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温嬷嬷问道:“文虚仙姑懂得一些方术和内丹之法,有没有……嗯,有没有给老太太献过仙丹?”
  “没有,绝对没有。”文虚仙姑说道:“我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只是制一些人参养荣丸、救心丸、通窍丸、还有上回嬷嬷教凤姐制作的十全大补阿胶膏,从不碰什么金石之药。”
  “这就奇怪了。”温嬷嬷说道:“老太太是中风,但是什么东西引起了中风呢?我怀疑她吃过金石之药。因为这类药丸会使得人上火,口舌生疮,大便干结,皮肤变黄,肌肤浮肿,看起来气色很差。更严重的是,年纪大的人服用此药,会引发中风,双手无力,无意识的流口水,胡言乱语。”
  “金石之药会伤害肠道,会便血,大便成黑色。这些症状和验尸的结果都对的上,最刻意就是牙龈上一条灰色的线——”
  温嬷嬷再次翻开赵老太太的嘴巴,用放大镜看牙龈上的灰线说道:“金石之药里头有很多铅和汞,这些毒物在身体里累积之后,会在牙龈上出现这种灰线。中毒越深,这条线就越明显,老太太牙龈上这条颜色很浅,若不是放大镜,肉眼看还看不出来,以为是生了口疮上火。不过,对于一个八十四岁风烛残年的老人来说,这些毒就足以中风,继而死于中风带来的其他症状。”
  “你们可以向经验丰富的仵作们打听,死者牙齿上有这条灰线的人,要么服用过金石之药,要么是长期在存在铅和汞之类矿石里做事或者生活的人。”
  “老太太养尊处优,保养得当,肯定不是后者,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吃过丹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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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5章 随帛金魏三兑现银,观眼色两人有隐情
  这可难倒了文虚仙姑,她一年和赵老太太见面的次数不超过十次,只是送过一些补品之类的, 没有为她寻医问药, 老太太吃了什么药,她一概不知啊。
  文虚仙姑说道:“这……还是要问赵四钱。”
  陆善柔从单肩烧香包里摸出一张五十两银子的银票,依然出自三通钱庄,说道:“我与魏崔城尚未成婚, 帛金要各随各的,我先下去敬香。”
  陆善柔下楼,随了礼, 在礼簿上写上“诰封宜人周门陆氏”。现在她名义上还是周家的寡妇, 改换门庭要等和魏崔城成亲之后。
  且说魏崔城在南城蒜市口送请帖给温嬷嬷和寒江独钓,正要回家, 凤姐找过来了,说陆宜人吩咐要带着温嬷嬷去棋盘街三通钱庄。
  寒江独钓和赵四钱是熟人, 听闻赵老太太病危,连忙也要跟着一起去。
  本来不关魏崔城的事, 但陆善柔在棋盘街, 他当然要去接未婚妻, 于是四人同行。
  而乾鱼胡同里, 太子文采斐然, 速速帮太监写完了功课,大家还没回来, 两人又不会做饭, 就结伴去外头找吃的, 好巧不巧, 在江米巷碰到魏崔城一行人,于是像狗皮膏药那样贴过来了。
  七人一起到了棋盘街,就看见三通钱庄后面的小楼响起了唢呐吹奏的哀乐,还有震天的哭声。
  寒江独钓脸色一变,“我们来晚了一步,赵老太太已经去世了。咱们不能空着手去,得随礼。我……我出来的匆忙,没有带银子。”
  “我有。”魏崔城说道:“我先借给你,要随多少?”
  寒江独钓说道:“赵家是巨富,按平常的数目肯定不行,五十两吧。”
  温嬷嬷提醒道:“魏千户是陆宜人的未婚夫了,赵家和陆家有过人情往来,有一年三通钱庄镖银在河北失踪,差点被挤兑倒闭,是陆青天临危受命,找到了镖银,化解危机。”
  “当年陆青天一家被灭门,陆宜人重伤昏迷,家产又被不要脸的老族长占了,是赵家出钱殓尸、风风光光的操办丧事,这人情得还。”
  魏崔城从不与人搞人情来往,现在成了陆家的女婿,就得延续人情,否则就是无礼。
  魏崔城说道:“我不懂这些,温嬷嬷说随多少就随多少。”
  温嬷嬷说道:“你跟寒江独钓一样,随五十两吧。”
  魏崔城刚得了五千两银票,有钱,旁边就是三通钱庄,就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兑了两个五十两的银铤,和寒江独钓一人一个。
  陶朱问温嬷嬷:“我和麦穗要不要随礼?”
  温嬷嬷说道:“你们两个之前和赵家没有人情来往,论理不用随,但你们若是想在赵家吃席,就得随礼。”
  一听说吃席,陶朱和麦穗抢着去随礼!每人随了五两,就当饭钱了。
  有客人随礼,就得开席。赵家有钱,席面是直接从棋盘街的山东菜馆里叫过来的,好酒好菜。
  魏崔城从不与人交际,坐在席面上像个木头,木木的吃菜。
  陶朱和麦穗是一门心思来吃席的。
  幸好寒江独钓以前是陆青天的刑名师爷,做师爷这一行,最擅长人情来往,他和赵大钱、赵四钱兄妹是旧相识,席面上应酬的话都让他一个人说了,不至于冷场。
  寒江独钓说道:“老太太年岁已高,八十四了,算是喜丧,两位要节哀啊。”
  这时棋盘街的商人们得知了赵老太太去世的消息,纷纷来赵家楼吊唁,赵大钱去迎接宾客,赵四钱还在和寒江独钓说话,“明年春闱,你的书温的如何了?”
  寒江独钓说道:“明年必中。”
  赵四钱说道:“三年前你也是这么说的,三年前的三年前,六年前的三年前……每一次春闱你都这样说,也没见你考中,岁月蹉跎,你都四十岁了吧,再考不中,就不是青年才俊了,如何娶名门之女?你看连人家陆善柔都要第三婚了,你连一个老婆都没有。”
  寒江独钓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什么名门之女的,我就是随便一说,我这次真的好好温书了,温嬷嬷天天把我关在屋里,不准我出去。”
  赵四钱说道:“你送给我的第九卷 《诸公案》,我已经看完了。”
  寒江独钓忙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赵四钱说道:“诗词写的不错,我在应酬里行酒令的时候经常用得上。”
  寒江独钓很高兴,“我就说嘛,总有人喜欢话本小说里的诗词,我没白写。”
  两人正聊着,一个穿着重孝的男子走过来,“四钱,隆记绸缎铺的老板娘,还有广东商行几个老板娘都来了,快去招呼吧。”
  此人就是赵四钱的赘婿赵如海,他原本不姓赵,而且还是个秀才,有功名在身,后来入赘赵家,就改姓了赵,赘婿不能考科举,就弃文从商,成了赵家的一员,和赵四钱生儿育女,有四个孩子。
  赵四钱对着寒江独钓点点头,“失陪。”
  寒江独钓摆摆手,“你去忙吧。”
  寒江独钓回到席面,正好陆善柔刚刚随了礼,来吃席,就坐在未婚夫魏崔城身边,和众人同席。
  陆善柔低声说道:“温嬷嬷已经匆忙验过尸体了,赵老太太的死的确有些蹊跷,怀疑是金石之药引发的中风。”
  自打当年三通镖银失踪案和赵家相识,寒江独钓这些年和赵家一直有来往,和赵老太太算是熟人了。
  寒江独钓摇头道:“不可能,以我对老太太的了解,老太太不会吃这种东西,她精明了一辈子,什么是药,什么是毒,她清楚的很。”
  陆善柔顿首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是温嬷嬷验出来就是这样的——”
  陆善柔把填写尸格的小册子递给寒江独钓,“你仔细看,各种细节都符合金石之药中毒的特性。”
  多年的配合,寒江独钓信任温嬷嬷,他看了一遍,合上了小册子,“如此说来,是有人故意投毒?”
  陆善柔嘘声道:“小心点,你要知道,是赵四钱一直陪在赵老太太身边,这要是说出去,赵四钱就是最大的嫌疑人。但是隐瞒不说吧,文虚仙姑那边如何交代?我现在很矛盾啊!韩师爷,你说该怎么办?”
  寒江独钓说道:“我跟赵四钱有些交情,还是我来和她说吧,在这之前,谁都不要说出去。”
  陆善柔松了一口气,说道:“好,听你的。今晚彻夜守灵,你找个机会跟赵四钱说清楚——不是我怀疑赵四钱,我觉得她应该不是凶手,我只是想帮文虚仙姑查清楚。她已经出家了,赵家的事情她管不上,要查也得赵家人同意。”
  寒江独钓说道:“你放心,包在我身上。来来来,吃吃吃,今晚有的忙。”
  陶朱从饭碗里探出头来,问:“凤姐温嬷嬷她们吃饭怎么办?”她们的身份低微,没法上桌吃席。
  陆善柔说道:“赵家早就传了一桌客饭送到二楼了,吃的和咱们一样。”
  来的都是客,和气生财,赵家会做人,活该他家有钱。
  这时赵家楼院子里的戏台已经搭好了,唱的是《四郎探母》。
  赵老太太的遗体也从二楼抬到了一楼刚刚搭好的灵堂——幸亏温嬷嬷快速验了尸首,抬到了灵堂,还还敢动啊!
  灵堂里,孝子贤孙,齐聚一堂,白花花的一片,哭声阵阵。
  赵家一共有三房人家,赵大钱是长子,大房一家人在灵堂东面,已经有了重孙辈,人数足足有五十多!
  二房赵二钱虽然还在南京,但是家眷都在北京,二房一家人在灵堂西面,三十来号人。
  三房绝嗣,唯一的孙女文虚仙姑出家了,灵堂就没有三房的位置。
  赵四钱坐产招夫,属于赵家四房,四房位置在北面,二十多人。
  灵堂里,单是自家就有一百来号人,前来吊唁的商人络绎不绝。
  每进来一个客人,大房,二房,四房的人就开始哭,就像比赛似的,哭声一浪高过一浪,好像谁的哭声大,谁就最孝顺。
  客人吊唁之后,会被留下来在孝棚里吃流水席,还有唱戏的助兴。
  赵老太太的葬礼办得热闹极了。
  本来陆善柔等人吃完席就该告辞了,但是陆善柔要陪着师姐文虚仙姑,寒江独钓还有找机会和赵四钱说话,他们必须留下来,他们不走,魏崔城等人自然也不走,一起熬夜。
  这又将是个不眠夜。
  陆善柔端了一些文虚仙姑爱吃的菜去二楼,劝她吃下。
  回到孝棚,吃剩的席面已经撤下了,上了一桌子点心和茶果,让客人坐着听戏。
  陆善柔依然坐在魏崔城旁边,魏崔城实在忍不住了,低声问她:“寒江独钓和赵四钱……好像有点……”
  魏崔城使了个你懂得的眼神。
  这傻兔子不傻呀!陆善柔附耳说道:“看破不说破,就装不知道。”
  什么高中之后迎娶名门贵女,都是婉拒媒人们的托词。
  一个要考进士当官的男人,一个已经有家室甚至连孙子都有了的坐产招夫的女人,即使灵魂再契合,他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作者有话说:
  乡爱看多了,每一次写到赵四钱,舟的脑子里都会出现尼古拉斯赵四的脸……
  啊啊啊,人家赵四钱明明是个中年白富美啦啦啦啦啦
  第66章 小白兔借醉邀妻宠,深情帝为妻尝百草
  魏崔城瞪大眼睛:居然是真的?富商的世界太复杂了。
  陆善柔借着衣袖的掩饰,轻轻掐了一把未婚夫的大腿,“好好看戏。”
  魏崔城顿时觉得一股酥麻从大腿麻到了全身, 对未婚妻耳语道:“你再掐一下, 使点劲。”
  陆善柔:这傻兔子是不是喝酒了?平时他可不敢这么放肆!况且这还是在葬礼上!
  陆善柔拿起魏崔城面前的茶杯,闻了闻,嗯,有一股淡淡的酒气, 就问他:“你在茶里掺酒了?”
  “嗯。”魏崔城点点头,“就一点点。”本以为老太太去世了,吃了席接未婚妻回家, 就可以……没想到老太太死的蹊跷, 今晚要留在这里守夜。
  机关算尽太聪明,魏崔城现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自己把自己灌醉,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真的好累。
  难怪这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傻兔子会问寒江独钓和赵四钱是否有“隐情”这种问题, 原来喝的微醺了。若平时他懒得问。
  陆善柔把掺酒的茶倒进痰盂里, 重新泡了新茶, 给魏崔城解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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