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节

  “逆子!”
  姜苓觉得头部像是针扎般的疼,气得倒在贵妃塌上,大口地喘息。
  毕竟她之前因为崔郦绑走了崔莺,若是冒然进宫对崔莺示好,定会被崔莺怀疑,而崔浩又不愿帮她,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晚些时候,从宫里递出了崔郦的求救信,信中写到她还有一个月就要临盆,让姜苓赶紧想办法救她出去。
  自崔郦进宫后,便音讯全无,再也无只言片语传到姜家,姜苓知道这封信是沈柔替崔郦传出宫的,她知道沈柔一定会有办法将崔郦救出来。
  她一定要赶在崔郦临盆前,将崔郦从冷宫里救出来。
  *
  出宫后,陆庭筠却并未回他在京城的那间歇脚的宅院,而是出城,去了义庄。
  有个衣衫凌乱的老伯守着这座荒凉阴森的义庄内,他靠在破门板上,竖起耳朵听着脚步声,“公子终于来了,老夫已经等了公子整整三年了。”
  “刘伯果然眼力好,即便过去了整整三年,刘伯还记得我。”
  刘伯喝了口葫芦中的酒,抹去嘴边的酒渍,“我在这里守了三年,便是盼着公子有一日会再回来,接他们回去,入土为安。”
  陆庭筠撩开衣袍,跪在刘老伯的面前,却被刘老伯用拐杖阻拦,不让他下跪,“公子腿上有疾,还应保重身体,当年陆相誉满天下,多少人敬佩他的才识和人品,老夫也曾慕名前来,也想出仕为朝廷出力,可惜了……”
  刘伯轻叹了一声:“先太子仁慈,不是肃王的对手,而陆相也被奸人构陷至死,至于那个满目疮痍的朝廷,”
  刘伯连连叹气,“我还不如守在这义庄,逍遥度日,只是有些遗憾不能与陆相畅谈对饮,不过能在他死后守着他,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愿了。”
  “多谢刘伯。”
  刘伯看了眼陆庭筠,抚摸着雪白的胡须,眯着眼,对他笑了笑,“公子是陆相之子,既然身居高位,掌握着生杀大权,却为何周身戾气如此之重,若是将来另有一番际遇,老夫恳请公子善待天下百姓!”
  陆庭筠躬身恭敬地对刘老伯行礼,“如今大熠正缺先生这样的大才,现如今,凭我的身份可举荐先生入朝为官。”
  刘伯摆了摆手,从破旧的木板上起身,对着面前的那口棺材跪下,磕了几个响头,“陆相,刘清辉就此拜别!”
  陆庭筠大吃一惊,刘清辉在名号在青州很响亮,此人上知天文,下识地理,一手占卜算命的本事更是出神入化,是难得的惊世奇才。
  外表看上去就是个低调的普通老头,却是个大隐隐于市的大才。
  可见大熠利弊已久,错失了这般人才,看来大熠的国运,只怕早已岌岌可危了。
  潇鹤觉得这老头说话神神叨叨的,好像是在装神弄鬼,疑惑地走到陆庭筠的跟前,“公子,这老头方才说公子还有一番际遇,公子都已经是权倾天下的右相,还能有如何际遇?这老头子莫不是在胡说八道吧?”
  “先生大才,不容你乱说话。”
  他见留不住刘伯,便对着刘伯哼着歌远去的背影鞠躬行礼。
  他将那十三口棺木都运回去,葬在陆家先祖的陵园中。
  陆庭筠这才策马回城,想到自己大仇已经得报,一切都已经安定了下来,或许正如潇鹤所说,他也该考虑成家的事了。
  他将潇鹤唤到跟前,“那个,有件事需要你去做。”
  见公子那欲言又止的模样,潇鹤咧嘴笑道:“难道公子吩咐的事是与皇后娘娘有关,这便对了!公子想通了便好,公子可是想要送皇后娘娘什么礼物?西市卖的衣裳首饰也没有宫里精致,不如公子就给娘娘买着好吃的,这个时节,糖炒栗,芙蓉枣糕,云片酥都还不错,如今宫门还未关闭,现在出宫采购也还来得及……”
  陆庭筠却将一袋金珠扔在桌上,那袋子沉甸甸的,是他自做官以来的全部积蓄,“去找京城最好的匠人师傅,最好的裁缝。准备凤冠和喜服。”
  宫里的东西自然都是最好的,她要嫁给他,大婚当日,便不能再穿皇后的凤冠和喜袍。
  潇鹤高兴地在原地转了三圈,重重地击掌三次,喜极而泣,“公子,我太高兴了,比我自己成婚还要高兴,我这就去准备,只等公子敲定了大喜的日子,我定会热热闹闹地替公子操办亲事。”
  “现在还不成。”
  如今崔莺的身份还是皇后,必须换个身份,才能与他成婚,此事不能操之过急,需徐缓图之。
  “下月初八便是皇后生辰,我想给她一个惊喜,在这之前,你不可将此事透露出去。”
  “好。公子放心,我定会替公子保守秘密,绝不会叫第三个人知道,到时候再给皇后一个惊喜!”
  潇鹤喜得推门出去,恨不得立刻就出宫替陆庭筠操办了亲事。
  却被陆庭筠唤了回来,“要是这些钱不够的话,再来找我要。”
  “可公子还有钱吗?”
  当年陆家获罪,家产全都被抄没了,这些年公子在青州布局,钱都用在买通消息、筹备人手上,花销巨大,哪里还有什么积蓄。
  “当年母亲早就预料到家里会出事,便将自己的一部分嫁妆交给了姨母代为保管,说是留给我成婚的时候用。我还以为我永远都不会用到母亲的那些嫁妆,如今我打算成婚了,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公子早如此想就好了,也没有之后的那些事了,若是公子当初履行婚约,娶了崔小姐为妻,现在连小主子都有了。”
  提到孩子,陆庭筠心突然变得很柔软,这是自他家破人亡之后,飘泊三年,第一次产生了对家的渴望。
  而这么久了,崔莺一直没有身孕,大概是因为那寒症的缘故,后又几次落水,伤了身体。
  “去让陆伯给娘娘诊脉调养身子。还有这盒糖,让人送去坤宁宫。”
  潇鹤推门出去,见沈柔正焦急地在地上找着,像是丢了什么东西。
  他便上前打招呼,“沈娘子这是在找什么呢?”
  “我娘留给我的坠子不见了,到处都找不到,便想着早晨给大人送汤,许是遗落在这院子里了,便来找找。”
  潇鹤很是热心,“那是夫人的遗物,可不能丢了,我帮沈娘子一起找。”
  沈柔赶紧福身行礼,“那便有劳潇大人了。”
  潇鹤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不是什么大人,沈娘子唤我的名就好。”
  最后潇鹤在草丛中发现了那翠绿的坠子,沈柔感激得再三道谢。
  直到沈柔走后,潇鹤对陆伯说道:“这沈娘子也是个可怜人,跟了荣王那个畜生,如今好不容易脱离了苦海,对公子是一片痴心,可公子却压根不喜欢她,还有公子就要和娘娘成婚了。”
  他突然想到自己答应过公子要保密的,赶紧捂住了嘴。
  陆伯轻抚着自己雪白稀疏的胡须,“我总觉得这沈娘子的心思有些深,老夫也有些看不透她。”
  “那是因为她年纪轻轻便成了个寡妇,将委屈都藏在心里,对了,陆伯,公子让你去给娘娘诊脉,为娘娘治疗寒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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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章 第58章
  ◎皇后生辰◎
  方才沈柔在门外听得真切, 原来陆庭筠真的要娶崔莺为妻。他竟然全然不在意她是皇后,是旁人的妻子。
  沈柔觉得浑身冰冷,浑浑噩噩地回到自己房中, 关上门,抱膝坐在地上, 玉棋见她脸色惨白,脸上还有泪痕,也吓了一跳,“娘子,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是谁欺负了娘子吗?”
  “大人要娶皇后为妻。”
  “他们是君臣, 此举大逆不道,有违纲常伦理, 陆大人怎的如此糊涂啊!”
  沈柔自嘲一笑,眼泪顺着两颊往下流,“如今连皇帝都被控制了, 文武百官都听大人的, 还有什么事是大人不敢做的,可笑我以为,我为了他付出了这么多,不惜去侍奉荣王。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脱下外裙,雪白的玉肌上伤痕累累。有鞭伤,有烫伤,伤口结痂脱落,变成了一道道丑陋的疤痕。
  而这些疤痕深深烙印在她的身上, 像是洗不清的耻辱, 一辈子都跟随着她。
  每到夜晚, 她都会做噩梦, 梦到荣王掐着她的脖子,撕开她的衣裙。
  像禽兽一样,对她发泄。
  她的情绪彻底地失去了控制,声音也变得歇斯底里,“我可以为他付出一切,甚至连命都可以不在乎,我以为他为记得我的好,至少他应该记着对兄长的承诺。”
  玉棋心疼地为沈柔擦干眼泪,替她将衣裳披上,“娘子身子弱,仔细着凉了,大人还是关心娘子的。娘子不能自暴自弃啊,”
  沈柔的眼睛一亮,“你说的对,大人他是关心我的,他信任我,才会让我留在延明宫打理宫中事物,若是没有崔莺,他一定会回到我的身边……”
  她要赶紧振作起来。
  “崔夫人最近可有什么动作?”
  紫宸宫每晚都会传出了哭声,崔郦即将临盆,那位爱长女如命的崔夫人又怎会看着崔美人吃尽苦头却无动于衷呢。
  “她进宫求见皇后,但皇后都以各种理由拒绝相见。”
  沈柔冷冷一笑,“她那种脑子,果然是指望不上的,你去告诉她,下月皇后生辰,倒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奴婢这就出宫传信。”
  那位姜夫人脑子不好,她不能将所有的筹码都押在她一个人的身上。
  我现在去刑部大牢一趟,姜怀瑾的伤也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你去准备一辆马车,再出宫去弄一张假的通关文牒。”
  陆庭筠一直不满崔莺为姜怀瑾求情,姜怀瑾便是扎在他心上的一根刺,她便让那根刺再扎得深些。
  若是当陆庭筠得知自己心心念念要娶的女人,心中还念着旧情人,甚至因为姜怀瑾与他反目成仇,他们还能顺利成婚吗?
  一条妙计已经涌上了心头。
  “你说陆相和皇后之事,皇上可知晓?”
  玉棋摇了摇头,“听说皇上性情暴戾,残忍嗜杀,奴婢猜想皇上应该是不知的。”
  沈柔用剪刀剪去荷包之上的青色流苏,玉棋想要伸手去拦,沈柔却道:“我还是觉得这颜色配不上这荷包,想换个颜色的流苏。”
  她一定要让陆庭筠知道谁才是真心爱着他的那个人,谁才配留在他的身边。
  *
  自从入冬之后,京城便越发冷了,连日大雪,地面积雪覆盖,厚厚地铺了一层,将巍峨庄严的皇城拢在一片银白的世界。
  北风乱卷飞雪,风雪迷人眼。
  今日是崔莺的生辰,她登上了交辉楼的顶楼,身上那一身大红色绣金蝶的繁复宫裙被北风吹得猎猎作响,领口缀着白色绒毛,比起刚入宫时,她褪去了少女圆润,下巴小巧微尖,已经初显长开后的绝色容颜,她微抿着唇瓣,立在高楼上,漫天白雪飞扬,气质清冷而绝美。
  她的手箍在冰冷的栏杆上,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望着眼前皑皑银白,眼神比这漫天的飞雪还要冷。
  靠近年关,是一年之中最冷的时候,算上今日,这场雪已经整整下了三日了。
  直到她见到雪地里的那抹颀长身影,紫衣玉带,身姿挺拔如松,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的一条腿有疾,脚步也是一深一浅,他负手于身后,气度清贵如月华,迎着疾风,披霜踏雪而来。
  “娘娘,陆大人来了。”玉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崔莺轻嗯了一声,她的眼睛却并未看陆庭筠,只是用余光轻扫,便知是他。
  她的目光却看向了宫墙外,只有站在这里,她才像是摆脱了这高大的宫墙,嗅到一丝自由的滋味。
  “母亲这几日倒是消停了。本宫知晓她是为了姐姐的事前来,崔郦落得如今的下场,是她咎由自取,本宫不会救她,也不想再见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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