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不过施荣两人平日里跟公主走得近,与贵女并不熟络,故而当胡佟身后已经聚集了数位跟班时,施荣两人身后尚还不见跟随者。
  抛却皇家与朝政因素,胡佟与施荣两人不合,也有看不惯对方性格的原因。
  胡佟走近,朝两人道了个万福。
  施父从一品,而胡父与荣父位居从二品。对方有一人家世比她更好,胡佟暂且需得低头示好。
  施素妆白她一眼,“呦,胡娘子今年又来了。咱们这一辈的相看宴,三年前开始办,每次你都会来相看。算起来,也是资历最深的老人了。不如给诸位资历浅的说道说道,怎么在宴会上寻找中意的人。”
  胡佟脸色霎时变得难看,她最看不惯施素妆这傲慢拿乔状。一时皮笑肉不笑地回:“我年年来,年年空手而归,无非是精里挑精,想挑个上品。不似某些人,挑都不会挑,随意踅摸个黑矮挫,当稀罕物件供着。我呀,眼光高。找不到就找不到,总比某些将就的好。”
  这话是在讽刺施素妆与她那情郎。施素妆清冷的脸,高瘦的身,是京中贵女独一份。而她的情郎,传得一无是处,也是独一份。
  荣缓缓虽心底里觉着那情郎不配,可仍呛话道:“纯粹的爱恋不比带着目的来得好?某些人爱挑,偏偏自己没吸引人的本事,全靠家世撑着。可我看这家世也无用,因为冲着家世求亲的男儿郎啊,个个都是怂种。”
  “不该叫怂种。”施素妆握着缓缓的手,调侃道:“应该叫鸭黄儿。”
  “素妆阿姊说得对,全是鸭黄儿。”
  两人对视一眼,笑得灿烂。
  浙人最忌讳“鸭”字,骂一句鸭黄儿,可抵千万句怂种王八蛋。
  果不其然,胡佟霎时瞪眼扯眉。
  “你!”
  胡佟指着荣缓缓,上气不接下气。
  “哼,无所谓。反正今年我一定会成婚,对方还是最出众的那个!”
  她想侧身数落一众跟班,怎的不给她出气。然而甫一转身,却见众人皆是神色肃重,动作拘谨。
  “一个个的,都哑巴了?”她道。
  却见胡妙祥拼命眨着眼,不断给她示意。
  “胡妙祥,你眼是斗鸡了还是瞎了,眨什么眼啊?”
  胡妙祥欲哭无泪,怎么摊上了个没脑子的姐妹。
  这头胡佟渐渐回过了神,她僵硬地转过身,却见——
  浮云卿站在光圈内,精致的簪珥,乌黑的发,都被光照得泛着圣洁的暖白。
  常道贵胄世家美人多,殊不知皇家美人更是美得惊人。
  日光阗满水波缭绫上垂落的褶皱,姜黄衫更衬得她肤如凝脂。
  她像是下凡的仙,可却不似寻常疏远淡漠的女仙,而是充斥着灵动之气的,明明不可及,却忍不住要去亲近的仙。
  少女灵气与皇家贵气在她身上完美结合,勾勒出一股独特的美。
  美到胆小的呆滞愣神,美到胆大的连连赞叹。
  数双欣赏的眼眸在她身上久久停留,还是施素妆起了个头行礼,众人才唱起了喏,道起了万福。
  “问公主殿下安,公主殿下尊躬千福!”
  整齐的话语吓得胡佟两股颤颤,哪里还记得要跟浮云卿抢男人的事。
  浮云卿却笑得亲切,“刚下车站稳脚,遥遥听及这里的热闹声,便想着赶紧来凑个热闹气。”
  有几位想巴结的,好话不断,从头夸到脚。
  浮云卿笑了笑,不甚在意。
  巴结她的,十有八九不是被她吸引,而是因着她身后的皇家。既然不是出自真心,那好听话权当耳旁风算了。
  浮云卿捱着心里的激动,提着衣裙,端起架子,装模作样地踅至施荣二人身边。
  “两位好久不见。”浮云卿故作肃重道。
  却遭施素妆调侃,“快别装了。这会儿没人看咱们了。”
  “真的?”浮云卿拂拂袖,叹口长气,“那我就不装囖。老天,方才为了寻个唬人的出场方式,站哪里,顺光还是背光,什么神情,这些我想了一路。”
  荣缓缓乐得咯咯笑,“不错不错,真是把人唬住了。”
  说着偷摸指向不远处的胡佟,“尤其是把她唬得不轻。”
  浮云卿望过去,这厮她并不熟悉,只是隐约听过,她与施荣两人不对付。
  “她是谁?”浮云卿不解问道。
  然而话语刚脱出口,便见众人的目光,又聚集到一人身上。
  那人站在浮云卿站过的光圈处,皮肤惨白,嘴唇惨红,着一身姜黄袍,清瘦颀长。
  然而他却未曾接收到,浮云卿曾接收过的赞叹。
  迎接他的,是倒嘶的冷气,质疑的目光,躲避的动作。
  他却置若罔闻,迈着大步,朝浮云卿走来。
  恍似提着一把镰刀,来割人命的阴曹恶鬼。
  作者有话说:
  大家猜到来的人是谁了嘛,哈哈很好猜的~
  第32章 三十二:相看宴(二)
  ◎要选驸马,那我自荐。◎
  有些人一旦出现, 不管有意或是无意,都会将旁人比衬下去。就像数只小巧的喜鹊聚于一枝,乍然飞过来一只青鸾。
  纵使喜鹊青鸾各有各的好, 可惊艳的目光还是会落在青鸾身上。
  有些人,天生吸引目光, 不管是好的目光还是坏的目光,出场总比旁人耀眼些。
  韩从朗便是如此。
  他爹爹官最大,家世最好。这样的人,按说不缺女人投怀送抱。可偏偏韩从朗不受宠, 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物, 是个晦气的病秧子。
  眼瞅他踅向浮云卿,众人皆掩面惊诧。
  “他也配站到公主身边。就他这样的, 倒贴给我也不要。”刘妙祥咒骂道。
  张双翘有些犹豫,“他长得很好看,就是看着阴森森的。那嘴片子红得跟喝了血一般, 身上白得跟在河里泡发一般。弱不禁风的, 这把骨头瞧起来能一手折断。”
  胡佟瞪她俩一眼,“人家是副相的儿子,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但要是做驸马嚜,还不够格。瘦得跟猴一样,就连公主瞧着都比他健气。”
  人人都爱矫健阳刚的男人。而瘦骨嶙峋的男人,但凡男生女相,便会遭受无数诋毁。有人将其贬低为伺候贵妇的小倌,有人怀疑他那方面的能力。
  往往女人最懂女人, 男人最懂男人。小娘子家只是说说外貌, 那头几位男郎就已经开始造谣诋毁了。
  “这么瘦, 估计要被女子压到身下去。”
  “嘁, 说不定还会被五大三粗的男人压到身下。”
  “这厮高瘦,估计那方面不太行。年青不举,当真可惜。”
  世家男人又如何,抛却那身金贵的衣裳,尊贵的家世,跟街头满口污秽的老汉无异。
  胡佟狠狠地瞪着那些开黄腔的人,一想到这些人将来会娶妻生子,止不住犯恶心。
  “恁俩先把说诨话的几位记住,待我回去,一一给他们恶果子吃。”
  胡佟朝刘张二人说道。
  “那公主呢?还盯不盯她的行踪了?眼下只有韩从朗敢凑到公主身边,我们要盯着韩从朗么?”刘妙祥问。
  胡佟说当然要盯,“去盯着公主,别盯韩从朗。做驸马,韩从朗他也配!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再等等,我觉着还有更优秀的男郎会出现。”
  仨人偷偷摸摸地穿过人群,偷偷摸摸地躲在廊柱后,盯着浮云卿那处的动静。
  这厢浮云卿满脸尴尬。
  她与韩从朗都穿着姜黄色的衣裳,瞧起来像一对默契幽会的璧人。她心里亦是惊诧,昨日他坐着轮椅,今日他怎么就站起来了!脚也不坡,小腿也不萎缩,只是眼底依旧是化不开的病态之气。
  浮云卿心里膈应,问道:“韩小官人家里不是有乔迁宴么,怎么来橫桥了?”
  韩从朗却反问:“我不能来么?”
  他唱了个大喏,“乔迁宴晚间才开始,我受家父之托,才赴这次相看宴。”
  “韩相倒是挺关心你的。”浮云卿皮笑肉不笑,问:“既然能站起来,为甚昨日要坐在轮椅上呢?”
  韩从朗回:“大病初愈,提不起力气,坐轮椅休养。今日精神头好些,站起来走走全当锻炼。”
  浮云卿噢了声,“韩小官人素来喜欢姜黄色么?”
  韩从朗说是。
  浮云卿讪笑说挺好,挺好。
  她倒不介意与小娘子家衣衫撞色,只是与仅仅一面之缘的男郎撞了衣色,总觉得这事带上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她不愿与韩从朗产生任何暧昧,甚至不想见到他。
  韩从朗与敬亭颐太像了。举手抬足之间,那份高远的文人气便会流露出来。
  他们同样带着冲散不去的病弱气息,他们是易碎的白瓷,可怜,孤芳自赏,等着她去疼爱。
  现下风一吹,韩从朗就咳得脸颊绯红。
  矫揉造作。
  这是浮云卿对他的刻板印象。
  两人面对面,不知说什么才好。
  沉默半晌,韩从朗开口说道:“公主此番,是来寻驸马的罢。”
  浮云卿颔首说是,“噢,韩小官人倒是提醒了我,在这半晌,我还没来得及四处走走看看呢。”
  言讫正欲转身躲去,不想韩从朗开口抛了个惊雷。
  “既然要选,那我自荐。”
  “什么?”浮云卿手足无措,满心惊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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