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节

  阮问颖心道,就是因为有你这么一个大活人在, 他才会如此克制, 要不然早吻下来了。
  想想也是冤孽,她从前明明是一位端庄贞淑的贵女, 同杨世醒有一点亲密接触都会脸红心跳, 现在却能面不改色地在他人跟前安坐,当真是令人嗟叹。
  都是他的错, 害得她在亲朋好友前全部没了颜面, 还不愿自省,只想同他永远这样亲密下去,让她变得一点不像原来的自己了。
  阮问颖含羞带笑地瞥了身旁人一眼,将玉签轻置回青瓷盘中,对徐元光道:“你这会儿倒是妙语连珠了,如何回答起策论来就成了结巴?”
  “要说年岁问题, 裴大人家的四公子也同你一般年纪, 怎么人家在上个月就能被陛下钦点为探花, 而你却再次落榜, 没有名姓?”
  徐元光立即苦了一张脸。
  “可别提他,自从那裴闻睿成了探花,我爹把我臭骂了好几通,说我把他的老脸都丢尽了,让他在裴大人跟前抬不起头来,恨不得我和我大哥换个个,让我当病秧子,我大哥下场考试。”
  “还说我白白费了他这么多的心,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给我争取这一份伴读的差,不如让那裴闻睿得了,害得他现在不仅要在同僚面前丢脸,在六殿下跟前也丢脸,简直是血泪,唉!”
  他边说边抬起手,作势要撸起衣袖:“气得狠了,他还拿藤条抽我,力气大得好像我不是他亲生的,差点把藤条抽断。现在我拿笔还发抖呢,这胳膊上面的藤条印子也还在,你们要不要看看?”
  杨世醒毫不客气地朝他怀里打了一枚棋子,呵斥:“看什么看,要耍风流对你喜欢的姑娘耍去,别在我这儿碍眼,当心我让人真把你的手抽断。”
  阮问颖也同仇敌忾道:“你活该。”
  徐元光捡起落在衣兜中的棋子,看着它摇头叹气不已:“你们现在明白我的处境了吧?不是我不想科举取士,是我——哎,实在是考不中啊!我能怎么办?”
  阮问颖道:“你考不考得中我不管,我只知道我的堂姐不可能嫁给一个白身,你要么袭爵,要么捐官,要么去考,三者必选其一,否则别想娶我堂姐。”
  这话一出,徐元光脸上的苦楚就更浓了。
  “我头上有个大哥,袭爵轮不到我;捐官倒是有这份钱,可我爹一定会打死我,觉得我丢了整个家族的脸;去考吧,又……唉!”他沉沉一挥衣袖,再度哀叹。
  杨世醒冷眼旁观,片刻才慢悠悠地道:“不用这么灰心丧气,你是我的伴读,要是落魄了,我也没有颜面。等来年我同颖颖成婚,我会给你一个翰林院编修的差事,你自己把握。”
  翰林院编修虽只七品,但为清流正道,若要走文臣的路子,从它做起最好不过,当今殿阁有三名学士便是从此而出,多少头甲进士都求而不得。
  阮问颖也喜欢这个差事,听他一提,心里不由得有些泛了酸,侧过脸小声同他嘀咕:“你怎么把编修一职给他了?我也想去翰林院……”
  “不妨事,他负责当翰林院的编修,你负责管理翰林院。”杨世醒在她耳畔低笑,轻吐出的热气呵得她痒痒的,忍不住晕红了一点脸,悄悄探手过去在他掌心里画圈。
  杨世醒由着她画了几圈,而后翻手反握住她,轻轻揉捏。
  阮问颖的心更痒了,恨不得立即投入他的怀抱,顾虑到在场还有其他人才勉强忍下,咬唇笑睨了他一眼,示意他别玩得太过分。
  身为在场唯一的其他人,徐元光全程没有发觉他们的小动作,定定地坐在棋盘后面,神情充满挣扎,像是在考虑欢欢喜喜地接受还是傲骨铮铮地推拒。
  他艰难道:“我爹他——若是知晓了这件事,会不会大为生气,觉得我是个……呃,废物,要依靠着殿下才能在朝中有一席之地?专门给殿下拖后腿?”
  “你爹他就是考虑到了你不成器才会让你来当我的伴读,不然叫你在家安心备考不是更好?”杨世醒漫不经心,“且你若是拖我后腿,也不必担忧你爹怎么想,我头一个就处理掉你。”
  徐元光还是有些犹豫:“翰林院素来只有进士就任,我这样走后门进去会不会引起众人不满,给殿下惹来麻烦?日后升迁也是一个问题——”
  杨世醒不耐烦道:“那你自个下场去考吧。”
  阮问颖在旁掩唇轻笑:“晗姐姐今年十六,家里长辈已经开始给她相看了,顶多再过两年就会把她的亲事定下,祝愿你能在这两年内顺利中榜,若实在不行,也欢迎来喝一杯晗姐姐的喜酒。”
  徐元光立时神色一整,朝杨世醒作揖行礼:“元光多谢殿下厚爱,殿下提携之恩,元光永不敢忘,定当涌泉相报。”
  杨世醒轻哼一声:“这不就行了?拉拉扯扯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浪费我时间。”
  三人又接着下了半盘棋,便有宫人来禀,道裴大人已至含凉殿外,请他们去西室相候。
  自从及笄宴后,阮问颖就恢复了从前往来含凉殿的习惯,遇上徐、裴二公授课时也会跟着去旁听一二,今日依然如此。
  倒是徐元光在动身时看起来有些不情愿,似乎不怎么想见到裴良信。
  见状,阮问颖在心里疑惑了一会儿,就明白了究竟。
  约莫是人家的公子得了探花,他却名落孙山,他的父亲与对方又正好是在朝堂上的对手,便自觉有些抬不起颜面吧。
  不过说到这里,就又有一件事值得琢磨了。
  徐茂渊把徐元光举荐给杨世醒当伴读,固然给次子在将来得了一份保障,但也同时把他推到了裴良信的手底下,这是为了避嫌而不得已为之的呢,还是故意这么做的?
  毕竟徐茂渊走的是实论之道,被陛下点为状元后直接授予了要职,不同于传统文官的路子,需要从低至高一点点往上爬。
  徐元光策论不通,走他父亲的老路不但艰难,还容易惹来杀身之祸,只有走清流文官的路才最安全,而他多年来跟随杨世醒同裴良信学的恰好就是这个。
  徐大人此举,是无心插柳,还是苦心经营?
  阮问颖暗自思索。
  “在想什么?”杨世醒在她身旁询问。
  她看了一眼正在整理纸墨笔砚的徐元光,犹豫了一会儿,悄声道:“在想,徐大人对小徐公子还真是费尽心思,一片拳拳慈父之心。”
  她这话听上去没头没尾,其实自有思量在,如果杨世醒听懂了,便说明她没有多想,反之如是,而她相信对方会听懂。
  杨世醒也果然听懂了,对着她笑了一笑,颇有轻飘意外地道:“你才发现?我早在他过来的第一天就想明白了。”
  阮问颖:“……”
  “殿下聪慧,问颖佩服。”她干巴巴道。
  “你也不差。”他道,“有的人直到这时还想不明白呢。”
  阮问颖不觉得比徐元光聪明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她甚至有些发愁,心想,连这点事都看不穿,难道这小徐公子的脑袋真是榆木做的不成?他到底能不能成为晗姐姐的良配?
  她在裴良信结束授课、徐元光告辞离去之后问了杨世醒这话,得到他如下回复:“他虽然谋算不足,但有急智,亦怀有一颗赤子之心,足够了,至少没有亏到我觉得让徐茂渊来教我是一件不划算的事。”
  听得她越发默然,腹诽,若是到了连以徐茂渊为师都觉得吃亏的地步,那还得了。
  当然,杨世醒的这番评语还是有点用的,起码让她在品行方面对徐元光放了心,不那么为阮淑晗感到焦虑了。
  她道:“好吧,拿我就相信你一回,姑且认下他这个堂姐夫。不过你需记得,这是看在你的份上才如此,倘若他日后对我晗姐姐有什么不好,我可是会来找你算账的。”
  “照现在的情形来看,他即使能如愿娶到你堂姐,也会排在我们的亲事后面。”杨世醒挑眉,“所以如果到时真的出了什么事,你完全不用特地赶来寻我,在这殿里喊一声就行了。”
  她娇嗔:“你怎么老是没个正形?我跟你认真谈论事情呢,再这样胡言乱语,我就要生气了。”
  “好好,我不说。”他举手投降,“不过说起你堂姐和徐元光,我倒是想起了一件和此有关的趣事,你愿意听吗?”
  “你不同我闹,我就听。”
  “要求还挺多。”杨世醒把她抱进怀里,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揽住她,也不和她承诺,直接道,“你还记不记得,去年的差不多这个时候,你也为他们的事来找过我?问了我一通问题。”
  阮问颖搂住他的肩,依偎着他,想了想,道:“记得。我那时还担心我们家和他们家联姻会招致陛下不满,没想到都过去一年了,他们间的八字还没画出个撇。”真是白费了她一番心。
  杨世醒含笑凝睇:“那你还记不记得,我当时对你说了什么?”
  “我都记得。”她道,“不过你说的话太多了,要我一一复述有些困难,不知具体是指哪一段?”
  他道:“我让你换位思考,如果有一天我和你之间的亲事出了问题,你是希望他人帮你,还是愿意和我一起解决。”
  “当时你回答得信誓旦旦,说会选后者,结果呢?竟是宁肯自己受苦也不情愿知会我一声,为的还是同我顺利退亲,当真是让我心寒,白白浪费了对你的一腔心意。”
  第155章 长安固然禁锢了她,却也让她拥有了杨世醒
  闻言, 阮问颖目光犹疑,分外心虚。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方讨巧笑道:“是吗?我怎么不记得我那时有过回答?明明是同你说起了别的话,你可别仗着时日久就唬我, 我记性好着呢。”
  “你虽然没有明确回答, 但也默认了。”杨世醒气定神闲,“要不然凭你这不肯服输的性子, 会如此乖顺地移话不谈?早同我争执起来了。”
  阮问颖哑口无言。
  她强词夺理地同他撒娇:“你说过, 不会再和我生退亲的气, 怎么又旧事重提了?”
  “我没和你生气。”他把她往怀里抱了抱,“只是和你随口说说话, 想瞧瞧你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她咬唇轻骂:“你讨厌。”娇嫩的面庞染起一抹绯色, 露出一点羞恼的笑影。
  杨世醒把吻印在她颊侧的云霞上:“这么久了,你能不能换个词?成天不是讨厌来就是混账去, 你说不腻, 我都听腻了。”
  阮问颖偏不如他的意:“你混账。”
  他便用了一种无奈的口吻,道:“好, 我认输, 随你怎么喊。真是拿你没办法。”
  话是这么说,但他面上却含着笑,很显然并非如此作想。
  阮问颖也知道他是在故意逗弄自己,心里感到不满生气,偏偏又对他沉不下脸来,只能抿着唇小声嘀咕:“你就是个讨人厌的混账……”
  杨世醒充耳不闻, 如雨点般的轻吻在她的脸颊上挪动, 最终落于她的唇瓣, 浸润一片柔软。
  “不过这件事真的很有趣。”他抵着她的唇昵语, “当时我们两个都觉得我们间不会出现问题,就算出现了也能自行解决,对感情充满自信,还由此推及到了你堂姐和徐元光的身上。”
  “没想到真的事到临头,还是得依靠他们来传话,推我们一把,而他们两个也同样需要我们相助,竟没有一方实现当日的话。你说,这是不是很有意思?”
  经过累月的相处,杨世醒亲热的技巧越发纯熟,阮问颖被他吻得心旌摇曳,浑身上下盈满了奇异之感,沉浸在他的包裹里不愿脱身,几乎分不出心思来听他的话,更遑论思索。
  半晌才软糯道:“是很有意思,说明我们英明神武的六殿下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若非……嗯……”
  她把不自觉逸出的低吟压下,竭力维持着平稳道:“若非有晗姐姐和小徐公子他们在,你是不是就……不会来找我,同我和好了……?”
  “你猜?”
  “我不猜。”她的声音越发娇软,明眸映水,容满云霞,“没意思……”
  杨世醒低声道:“那我们就来做些有意思的事情。”
  他伸手拂过她的细腰,掌心炙热而有力,激起一连串细小的酥麻。
  阮问颖几乎立时软了腰肢,脸庞红云更甚,似绽开的牡丹花,一颗芳心怦然而动。
  她含着羞涩的笑容,低低唤了一声“世醒哥哥”,不再言语,乖巧柔顺地等待着他下一步的动作。
  山黎的声音却在此时自阁外响起:“殿下,陛下有请。”
  让她霎时从云端回到地面,仿若被一阵罡风吹散情絮,险些没吓得抖上一抖。
  她急忙想从杨世醒的腿上下来,但被对方按住了,没能动弹。
  “父皇请我过去做什么?”杨世醒的脸色有些不好,显是不满被人中途打断。
  侍立在外头的山黎虽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能听见他的声音,心中自有几分猜想,口吻越发小心翼翼:“乃常日惯例,陛下请殿下前去紫宸殿议事。”
  听她这么一说,阮问颖也想起来了,杨世醒在进完下半晌的学之后的确需要前往紫宸殿协理陛下国事,这是持续了好几年的老规矩,照理本不该忘,他们居然都没有记起,还要陛下差人过来。
  一想到可能会使跟前人被盖上“沉湎美色”的名头,而她自己就是那误人的罪魁祸首,阮问颖再坐不住,硬是扭动挣扎着从他身上下来,也不管对方被她磨蹭到的隐忍脸色。
  “国家大事不可怠慢,你赶紧过去。”她对他道,“我们……我们来日方长。”
  杨世醒充满忍耐地看着她,深吸了一口气:“……行,以国事为重。”
  “不过你也别想等来日。”他起身拉过她的手腕,把她搂进怀里最后印下一吻,“你今天的晚膳在我这里用,不许擅自出宫,等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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