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

  他道:“嗯,不错,考虑挺全面,前者稳而不快,后者快而不稳,我都没想到你会这么回答。”
  “不过我想说的不是这个。在如今的情况下,有什么法子能迅速把顾家从颓势中拉回,并安稳上少说十年的光景?”
  话说到这个份上,阮问颖若还是不明白,就太对不起谆谆教诲她的大长公主了。
  “原来如此。”她漾起一个灵巧细渺的微笑,“看来,我是成了顾家在这条路上的绊脚石。”
  第63章 【三更】是不是觉得她这番举动太不矜持
  “不过我还是有些不明白。”阮问颖道, “单给我这么一本书有什么用呢?她只消想一想就能知道,我是不可能会看进去的。”
  “不然她还能怎么办?”杨世醒浑不在意,“直接以长辈的身份命令你不许再见我?还是下懿旨把她母族里的不知道哪个人嫁给我?她敢吗?她能吗?”
  他嗤笑:“也就只剩下这种没什么用、但能给你添堵的法子了。”
  听得阮问颖一阵不可思议,觉得哪有这样的道理。
  她心里是不怎么喜欢太后, 但在面上, 她一直都表现得恭谨谦顺,保持着小辈侍奉长辈的恭敬, 同对待大长公主一般无二, 甚至因为安平长公主临行前的叮嘱而更多用了几分心思。
  她不奢求对方能打心眼里疼她, 毕竟有着大长公主与阮家两重原因在里头,想要做到毫无芥蒂有些强人所难, 可也不能这般不讲情面吧?好歹是她的亲外祖母, 如何就变成了这样?
  她越想越觉得委屈气恼,不由得低声念道:“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我这几年对她的悉心侍奉算是全白费了。”
  “没事, 现在弄明白也不晚。”杨世醒轻拍她的脸颊,似有安抚, 语气却十分轻快, 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是在说宽慰话还是在看热闹。
  “以后你就学我,隔三差五地送点挑不出错处的东西过去,全个面子情便罢,别每次都傻乎乎地凑上前,浪费时间去做那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阮问颖悻悻:“我不这样做又能如何?她是我娘的生身亲母,母女情分深厚, 我娘在临走前特意叮嘱了我, 让我有空多去陪陪她, 别让她老人家感到寂寞。”
  他道:“她还是我父皇的生身亲母呢, 母子情分也相差不到哪去,你见我什么时候对她讨好逢迎了?”
  “那不一样。”她道,“你素来就是这般直来直去的性子,大家也都知道太后对你不喜,你又成日里繁务缠身,只差人送东西过去、不亲自前往,不会有人说你什么。”
  “我一来不像你这么忙碌,找不到不去请安的借口,但凡入宫都势必要先去见她。二来——”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嘴笑笑,“我还想博个孝顺乖巧的好名声呢。”
  “那就没办法了。”杨世醒调整了一下姿态,让她能更好地坐在他怀里,“除非你嫁给我,不然我想不出有什么能让你进宫来却不去给她请安的借口。”
  “不如这样,我教你几招迅速脱身的法子?”他低头在她耳畔轻语,煞有介事的模样仿佛在告知着什么秘辛。
  阮问颖被他呵得耳根发痒,忍不住笑开,扭动着身子想要避开他,却被他一下抓握住了手腕,以强势的姿态圈禁在怀里,朝她颊畔吻去。
  一番缠绵厮磨过后,她鬓发微蓬,脸颊和唇上都沾染了嫣色,眸里也含着盈盈水光,原本白皙的颈侧肌肤泛起霞红,如同一朵含苞欲放的花蕾,看得杨世醒眼底深暗愈浓。
  他闭眼压下心底与身体的渴望,揽紧怀里人,印下又一个亲吻。
  “下回,你再去拜见太后,就给她一样东西,要既能聊表你孝心的,又能让你侍女代劳的。”他在唇齿呢喃间低声道。
  “然后说是你自己亲手所做,呈递过去,并在对话时显出几分为此而颇感疲惫的模样,就可以迅速告退了……记得不要送吃食,免得惹麻烦。”
  阮问颖才与他亲热了一场,心情还未平复,又得他这般环抱拥紧,萦绕满他的气息,身子便有些发起了烫,神思也往各处发散,险些没反应过来他说的话。
  “……你让我别送吃食,可我看你送往她宫里的各类糕点,倒是挺勤快的……”
  “我和你不同,宫里没人敢找我的麻烦。”他道。
  她没说话,又出了一会儿神,感受着他吐息的温度,才怔笑应道:“好,我听你的。”
  杨世醒道了一声“真乖”,继续往她唇上吻去,娴熟推开她的贝齿,往里探进纠缠。
  阮问颖被他吻得面颊滚烫,一颗心像放进了热酒里,浸染满醉人的醇厚熏意,熟悉而陌生的情潮汩汩涌起,让她既感到甜蜜又觉得无措,什么都难以去想,也什么都来不及去想。
  等回过神时,她已经被杨世醒压到了榻上,窗外的垂柳鹅黄草绿夹杂,伴随着点点悄然而至的细雨,与身上人的英俊脸庞一道映入她的眼帘。
  “……下雨了。”她怔怔凝望着他,半晌才喃喃吐露出这三个字。
  “嗯。”对方应得也很漫不经心,目光睇留在她的脸上,在晦暗的天色下显得格外明亮。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长顷。
  雨丝被秋风裹挟着飘落入内,阮问颖感受着其中的微凉湿润,忽然想起她和杨世醒第一次接吻的时候,也是在这样一个差不多的下雨天。
  这个认知让她的心中一软,于是,当有一滴雨水恰巧落在她的唇上时,她的睫翼轻轻颤动了一下,就闭上了双眼。
  那一瞬间,她对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并不清楚,只隐隐有一种预感。
  这种预感在以往也曾出现过,她每每都会刻意忽视,或者终止与杨世醒的亲近,但这一次,她选择了放任。
  不是没有后悔和害怕,可她还是这么做了。
  她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只清楚她心里愿意。
  她想,她一定是被冲昏了头脑,失去了理智。
  然而——
  她昏了头,杨世醒却忽然清醒了,没有一点以往把持不住的行迹,只简单亲了一下她就坐起了身,还把她也一块拉了起来。
  让她又是惊又是羞,窘迫与失落交加,甚至对自己生出了怀疑,不明白事情的发展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很想询问杨世醒,为什么她这次好不容易转了心念,准备亲近他了,他却改了主意,是不是觉得她这番举动太不矜持,所以变得不喜欢她了。
  但是她问不出来,虽然她不清楚如果对方应了她这一回,他们两个会变成什么模样,不过考虑到他曾经询问过她知不知道成亲代表着什么,想来这种事不是现在的她该知晓的。
  这样的话,让她怎么开口?
  她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转过身、垂下首,低眸看着榻沿细密的纹理,没话找话道:“你……你真让淡松去把太后送给我的那本书烧了?”
  背后传来一声有些不自在的干咳:“对,没错。”
  让她更加的拘谨,再分不出半分心思放到那本书上,轻声嘀咕着连她自己也不知晓在说什么的话。
  “你也太不留余地了……万一太后那边问起,我该怎么回答?”
  “这个不难。她既然把书送给了你,那本书就是你的了,你只消说是放在了家里时时细细研读品味就行,她又不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那——”她还是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继续胡乱问话,“万一她问起我里面的内容呢?”
  杨世醒的声线已经重回了稳定,似乎从刚才的那阵尴尬中缓了过来:“这个就更好办了,你知道写这本书的人是谁吗?”
  “谁?”
  “赵魏的阳圣皇后。”
  “她?”阮问颖一惊,彻底醒过神来,回头看向他道,“她不是在魏代宗驾崩后独揽朝中大权,坐拥天下长达三十三年吗?不像是会写出这般论调的人啊……”
  对方轻蔑一笑:“她的确不是。她写这本书也不是为了给自己看的,而是让别人看。”
  “她在嫁给魏代宗时,民风还很保守,然在她独掌天下之后,约莫是看她走出了一条康庄大道,不少世家豪族的贵女都起了心思,意欲效仿。”
  “当时的太子妃就是其中的一员,她虽然手腕不及阳圣皇后,但身后的庞大士族不容小觑,太子又无能懦弱,太子妃就被寄予了厚望。”
  “阳圣皇后为了防止自己被逼宫退位,便专门写了这么一本书,以此来告诫天下女子,应以贤德为首,自敛自省,深居闺中,莫要思量它事,妻者更要以夫为天,专心侍奉翁姑。”
  阮问颖听得叹为观止。
  “世上怎会有如此……之人?”她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了。
  她道:“天下熙攘,皆为利往,庙堂蝇营,皆为名来。我一早就知晓这些个劝人向善的书名义上是为了教化众生,实则除了几位仁善大家之外,其余都是为名为利,别有目的。”
  “譬如罗遗所撰的《九诫》,便是为了遏制当时法家官仕的风气,欲将朝堂大权重新收归儒林手里。此等行径虽令人不齿,但也还算是说得过去,毕竟两派相争,成败跟前不论是非。”
  “可是,阳圣皇后——她写这本书是为了什么呢?”
  “自然是为了争权夺利。”杨世醒再度倚靠回凭几旁,单手枕着头,一派悠闲自在的模样。
  “朋党之争历来都是不见白骨不停歇的,写一本书算什么?水主时期还曾有过百人撰万书的盛况,都是为了同样的目的。”
  “目的虽一样,导致的结果可大相径庭。”阮问颖轻声叹息。
  “赵魏江山根基不稳,百年来都风雨飘摇,女子在当时生存本就不易,阳圣皇后写这么一本书出来,会害到多少人?她是高枕无忧了,可那些被她逼到绝境的女子又该如何?”
  “她不该为了对付太子妃,就写这么一本书,把全天下的女子都牵扯进去。她若是真心奉行此道,尚且情有可原,可她若仅仅为了保住权势,实在是……其心可诛。”
  “赵魏亡国已近千载,然而直到现在,都还有不少地方奉行这套德言容功的道理,说贻害不浅都是轻的。”
  她略含讥讽地轻笑了一下:“便是太后,不也意图拿这书来压我?”
  杨世醒手指轻敲屈膝,若有所思:“关于阳圣皇后的看法,我和你一样,她后来被自己最宠信的小孙女鸩杀,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也全是她咎由自取。”
  “不过太后么,她应该不是这么想的。”他道,“如今是什么世道?你又是什么身份?但凡有点脑子,就该知道区区一本书奈何不了你,我看她就是纯粹想给你添堵,让你和她一样不好过。”
  见她还是一副怏闷愤懑的模样,便凑过去,捧起她的脸,柔声哄慰:“好了,别生气了。你若觉得不满,改日我去和母后说一趟,让她把这本书禁了,你也不用再担心被太后询问。如何?”
  第64章 你有身子了?!
  阮问颖听了, 先是一怔,继而心中微喜,觉得此法甚好,无德之书就该当做糟粕去掉, 以免祸害他人。
  但紧接着, 她变得有些犹豫起来:“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了?舅母一向喜欢清净,鲜少理会这些繁杂俗务……”
  杨世醒让她放心:“没事, 不过是向她讨份旨意、要个点头, 旁余杂事都由我自己去处理, 不会麻烦到她。”
  “那会麻烦到你吗?”她继续追问。
  “我么……”他看向她,意有所指地一笑, “就要看你怎么犒劳我了。”
  阮问颖被他看得心口一阵发烫, 升起几丝牵萦情愫。
  这样的状况没有维持多久,因为她想起了方才在榻上的戛然而止, 那股热意霎时冷却下来, 取而代之的是羞耻和窘迫。
  “我——”她垂下眸,低声开口, 双颊不知是恼是羞地升起一团红晕, “我倒想好好地犒劳你……可你——似乎并不想要……”
  杨世醒一愣,面上罕见地闪过几分难为情的神色,干咳一声,强作镇定道:“乱说,我当然想了。只不过——……我觉得我们还没有到这个时候。”
  她问他:“什么时候?”声音在细小里带着一股执拗,仿佛不得到答案就不会罢休。
  杨世醒张了张口, 又闭上。
  片刻后道:“……你真的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阮问颖很想说她明白, 但她确实一点也不明白, 只隐隐约约的有些预感, 这预感还不明晰,像一片模模糊糊的云雾,笼罩在她的心头,让她无法分辨清楚。
  她只能懵懂摇首,以一个茫然的表情作为回应。
  杨世醒陷入了沉默。
  他看着她,像在面对一道束手无策的难题。
  有那么一瞬间,阮问颖都以为他要叹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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