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裴秋生笃定道:“有一道穿梁风,很大。”
  他那样一本正经的态度很难让人起疑,再加上他在原书中老实诚恳的人设摆在那里,姜月也就信了。
  她随手翻了翻手上的书,发现是一本《三字经》,道:“这是小孩子启蒙的书,或许哪个小朋友不想读书了,将书藏在房梁上也有可能。”
  裴秋生深以为然,道,“阿月说的有道理。”
  药油推得差不多了,他用布擦了擦手,将书接过来翻看,发现上面的文字跟现代一模一样,如此一来抄书就简单多了,心中有了底气,便有了尝试的勇气,于是他问姜月道:“家里有纸笔吗?”
  姜氏正好做完晚饭从里面出来,听了一耳朵,问道:“你要纸笔做什么?”
  裴秋生回答道:“我今日去了书坊,里面的人说抄书能挣钱,一本《三字经》能挣三十文呢!字数不多,想是抄起来也快,我想着,这比搬沙袋轻松,来钱快。”
  姜氏惊讶道:“秋生你会写字了?”当年买他的时候他可是说除了自己的名字其他字都不认识的。
  裴秋生道:“倒也没有,这不是从房梁上掉下来一本《三字经》?正好可以用来识字。阿月脚伤了,这两天不出门,正好可以教教我。”
  他记得原著中,家里的账本是姜远发和姜月记的,虽说古代女子能识文断字的是少数,但应是因为姜月是独女,姜远发识字,多少也将她教会了一些。
  “我想试试写字。”
  姜氏听他这样一说,也觉得不失为办法,便去里面将平日生意记账的账簿、毛笔和砚台拿了出来。
  裴秋生自诩对硬笔书法有些领悟,软笔未必会差很多,他想试试目前这双手写字是个什么水平,便在系统的指示下,掌握了正确握毛笔的姿势,蘸好墨,像模像样的在账簿最后一页纸写了起来。
  “人之初......”账簿上的三个字歪歪扭扭,墨沾得太多明显的突出于纸面,整个儿就如同没有筋骨的黑色毛毛虫爬在纸上,仔细一看还有点恶心。
  裴秋生的耳尖瞬间就红了,感觉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姜氏和姜月面面相觑,能将字写成这样,他是怎么有勇气写的?
  姜远发一出来便看见他保管得干干净净的账簿被糟蹋了,了解了前因后果后,便教训起来:“才干了两天苦力,就想找些清闲享福的活计做。这钱若是人人都能挣,那码头还会有那么多天天干苦力的人吗?”
  裴秋生面色由红转白又转红,笃定道:“我练一段时间,肯定能写得好!”
  第5章 读书写字
  姜远发不认同道:“街上随便找个会写字的人写的都比你好看,你要练到猴年马月去?”
  场面一时更加尴尬,姜月打圆场道,“秋生今日搬了好多沙袋,又背我下山,推了好长路的车子回来,肯定是因为手酸了才写成这样。”
  姜氏也跟着劝解,“是啊,秋生也不容易,都是为了这个家好,当家的你少说两句。”
  姜远发想起裴秋生这两日辛辛苦苦为家里做的事情,顿时心软下来,态度也和缓了不少,他叹了声气道,“家里如今艰难,不养闲人,他练字归练字,该干的事情还是要干。”
  看样子,他也不是真的反感裴秋生练字,是担心他只是想像往常那样躲清闲,吃软饭。
  裴秋生自然没有不答应的,“好。”
  姜氏岔开话题,“来,我们清点下今天挣了多少钱。”
  姜月闻言忙不迭得将桌子上的棕榈叶清干净,大家将今日挣的钱都拿出来,刨去成本,今日铺子挣了七十文,推车挣了两钱二十文,秋生单独挣了四十五文,总共三钱三十五文。
  若是每日都能挣这么多,一个月就能挣十两银子了,比他们计划要挣的六两还要多。但今日的大头在石锅,一口锅挣一钱,如今铺子里已经石锅已经卖完了,不可能每日都能有这样的营收。
  姜远发沉吟片刻道:“过几日等我好些了,就去乡下买锅。”
  姜月闻言道:“对了,阿爹,你腰受了伤,我待会用药油给你推推?”
  她在路上听秋生说,姜远发自己腰痛舍不得推药油,却把药油给了他,建议姜月回去给姜远发推推,她开口一定不会被拒绝的。
  姜远发果然乐呵乐呵的接受了,“我的女儿真是小棉袄。”
  姜氏笑着对姜月道,“也只有你能劝得动他,我怕你担心,所以没告诉你,定是秋生告诉你的。”
  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用了晚饭,虽然晚上依然吃得是稀饭,但是比往常多了一道新买的咸菜,而且今日挣得多,大家想到未来的生活有奔头,心里都很高兴。
  裴秋生说到做到,接下来的几日,他与姜氏早早到码头,径直去搬沙袋,到了点去采棕榈叶,而后两人一起回家。
  姜月白天则待在家里帮姜远发编编箩筐、簸箕之类的,到了晚上则将裴秋生带回来的棕榈叶都编好,又新编了棕榈灯笼和花篮,与蝴蝶、蜻蜓、百灵鸟一起卖。
  听姜氏说,姜月的棕榈编一传十十传百,许多工人家的小朋友都开始吵着要买,现在去码头的路上也会有小朋友扯着大人出来拦路买棕榈编的,到了码头的时候已经卖了只剩一半,来得晚的工人有时候便买不到了。
  还听说有的小朋友看见隔壁小朋友有而他没有,在家里哭闹的也不在少数,将家里的大人吵得头疼,专门有母亲跑来码头买的。
  姜月闻言,虽然觉得有些夸张,但更多的是高兴,因为棕榈编好卖的话,她编得越多,就能挣得越多。
  回家后的裴秋生则是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支废旧的毛笔,搬来一块石板,坐在院子里用毛笔蘸水在石板上写字,从黄昏写到天黑,吃完晚饭又继续写,一连几日没有间断过。
  他来来回回写的就是一个“米”字,说是工友告诉他的,练字都是从“米”字开始写起,后面才开始写些旁的。
  写完字后,趁着还剩一点时间,他便让姜月教他《三字经》。
  但他学《三字经》似乎就没有练字那么认真,甚至还有些漫不经心。
  过了几天,一家人吃过晚饭,姜月告诉姜氏夫妻一个她自己都始料未及的消息,裴秋生已经能将《三字经》倒背如流了,不仅会背,还会默。
  姜氏结果姜月递过来的几张纸,瞬间一愣,“这真是他写的?”
  姜月点点头,“我亲眼看他默的。”
  姜远发看着眼前的一句一字,惊得下巴半天没合拢,既惊讶于裴秋生学得快,更惊讶于他现在已然能写一笔较为工整的字了。
  他顾不得心疼又缺了几张纸的账簿,以前裴秋生不识字这件事,他是确认过的,作不得假,而如今他默写的东西就摆在他面前,纵然难以置信,但确实是真的。
  恐怕裴秋生这孩子不仅头脑聪明,还记忆力好,悟性高,否则进步不会这么迅速。
  他早些年也是有些求学上的理想抱负的,可惜后来家道中落,他不得不早早结束学业,靠小户经营为生。
  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既买不起书做不起学问,更交不起科举考试的费用,他便渐渐歇了心思。
  如今,他发现身旁隐藏着一位非同寻常的天才,这不免让他有些激动。
  “以前是我看走眼了,秋生这个孩子不错,”姜远发眼眸似乎有些湿润,“家里遭了难,竟将他逼出了这样的潜能,可见他天分高,心也好。”
  姜氏也道,“秋生是个倔的,白天干苦力累得一身汗,回来一刻不停地练字,我晚上起夜,有时候还能看见他屋子里的灯是亮的,我还没见过这样用功学字的人呢,便是当年巷子口的秀才,也不及他。”
  姜远发睡得熟,还不知道秋生半夜还在练,他拧了拧眉思索片刻,沉声道,“这孩子别累坏了身体,挣钱哪有身体重要,我去买两个鸡蛋,孩子他娘你明天早饭的时候给他蒸上。”
  姜氏见他终于对秋生满意了些,忙眉开眼笑应下。
  第二天裴秋生看着碗里的两个剥好的鸡蛋,还以为看错了,疑惑道,“这是给我的?”
  穿越来七八天了,他还是头一回开荤,虽然鸡蛋在现代只算半荤,但对于现如今的他来说是十分奢侈的。毕竟原身还欠着这个家好大一笔赎身钱,还在这里啥也没干白吃白喝了五年,折算下来也有不少银子,一想到这个有时候他都有些食难下咽,更不会想着挣了钱吃点好的。
  姜氏道:“秋生你这几日辛苦了,这是当家的给你买的。”
  裴秋生一听是平时最看不惯他吃软饭的姜远发给他买的,更不好意思,“现在家里就属我挣的钱最少,要吃鸡蛋也应该是你们吃,”他说着就要与姜远发将碗对换过来。
  姜远发发话道:“给你吃你就吃,身体才是最紧要的,我看你最近又瘦了些,别到时候被外面人说我们家苛待你。”
  姜氏对于姜远发嘴里没有几句好听的话这件事已经习以为常,但他的话确实有效,裴秋生不好再拒绝了。
  就在裴秋生低着头准备吃鸡蛋时,听见右侧传来咽口水的声音。
  那个方向坐着的是姜月。
  ......
  裴秋生原本就不好意思一个人吃,当即将一个鸡蛋给到姜月的碗里,“阿月还在长身体,也应该补补。”
  姜月昨日听姜远发要买鸡蛋时还没什么感觉,毕竟现在家里没存够钱不敢有太多开支。但今日她见到了鸡蛋的本尊,闻到了它的香味,才知道这个往常不被她放在眼里的一枚小小的鸡蛋对她有着多大的诱惑,这可是鸡蛋啊!是荤!好想吃!
  在裴秋生拒绝的时候她隐隐有些期盼自己能有机会吃到一枚,但姜远发拒绝了他。就在她以为肯定吃不到时,一枚圆滚滚香喷喷柔软q弹又可爱的鸡蛋到了她的碗里。
  她扑闪着鸦羽般的睫毛,水润的杏眼向裴秋生投去了感激的眼神。
  姜氏见状乐得合不拢嘴,在她眼里这完全是郎情妾意、情投意合,打趣道,“秋生是个会疼人的。”
  姜月耳尖微红。
  裴秋生知道姜氏和姜月是误解了,但当下这个情境他也不能说出“我其实不是喜欢您女儿而是同情她”的话,毕竟姜远发可能当场就要将他打一顿。
  姜氏又提醒道,“等到明年你们就可以成亲了。”
  姜月装作没听见,赶紧说起别的:“阿娘,我的脚已经好了,今日同你一起去码头吧!”
  她想着,棕榈编都是小孩子喜爱的玩意,图的就是个新鲜,等过一阵子小朋友们玩腻了觉得不新鲜了,就不好卖了。而且这东西做起来简单,心灵手巧些的多拆开几次就知道怎么编了,恐怕不久后就会出现模仿者,到时候她做的也不好卖了。
  要趁着现在多做一些,好多挣些钱。
  姜远发接过话道:“今日推车我要拿去用,去乡下买几口锅来,也有些其他的东西需要添置。”
  这几日家里每日都能挣两钱有余,买锅的钱已经攒够了,也是时候去买了。此外,做杂货铺的最好铺子里样样东西都齐全,更受客人欢迎。
  姜氏道:“那我跟姜月就去不了码头了,我们在家看着铺子。”
  姜月灵机一动,想到了主意,笑道:“无妨,我带跟竹竿就行,将棕榈编都挂上去,依然能去码头卖。”
  姜氏道:“也好,那你离码头近一点,秋生也好照应你。”
  姜月知道姜氏的意思是女孩一个人在码头不安全,一想到上次在山上遇见二狗儿,如今二狗儿恐怕还是每日去码头做工,她心里有些犯怵,应道,“阿娘,我知道的。”
  裴秋生也想到了这点,承诺道,“我会看着她的,不会让她离开视线。”
  说完她就发现姜氏又朝他投来满意的眼神。
  ......
  第6章 往返码头
  姜月将棕榈编都挂好,裴秋生主动将竹竿接过来扛在肩上。
  两人走了两里路的样子,就有个小男孩光着脚丫子从家里面跑出来,“大哥哥!大哥哥!今天有棕榈灯笼吗?”
  裴秋生嘴角噙着分明的笑意,清俊的面容染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眉目舒朗地笑道,“有的,阿朗要几个?”
  姜月被他的笑容晃了眼,看着眼前由于清瘦更显鼻梁高挺、五官如刀削剑刻般俊朗的人,心道:她这个童养夫长得真的可以。
  这个叫阿朗的小朋友清凉的眼眸中溢满欢喜,脆生生的回道:“一个就行!”
  裴秋生娴熟地递给阿朗一个灯笼,“给,两文钱。”
  阿朗将两文钱郑重其事地交给裴秋生,这两枚钱早已被他手心的汗濡湿,想是已经等了好久了。
  裴秋生又道,“你不是想知道是谁编的吗?她就在我身后。”
  阿朗眨巴着亮晶晶的双眼盯着姜月看了好一会儿,由衷赞道:“大姐姐好厉害!大姐姐生得也好看,像仙女儿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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