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节

  太像了,若傅若飞面容只是稍微有些相似,舞蹈有着他的影子,而面前的这个男人简直就是三十年后的他。
  会是他吗?
  人老了,气质也阴沉了许多,只是看人坐在轮椅上,似乎也能理解为什么。
  真是太可惜了,她深切得记得当年的少年指着金色大舞台,壮志自信地对她说,总有一天,我也会成为首席,在那里跳属于我独创的舞。
  俞茴雅心情顿时有那么点紧张,她握紧手里的门票,尽量礼貌而友善地问:“我能请教一下先生的名字吗?”
  傅怀惜闻言,握在扶手的手指顿时一个用力,泛了白,消瘦的手背凝起了青筋,仿佛在尽力克制着什么。
  他一个字都没说,气氛顿时变得奇怪。
  傅若飞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的舅舅,又怕让俞茴雅误会,便想替傅怀惜回答:“我舅舅叫傅……”
  “够了!”忽然,傅怀惜冷然地打断他,他垂下眼睛,训斥道,“萍水相逢有什么好说的,这里是剧院,别挡了别人的道。”
  他把手收回来,放在膝盖上,双手交握,左手拇指一个劲地搓着右手虎口,似乎很烦躁。
  “哦……”傅若飞无端被他骂了一声,神情有些尴尬,只能歉意地看向俞茴雅,“抱歉,俞女士,我舅舅可能累了,说话有些冲,请您见谅。”
  俞茴雅摇头,“没关系。”
  “那我们就先走一步了。”
  “好。”俞茴雅轻轻侧过身,让开了道,她的目光落在男人的手上,看着那熟悉的小动作,不知怎么的一股冲动忽然上来,让她一下子拉住了轮椅。
  这不仅是傅若飞和傅怀惜看向她,就连秦伯都面露惊讶。
  俞茴雅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问:“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傅……”
  “我不是,放开!”傅怀惜冷硬的声音打断她的话,“你认错人了。”下一刻,他不顾女人的手还在轮椅上,直接自己手动推起了轮子,用尽了力气使劲往前,似乎想尽快逃离这个剧院。
  “哎,舅舅!”傅若飞马上追了上去。
  俞茴雅收回了手,微微捏紧,落下重重的一个叹息。
  傅若飞推着傅怀惜离开剧院,他本想问点什么,但见舅舅阴沉着脸色,仿佛克制着情绪,于是到嘴的话也咽了回去,横竖应该也是多年前的事情了。
  他准备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不打算提及,然而没想到回到家后,傅怀惜却立刻问他:“那个女人,你认识她?”
  傅若飞怔了怔,然后脱了外套,说:“她是万煌集团董事长的母亲,年前刚回国。”
  傅怀惜听了,眼神顿时冰冷起来,手指狠狠地掐在手心上,接着自嘲地一笑,“原来如此。”
  傅若飞看着他陷入灰冷抑郁中,终于忍不住问:“舅舅,您跟她认识呀?”
  “不认识。”
  不认识对一个陌生的女人有那么大的敌意?
  傅若飞回想俞茴雅的样子,虽然只见过两面,但是这位夫人举止得体,温柔优雅,实在不像能够跟人结仇的样子。
  那多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的目光落在傅怀惜身上,忽然瞥见舅舅正捏着自己的腿,顿时深深地皱起眉来。
  “我要回房歇息了。”突然,傅怀惜说。
  “春晚不看了?”
  “不看了!”
  今天大年三十,该是团圆的日子,不过他跟傅怀惜一直是两个人,倒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只是明明去看舞剧的时候傅怀惜还很高兴,一边怪他乱花钱,不应该买前排的座位,一边目不转睛地将全程看了下来,激动之处恨不得从轮椅上站起……现在却闹得这么不愉快,傅若飞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窗外响起了不算大的爆竹声,s市禁放烟花,所以大家也只是偷偷地带着孩子玩些小打小闹的烟花棒之类,给这个除夕送上一点年味。
  傅若飞重新把他扶到轮椅上,推去了房间。
  从大剧院回到家,已经10点了,他替傅怀惜关上门,自己则回到客厅,打开电视播放春晚,将音量调低之后,便一边在地毯上压腿,一边拿起《大经纪和小明星》的剧本,准备再背一背。
  开年之后电视剧就要开拍了,所以时间还是有点紧,这是他第一个男主角,剧组又有老板的鼎力支持,他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必须抓住这次机会。
  然而正当春晚接近尾声,忽然傅怀惜推着轮椅从房间里出来。
  他身上的衣服还是去剧院时候穿的,傅若飞惊讶道:“舅舅,你还没睡?”
  “阿飞,我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只见傅怀惜的脸上带着一丝犹豫,他沉默了一会儿,但最终还是开口道:“离开你的公司。”
  电视里响起了激动的数秒倒计时,“5、4、3、2、1!”
  刹那间,轰轰烈烈的烟花爆炸声响彻了云霄,电视屏幕出现了漫天的绚丽。
  *
  海边的年轻人对着天空喊着秒,停止的瞬间,整片大海染上了五彩缤纷,震耳欲聋地烟花秀让所有留在海边的人欢呼起来。
  郑殊大喊着冲向了俞斯年,扑过去一把抱住,跟无尾熊一样牢牢地挂在男人身上,他不等俞斯年反应,直接腾出双手就搂住他的脖子,对着那片薄唇就狠狠地亲了下去。
  不只是他,海边的小情侣们纷纷拥抱在一起,于烟花下接吻。
  “斯年哥,新年快乐!”
  俞斯年差点被郑殊撞掉了眼镜,嘴唇被青年啃得有些发麻,他托着郑殊的屁股,失笑道:“那么激动?”
  “当然,这是我一直想做的!你不觉得很浪漫吗?在新的一年里,我们在一起了!”
  郑殊的眼睛里闪烁着烟花的明亮,将眼眸被染上五颜六色的昳丽色彩。
  在一起了,那就是最浪漫的事。
  俞斯年不太会说情话,但他很高兴,愉悦的心情犹如天上的烟花,在这一刻,他感觉怀里的人仿佛成为了他的全世界。
  于是,他将人抱得更紧,唇舌直接追逐了过去,撬开了郑殊的牙齿,纠缠在一起。
  三十年来,男人所有的奔放和孟浪都在释放在这一个星期里,这个人身上。
  一直到郑殊腿软得气喘吁吁,才心满意足地放开,这时,他捧着俞斯年的脸问:“新的一年,新的开始,斯年哥,你有什么心愿吗?”
  “你这是要为我实现?”
  “对。”
  俞斯年想了想,似乎没什么需要郑殊为他达成的,但忽然心中一动,目光不禁染上了几分深意。
  倒是有一件这几天一直惦记着……
  郑殊迎着他的眼神,不知为何心头有些发毛,忍不住加上前提条件,“得是我办得到的,那什么让我努力工作,积极向上之类的,你就不要幻想了,太不切实际。”
  这辈子郑少爷生是咸鱼的心,死是躺平的身,是一块如来佛祖都点化不了的顽石,俞董除了顺其自然,别无他法。
  俞斯年宛然,摇头,“不是这个愿望。”
  “那是什么?”
  男人抿了抿唇,脸色微红,却还是低头凑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郑殊蓦地瞪大了眼睛,一脸震惊,他慢慢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号称传统古板的男人,似乎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要求,简直……简直太突破下限了!
  “阿殊,可以吗?”
  郑少爷的一张脸从脖子根开始一路红到了头顶,抓着俞斯年的衣服,勉强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我刚才没听清,烟花声音太大了……你要不要换……”
  俞斯年说得时候也觉得羞稔,但说出来之后,这份难以启齿就立刻随烟花消散了,反而看着郑殊强烈的反应,内心生出了无法抑制的渴望。
  他故作一本正经道:“那我再大声说一遍。”
  然而他还未开口,郑殊就急慌慌地一把捂住他的嘴,“不,不许说!”他眼神朝周围飞快地扫了一圈,心虚得不行。
  天哪,这人怎么可以这么没有羞耻心?这种事情还要大声说!干什么,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万煌集团董事长有这种奇怪的癖好?还要不要做人了!
  俞斯年被捂住嘴也不恼,镜片折射出他眼底的笑意,等郑殊稍稍放开,照旧坦然地问:“所以你能满足我的新年愿望吗?”他的手轻轻搂住郑殊的腰,目光温柔缱绻,却在郑殊的耳朵里如恶魔的低语,“把它穿给我看,好不好?你在船上说过了,只要我喜欢,你就穿上它,我很喜欢,也很期待。”
  这如大提琴般撩人的声音直接让郑殊联想到那副香艳的场景,作为主角,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果然拆开看到过了……”
  俞斯年低笑了一声,“特地放在那么显眼的位置上,又再三嘱咐我整理行李,不是想诱惑我吗?”
  “我没有!”郑殊立刻跳起脚来,仿佛被踩了尾巴的大公鸡,整一个气急败坏。
  他冤枉!
  他其实早就忘了自己还订过那样一套衣服,层层包装之下,看起来也挺正经,秦伯以为是郑殊随便看中的某个品牌衣服,这才大咧咧地放在衣帽间的展示台上,没想到先提前被这男人给看见了!
  俞斯年看着满脸爆红差点将沙滩跺出个大坑来的郑殊,心里笑得不行,但脸上却露出困惑,“没有?原来不是给我看?那你打算给谁看?阿殊,你想引诱谁?”
  艹!这曲解意思的本事俞董你可以的!
  俞斯年循循善诱道:“嗯?说呀。”
  这怎么回答?郑殊觉得自己真傻,做什么想不开订一套这种衣服,把自己陷入这种两难的境地!
  俞斯年根本不是性冷淡,也不是柳下惠,深深体会过这男人疯狂的郑殊哪儿敢再用那种衣服去诱惑?
  俞斯年见他羞得无地自容,一副快要哭了的表情,恶劣的性子顿时上来,更想逗弄这个人,于是脸色微微凝重,声音微沉,带着些许压迫,“看来我得好好审问你了,郑小殊,是我不够好,不够满足你,所以才让你有空想着别的人?”他挑起郑殊的下巴,危险道,“告诉我,那男人是谁?”
  忒么演上瘾了是吗?
  郑殊被迫仰起头,露出脆弱的脖颈,迎着男人充满欲色的眼神,他胡乱摇头,“你胡说八道什么,当然是你!一个你我都应付不过来,哪儿还有别人!”
  “所以真的是给我看的?”
  郑殊:“……”他不想回答,但最终还是用蚊子般的声音回答,“嗯。”说完,他马上后悔地跳脚道,“你别想了,那玩意儿我早就扔了!扔了!我根本就没带,也没办法穿给你看,真的!”
  他忍着头顶冒烟,努力睁大眼睛,企图让自己变得可信一点,然而俞斯年就是这么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金丝眼镜后的目光纹丝不动,仿佛看死了他的虚张声势。
  烟花不断地在头顶炸裂,仿佛他的内心尖叫:啊啊啊!!!
  他为什么平白无故要给自己挖这么大一个坑,又不是过生日,问什么愿望!
  “不行,我不穿!”他当初连试一试的勇气都没有。
  “阿殊。”
  “打死我也不穿!”郑殊坚决摇头。
  他欲哭无泪地扯着男人的衣服,撒娇道:“斯年哥,你换一个好不好,换另一个愿望?”这种突破人类尺度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就当他昏了头,行不行?
  俞斯年戏谑地看着他,见人真的快要原地自燃,不是欲拒还迎的样子,于是微微一哂,不再逼迫,“好。”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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