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节
不为别的, 就为了鼓励姑娘和妇女走上街头, 能够体体面面地挣点钱，日子也能好过一点。若是以后羊毛纺织业做大做强了，那全国上下不知道有多少女人能够受益。
钱就是人的胆, 能挣钱的女人在家里说话也硬气。
“在这个世道上, 女子艰难啊。”吕后叹了一口气，语气有些委屈，“当年我想出去做活养家，都没有人愿意请我。”
除了干烟花行当的，其他的大多数工作都只雇佣男人。
萧靖轻轻地拍了拍娘亲的手背，表示理解。
即使聪慧如吕雉，也只有靠着刘邦才能登上皇后之位, 在历史上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而谢道韫和李清照等才女呢，若非出身世家清流，母族和夫家显赫，又会有谁认识她们呢？
大多数女人都只能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 命好能当上皇后妃子的, 说不定能留下个姓氏符号。也许部分人的才干都不输男儿, 可只能被困在后宅的方块之地。
萧靖从后世而来，他对女人的智慧和能力是肯定的，他身边有许多优秀的女同事，工作能力一样出色。他不仅指明要雇佣女性员工，还问吕后要不要去挂个厂长当当。
“母后，羊毛纺织业是否能做起来，关乎汉匈两国今后的较量啊！事关重大，朕不放心别人去管理纺织厂啊。您见识多，又会御人，睁半只眼盯着那儿，就肯定不会出错了……”
儿子说的话中听，吕后点了点头。
现在的纺织厂人少规模小，皆因羊毛的原材料不多，所以才雇了二十个人。等匈奴人卖羊毛过来之后，恐怕纺织厂要拓展十倍不止！
要管理好数百个人的大企业，比路边走鬼小摊难多了，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担当厂长的。
吕雉敢拍着胸脯说，全长安也没有女人比她更能干，更适合厂长之位了。
不是她夸口，先帝打下来的基业，也有她两分功劳。创业之际，她招待萧何、曹参、周昌等人，那是毫不含糊，大方豪爽，亲自下厨做饭给爷们吃的。那时候尚未发迹，这群将来的名臣丞相都当她是嫂子，人际关系可谓非常之好。
不然，后来也不会有那么多大臣在高祖皇帝动摇之际，力保刘盈的太子之位。
除了维持自周朝以来的嫡长子继承制度以外，更是因为吕后会做人，注重拉拢朝中的政治人脉。
但在管理上，她可不是一位的只会笼络人的讨好型人格。她御下极严，举止有度，先帝宫中除了恃宠而骄的戚姬，无人敢不服。
再加上这回儿子极力邀请，她这把老骨头便帮帮他吧。
“那娘就替你走一遭吧。”太后娘娘觉得自己还能干几年，“皇帝的纺织厂建在哪儿，我有空便去看看。”
“不远，就建在河边，方便清理羊毛。”
萧靖很高兴吕后接受退休返聘，特意拿皇帝的规格，给亲娘配了豪车出入。虽然吕后觉得坐着六匹骏马拉豪车去上班太张扬了，嘴上说着推辞的话。
可是萧靖看着她的神色，嘴角微微翘起，应当是高兴的。
能不高兴吗？
刘邦当皇帝的时候，吕后已经失宠了，伴驾君侧的机会都让戚姬抢了。
说实话，皇帝的豪车宝马，她是没有坐过的。
这回靠着儿子的福，她终于坐上了这辆代表着权力的豪车了。
要问她有什么感觉——
“还不如乡下的牛车好使呢，老牛拉车，就是稳当！”
微服出巡的太后娘娘新买了一辆牛车，作为上下班的代步，一大早就从宫里出来。儿子特意给她配了个帅气的侍卫当司机，还会武术的，吕后亲切地称呼他做“小陈”。
“小陈啊，你在这儿放下我就行，申时初（下午三点）的时候再来接我。”平民打扮的吕稚道。
她在厂子不远处下了牛车，就是怕旁人看着她坐车上班，影响不好。能有牛车的家庭都算得上是富裕人家，国家百废待兴，牛都是留着在地里干活为多。
谁家会让老娘们天天出门坐车那么奢侈啊？
随意使唤耕牛，放在村里，那是会被人嚼舌根的。
可即使这般小心了，吕雉下车的时候还是被几个姑娘看到了。这两个姑娘年岁不大，都姓赵，是堂姐妹来的。
她们看见有这个女人从牛车上下来，不多时人便进了厂里。她们费劲心思才能来这儿做活，进出门口都得检查一番。
可是那个人居然不用被检查，一向严厉的管事对着她谄媚地笑着，恨不得把腰都弯成煮熟的虾子那样！
“大姐，你说那位娘子是谁啊？”赵小草好奇地看着。
“我也不知道。”赵小花摇了摇头，轻声地说，“应该是管事那种级别的人吧，不，比管事还要厉害一些。”
果然，等早上上班的人都来齐之后，管事就急切地宣布，要众人去拜见新上任的厂长。他怕这群不懂事的惹吕后不乐，还三番五次地交待着注意事项：
“等会儿见了厂长，你们都给我放尊重点！谁嘴上没把门的，眼睛不好好看人的，就都轰出去！”
“厂长姓吕，你们可以尊称一句吕娘子。吕娘子可是个能耐人，夫家的家业大得很，全国都有她家的生意，得了她两句教诲，你们就终身受益……”
“还有，别想着走捷径，胡乱攀扯吕娘子的。吕娘子虽然新丧，但从来都是洁身自好的，要是叫我听到半句风言风语的，把你们全家赶出去长安都是轻的。”
赵氏兄妹站在人群里，缩了缩头，听见管事说得厂长这般厉害，是跟神仙一般的人物。等见到真人的时候，她们一抬头，竟发现厂长吕娘子就是早上从牛车上下来的女人！
吕娘子果然很厉害呢！
能坐车来上工，一看就知道她家里很有钱。
不是一般的有钱，是巨！有！钱！
在贫家姑娘的眼里，有钱人的快乐简直难以想象。她们只见过老牛下地干活，或者成为士大夫的交通工具。
可是吕娘子是女人啊，女人也能这样风光体面吗？
姐妹俩的价值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呆呆地站在那里，愣住了。
吕雉看着众人的反应，也微微颔首示意，看着都是一群胆小听话的。她不怕管一群蠢货，蠢货用着才顺手呢，就怕有太精明的在挑事，扰得厂子不得安宁。
她很认真地问过各个工作小组的情况，在竹简上写下来大致情况。她是个尊重知识的人，不仅自己会认字会读写，还废除秦始皇时期的“挟书律”，鼓励民间藏书献书。
她这一手露出来，顿时就把厂里的女人们都唬住了。
“乖乖，吕娘子会写字呢，真厉害啊。”
“可不是吗？我不认识字，但是见她写得跟外面的读书人一样好！”
“男人读书的都没几个，得拿钱堆出来的……吕娘子会写字，肯定读过很多书吧。”
她们看向吕雉的目光，除了尊敬，还有畏惧。一个女人会读会写，除了能证明她的智慧以外，还证明了另外一件事情——
那就是她家里有钱有势，所以让她跟男孩一样读书写字。
这种人无论走到哪里，旁人都不敢轻易招惹。
吕雉参观着工厂的建设，如同吸水的海绵一样，快速记录着生产操作和要点。她是个很认真的人，既然要来管理厂子，那得把每一项流程都弄明白。
厂里的女工被分成了三个组，分别是洗涤组、梳毛组、纺线组。洗涤组的人数最多，有七人，梳毛组有六人，和纺线组有六人。
洗涤组负责分拣羊毛当中的杂质，去除羊脂，把生羊毛清理干净。厂里从河边引入了流水，从厨房那一头烧成热水后，拿来洗羊毛就可以去除部分油脂。
有不懂行的吐槽道：“有钱人就是讲究，热水多费柴火啊。”
别人以为这是钱多得烧的，柴火也要钱，这一笔开支可不小。洗羊毛的水要热，但是不能发烫，水温突然变化太大，会导致羊毛成一团，无法纺成毛线。
这样连续洗了五次下来，羊毛才算干净洁白，可以铺在麻布上晾干。
吕雉计算出每天要用多少柴，默默地记录下来。
而梳毛组负责拿着梳子，把自然风干的羊毛纤维拉松，梳得越蓬松越好。做好的羊毛轻飘飘的一大团，这样做出来的毛线才不容易扯断，有韧性。
吕雉看见膨胀得跟云朵似的羊毛，心痒痒的，拿了一块研究研究。趁着无人，她在办公室吹着当气球玩了好几回，觉得挺神奇的。
最后一步的纺线组是技术工种，这个车间里的员工平均年龄最小，都是十多岁的年纪。她们手快眼神好，学习速度最快。在两三天里，她们就掌握了纺车的操作技巧，纺出来的毛线粗细一致，能拿来织毛衣了。
吕雉点点头，表示满意极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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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刘盈不短命（17）
◎汉惠帝被吓晕过去◎
中午的这一顿饭, 厂长和女工们吃的都是一样的。
看着正午的太阳越来越高，吕雉闻到有食物的味道飘出来, 她转身往厨房里走去。她知道纺织厂里雇佣了两个年轻女子在做饭, 管事说过都是身家清白，手脚干净的。
管事的也是心善，知道这两个姑娘都是父母双亡的苦命人, 十八岁都嫁不出去，得拉扯着下面的兄弟姐妹。
这么年轻的姑娘就得养活一家子人，多艰难啊。吕雉听了也很同情, 比她当年还惨, 但她嘴上没有说什么。
要眼见为实。
一个人的品性好不好，旁人的话都只能是参考，她会自己去分辨。
吕雉站在厨房的门口, 两扇木门半掩着, 烟火气就是从这儿飘出来的。她轻轻地推开，看到两个十七八岁的青年女子，从发髻观察应该是还没有出嫁，但是她们的动作麻利，一看就知道在家里做惯家务的。
灶上有正在熬煮的汤水，散发出来的香气还算不错，有点腥, 应该是放了鱼的。另一边有两个黑色的大陶盆，盆里放了揉好的一大块面团，杂粮面的颜色是黄色的，能看到其中有许多碎碎的颗粒, 应当是参杂了麦麸等物。
贵族们爱吃的去除麦皮的精面粉, 做出来的面食偏白, 质地光滑。平民吃的面粉就没那么讲究，恨不得把稻壳麦壳都加进去，好多做两个饼子，填饱一家人的肚子。
吕雉点点头，在厂里有这样的粗粮面吃，那也不错了。
她以前过苦日子的时候，想吃还吃不上呢。
再看看地上放了一筐蔬菜，今日准备的是冬瓜，瓜头连接的藤蔓还留有扎手的细毛，一看就知道是早上新鲜摘下来的。和后世五六十斤的大冬瓜不一样，这个年代的冬瓜体型没那么大，一个三四斤左右。
厨房里的两个姑娘见汤还没熬好，就擦了擦手，蹲在地上削冬瓜皮。
光影之中，她们都看到门口有个人侧身站着，正在那儿看着她们呢。
“是谁呀？”一个脸上有雀斑的姑娘问道。
她身旁圆圆脸的同伴也抬起头来。
“是我，吕娘子。”吕雉见自己被发现了，就大大方方地走进厨房，“我是来看看中午做什么饭菜的，大家都干了半天活，吃顿好的尤其重要。”
“是，是这个理儿。”
两个年轻姑娘混在女工当中，也在早上见过厂长的模样。要说吕娘子长什么样子，她们只记得都是一双眼睛一个鼻子，可是厂长通身的气度，站在那儿就绝对不会认错。
那是一种上位者的气势。
吕雉好歹当了那么多年皇后，娘娘的威严已经融入到她骨子里去了。虽然她已经尽力把自己往低处放，来适应“吕娘子”这个马甲。
可是一个眼神过去，还是能唬得人身上一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