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姬染尘脸色一沉:“有人想要利用你!”
  “师公,我一直都有这个感觉,但到底是谁要利用我呢?”沈良玉说。
  姬染尘垂眸:“燕王不善。”
  沈良玉愣住了,转而苦笑:“师公,若方静安能助我渡过难关,我沈良玉能有幸不死,他日归来愿意跟他住在这里过是男耕女织的日子。”
  姬染尘取出银针:“再试试吧。”
  沈良玉想要拒绝都不能,姬染尘把毕生功力都传给了沈良玉。
  眼看着虚弱下去的姬染尘,沈良玉摇头,大喊:“方静安!方静安!”
  方静安赶紧跑进来,也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师父在迅速衰老,而他什么也做不了。
  “静安,良玉是医道门弟子,以后你要照顾好她。”姬染尘缓缓的收手,看了眼沈良玉:“一两个时辰没问题,你睡一觉也无妨。”
  沈良玉欲哭无泪,看着姬染尘吩咐方静安推他出去了。
  漆黑的夜晚,繁星闪耀。
  姬染尘对方静安说了蚀骨丹最后一味解药是人的时候,方静安只觉得耳面发烧。
  “你身份不低。”姬染尘看了眼方静安:“但良玉这丫头要肩负的事情太多了,你的眼界和见识跟不上,这不是良配。”
  方静安点头:“师父,弟子不糊涂。”
  “不糊涂就会可怜。”姬染尘叹了口气:“如今能助她度过这一劫的人,只能是你,良玉在身体康复后会离开。若是以后再无相见之日,你就要忘记这一切,娶妻生子好好的过日子。”
  方静安笑了:“师父,弟子不是傻子,不会那么迂腐的,她是天上月,我是河底石,我又不能眼睁睁看着忠臣良将的后人遭受如此劫难,所以会烂在心底的。”
  姬染尘抬头看着夜空:“青莳那丫头要知道我利用了你,非跟我翻脸不可,只可惜,没机会了。”
  不给方静安理解这句话的时间,让他去见沈良玉。
  就在方静安轻轻的抱起来沈良玉的时候,姬染尘的嘴角涌出来了血迹,越来越多,染红了他的衣衫,最后看了眼这人世间,姬染尘缓缓的闭上眼睛,这一世圆满了,医术、毒术和调香术都有传人,有人为自己送葬入土为安,最开心的是青莳的那些话,保不齐自己再睁开眼睛,就是新人生了呢,挺好。
  沈良玉轻声说:“方静安,我不负你!”
  方静安愣了一瞬,不知道什么东西撞到了心里,消失无踪了。
  东方刚有鱼肚白。
  方静安一夜没睡,感受到沈良玉不再高热了,起身去给熬药,刚出门就见师父的背影,走过去低声:“师父,良玉的身体应无大碍了,弟子去熬药。”
  一阵风吹过来,方静安闻到了血腥味儿,快步过来看到师父的模样,眼泪夺眶而出,双膝重重的跪在地上,磕头:“师父,徒儿谨记您的教诲,一字一句铭记在心。”
  “大哥。”方青荷跑出来,也发觉了师父的异样,跪在大哥身后,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方静安抹了一把眼泪:“快去告诉青莳回来奔丧。”
  “大哥,师父这是咋了?昨天还好好的呢?”方青荷再也控制不住了,嚎啕出声。
  屋子里,沈良玉猛地睁开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滚落,师公是为自己死了。若不然那一身内功也会护着他的性命,她何德何能?
  起身,身体的不适让她心都要碎了,师公为了救自己,搭上了自己的性命,更把自己的徒儿都舍出来了,如此大恩大德,让自己怎么报答?
  穿戴整齐,走出门。
  方静安端着熬好的药:“师父昨晚给的方子,让你一早醒来的时候喝掉。”
  沈良玉多聪明?立刻知道这汤药是什么了,接过来说:“丧事如何办?”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方静安说。
  沈良玉点头:“那快去给邻里乡亲报丧,家里我来安顿。”
  “好。”方静安看了一眼沈良玉手里的汤药,转身往外走的时候说了句:“喝了吧,对你好。”
  沈良玉看着方静安的背影,他是郎中,怎么能不知道这服药是另一种避子汤呢?师公连这个都想到了,只是自己沈良玉不是水性杨花的人,倘若老天爷给,自己就要了!
  汤药倒墙根儿,过来跪倒给姬染尘磕头:“师公,良玉送您进屋。”
  伸手抱着姬染尘往屋子里去,这力气让沈良玉很清晰的感觉到了,自己非但好了,甚至比之前还厉害了许多。
  姬染尘的床头放着个小匣子,沈良玉打开,上面有一张纸,写的很明白,金、银针送给方静安,银票用来操持丧事,丧事从简,余下的给方青荷,让她好好做买卖,最下面是一个布包,布包里的东西不准第二个人看,交给方青莳。
  “您老是早就都看透了。”沈良玉落泪:“就是不肯说出来,说出来或许还有机会呢。”
  方静安披麻戴孝,挨家挨户大门口跪倒磕头,以最隆重的礼仪跟乡邻报丧……
  方青荷整个人脚下生风,一路都不知道是怎么到了阿姐的大门口,抬起手拍着门的时候就克制不住哭出声来:“阿姐!阿姐快来啊,师父没了!”
  方青莳手里的面盆掉在地上,面粉撒了一地,往外跑的时候脚下一软摔倒在地……
  第44章 归于平静
  见到阿姐,方青荷都口齿不清了,说了好半天自己都急了:“明明昨晚还好好的!吐了好多血啊,阿姐。”
  “不着急。”方青莳的心都要碎了,可这个时候最不该乱了阵脚,吩咐王莺和周玲回去报信儿,让李翠花、赵迎娣和冯宝娘去家里帮忙,家里这边让李琴照顾着。
  出门到河边,方青莳让段成德立刻去郑家打个招呼,并非不去赴约,而是家里长辈离世。
  “东家,需要置办什么?”段成德问。
  方青莳让段成德带着周大郎几个人去准备棺椁和孝布,针线之类的都准备充足,送到方家。
  该安排的都安排完,方青莳带着妹妹回家。
  此时的方家,全村的人都过来帮忙了,在院子里支起了灵棚,十几个妇道人家就在院子里铺了席子,赶制装老衣,各家各户有啥帮啥,棉花、布料和针线。
  方静安披麻戴孝,忙前忙后,沈良玉头上带着孝带,不是不披麻戴孝,主要是寻常百姓家里都不富裕,谁也拿不出来更多的东西。
  “大哥,棺椁、孝布我都准备了,很快就有人送过来,现在得安排人请个先生过来寻穴。”方青莳说。
  方静安看到大妹妹,心里头百味杂陈,眼泪控制不住。
  方青莳拿出帕子:“可不行,你还得张罗事,哭哭啼啼师父可不愿意看到。”
  “你快进屋去看看师父吧。”方静安说。
  方青莳走进了师父的房间,一眼就看出来不对劲了。虽然打从再次见到师父那天开始,师父就须发皆白。但并不干瘪,就算是咽气了,也不能这么快就干瘪的如此厉害。
  再者,师父确实如青荷说的那般,突然撒手人寰,只能说昨晚给沈良玉解毒的时候出现了意外!
  跪倒了给姬染尘磕头:“师父,阿莳回来晚了,要知道有了解毒丹能要了您的命,阿莳就算是死都不会拿出来的。”
  跟姬染尘比起来,沈良玉是真的不重要,在方青莳的心里,救与不救沈良玉都可以,毕竟上辈子都没有交集的两个人。
  沈良玉走进来,跪在方青莳身边,轻声说:“蚀骨丹的解药是把毒性一次激发出来,老人家为了救我,最后拼尽了一身内功,是为了我。”
  方青莳偏头看沈良玉,抿了抿嘴角:“沈大小姐,我后悔救你了,不然师父能多活一些日子,我还有好多好吃的没让他吃到嘴呢。”
  沈良玉低下了头,她没有资格生气。
  “不过,我看得出来你跟师父有渊源,他老人家舍己为你,必也有他的道理,在这里方青莳只能祝愿沈大小姐往后余生顺遂。至于师父埋骨之地,不用让不相干的人知道了。”方青莳淡淡的说:“树倒猢狲散,不能雪中送炭的人,师父也肯定不想见到了。”
  沈良玉轻轻点头:“好。”
  方青莳从没有把沈良玉当成自己一个圈子里的人,切断所有关系是最明智的选择,往后哪怕不是恩也不会成仇。再者师父已经在这个世间消失了,那些是是非非就再也没意义了。
  沈良玉把姬染尘的匣子给了方青莳。
  方青莳把姬染尘的银票拿出来放在沈良玉的手里。
  “阿莳,我不能要!”沈良玉断然拒绝。
  方青莳摇头:“你需要,我们寻常百姓人家反而不需要这些,师父留下了传承给我们兄妹几个,我们能活的很好,收下吧。”
  沈良玉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方青莳出门去张罗丧事,很快段成德几人就把棺椁运回来了,妇道人家裁剪孝衫,缝制孝帽,有人找来了风水先生去寻穴。
  段成德这些人闷不做声做事,进山打猎,置办酒菜招待帮忙的人,方静安跪在灵前守孝,方青莳带着这些妇道人家们操持,停灵三天,按照风俗出殡,方静安扛着灵幡,怀里抱着丧棍,要两个壮汉架着才行。
  下葬后,方青莳张罗了饭菜。
  一切都结束了,兄妹三个人呆呆地坐在院子里,染血的木轮椅子就摆在旁边。
  不知道过了多久,方青莳先开口了:“师父早就说大限将至了,我们缘分太浅了。”
  是太浅了,两辈子加在一起也不过月余的相处时光,方青莳的痛没人能诉说。
  方青荷抹着眼泪:“我还没孝敬他老人家呢,我很快就能赚很多很多的银子了。”
  “师父更希望我们好好的活着,大哥,师父留下来的医书要好好钻研,我和小妹会一起做香料生意。”方青莳垂下头:“沈大小姐会很快离开,我们兄妹三个人就把这一切都忘记吧。”
  方静安有心事,可这种心事是对任何人都不能说出口的,点了点头:“我去整理草药。”
  姐妹俩靠在一起,方青荷哭哭啼啼的说着这段时间的事情,到最后竟 睡着了。
  方青莳看着木轮椅子,恍惚间像是看到了师父还坐在上面,正对她笑着,微微点头。
  “师父!”方青莳瞪大眼睛,害怕眼泪迷蒙了视线,眼前人消失不见。
  可还是只剩下了空荡荡的椅子。
  沈良玉从屋子里出来,弯腰抱起来方青荷送回到屋子里去,再出来的时候坐在了方青莳身边。
  “我明天离开。”沈良玉说。
  方青莳是偏头看着沈良玉:“希望沈大小姐余生顺遂。”
  “谢谢,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沈良玉没再说什么,起身回去屋子里了。
  如今,她不能再耽搁了,祖母一行人在南蛮不知道过的怎么样呢。
  草药房里的灯亮了一夜,方静安准备了许多草药,分别标记好放在行囊中,来到沈良玉的门外,轻轻的放下来,转身要走的时候,看到了同样拿着包袱的方青莳。
  “我给准备了一些刀伤药。”方静安说:“她和别的姑娘家不一样,这些能救命。”
  “我给准备了足够的干粮。”方青莳说:“离开这里,外面就没那么太平了,拼上性命救回来的人,不说万寿无疆,也得长命百岁才行。”
  兄妹俩都笑了,悄悄的离开了。
  屋子里,沈良玉把其中一张银票放在桌子上,自己本不应该拿,可身无分文寸步难行,祖母那边也需要,日后加倍奉还吧。
  听到兄妹俩的话,沈良玉垂眸,她真的没有骗方静安。只不过现在不配有安稳日子过的人,是自己不配。
  晨曦中,沈良玉跪在姬染尘的坟墓前,郑重其事的磕了三个头,起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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