妻子,不在佛殿之中。”
  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
  但若是出于情急救人,便可破此戒。
  他越是不让,呼延海莫就觉得他在包庇司露。
  愈发笃定了心中的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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