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5节
冰棍和冰淇淋是什么，木杆可汗并不感兴趣。
他现在不担心大逻便，他替弟弟的智商表示担忧。
“库头，这里写说大逻便一个月吃十头牛，实在是太过分了。大逻便即使像牛一样长四个胃，也吃不来那么多啊。”
“可汗，齐国皇帝说了，他不让孩子吃隔夜肉。每一顿饭菜都是用现宰的牛，让大逻便三天吃一次牛肉。”
“你蠢啊，就算吃的是鲜肉，你难道不会让齐国皇帝论斤称？大逻便才那么小，他一斤肉都吃不完！”
“……我忘了嘛。”
阿史那库头挠了挠头，将计算单位从“每头牛”换成“每斤牛肉”，确实开支能节省一大笔。但是他都答应齐人了，总不好反悔吧。
木杆可汗看着弟弟这个蠢样子，他不生气，真的。他板着脸不想说话，倒是大公主塔格非常会看眼色，主动活跃气氛。她翻看叔父给她的礼物，夸张地“哇”了一声。
“叔父，你送给我的是糕点吗？”她是真的开心，“闻起来香香的，里面还有花瓣，一看就非常好吃。”
她握着一块“甜糕”，正要塞到嘴里，被叔父立刻制止了。阿史那库头解释道：“塔格，这是给你洗脸洗手的香皂，说用了能让皮肤变白，让你跟阿伊一样漂亮。”
大公主：“……”
叔父你不会说话，可不可以闭嘴？
姑娘的笑容顿时僵硬起来，她不如二妹妹白嫩，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她小时候骑着马到处跑，没人管，等到阿伊成长的时候，可汗开始谋划和亲的事情，他刻意把小女儿捂白，不让阿伊到外面玩耍，所以阿伊比塔格长得白。
一白遮三丑，显得阿伊娇嫩许多。
大公主隐隐有些嫉妒妹妹的嫩脸，心中又期盼用了这个香皂之后，能变得加倍美丽。她惊讶地问：“这个什么香皂，真的能让皮肤变白？变得更美？”
她想要在颜值上赶超妹妹。
“阿伊爱用香皂，比以前更漂亮了。”阿史那库头讲到在邺城的见闻，“她穿着一身丝绸的长裙，头上带着金步摇，手上戴着玉镯子，看起来真是个有钱人。她嫁给太原王当王妃，日子看起来不错，很大方地请我吃烤肉，给我送牛送马。”
木杆可汗微微皱起眉头，他在思考事情。他原本想让阿伊当北周的皇后，没想到女儿被齐人带走，做了齐国的王妃。王妃跟皇后之间，相差可太大了。
王妃女儿对突厥的帮助不大，皇后女儿能影响一国朝堂。
可汗问道：“那个太原王是何等人物？”
阿史那库头如实回答：“太原王是高洋的嫡次子，我临行前见过一面，颇肖其父。”人品什么的不了解，反正高绍德的相貌长得像他爹。
木杆可汗一怔，儿子像爹，换言之他女婿是个狠人？这样一想，好像他的女儿配高洋的儿子，还挺合适的？
他当年被高洋追着砍，没想到如今和人家做亲家。
“阿伊嫁了就嫁了，她带走那么多东西，我们不追究。”可汗捂着心口，想到家里被女儿带走的几万牲口，肉疼极了，“库头你下次去齐国，一定要把大逻便带回来。”
齐国皇帝贪婪成性，清单上的消费项目列得十分过分。但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大逻便在齐国养着，他不想给也得给。
但凡他有好几个儿子，他都不至于那么看重大逻便。
阿史那库头心中有数：“我知道的，下次定要把他带回来。可汗，我从邺城给您带的特产，有大猪比奇卖的红烧肉罐头、梅菜扣肉罐头和午餐肉罐头，风味各异，都十分美味。我向般若寺求来《净名》《涅槃》《华严》这几本佛经，塔格和可汗有空可以看一看，佛祖会保佑你们的。”
说罢，他双手合十，做一个虔诚的佛礼。
大公主：“……”
木杆可汗：“……”
叔父/弟弟，你如果被人换了魂，就眨眨眼吧？
他们难以置信，人好端端地出去一趟，回来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不但智力下降了好几个档次，被齐人哄骗走一大群牛。更是连座下的宝马说送就送，让黑豹侍奉佛祖什么的。
这些都是骗人的鬼屁！
木杆可汗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兄弟的脑袋，看他是不是烧坏脑子了。阿史那库头正处于狂热信仰的阶段，刚卖完安利，感慨道：“啊，只恨我不生在内地，不能第一时间领悟到佛法的精妙。”
可汗和大公主对视一眼，确定阿史那库头的脑子没救了。
算了，他们选择放弃治疗。
半年后，北齐邺城
六岁的大逻便穿着一身枣红的胡服，去参加永安公主的婚礼。他欢欢喜喜地跟在裴世矩的身边，大哥没同胞的兄弟，全靠他壮声威呢。
他骑着高头大马，跟在迎亲的队伍里面，气氛热闹极了。他跟着人群，欢呼着永安公主从皇宫里被抬出来，然后送到新建的公主府。永安公主被过继到当今陛下的名下，是当朝的大公主，婚礼办得格外隆重。
小蠕蠕穿着绿色的嫁衣，笑得一脸甜蜜。她把手搭在裴世矩的手心，随他跨过门口的马鞍，被送入一座青色的大帐篷。
新人的婚礼算是完成大半，宾客们到了可以自由活动的时间。
大逻便找到来吃喜宴的高善德，两个小孩躲在敞篷后面，趁大人不注意说悄悄话。小男孩刚才在人堆里看到他叔阿史那库头，估计是要把他带回去突厥。
他不舍得又甜又软的妹妹，想了好多天，终于想到一个好主意。
“善德，你跟我走好不好？我带你回去突厥，让你顿顿吃牛肉。”
“不好。”
躲在后面听墙角的皇帝板着脸说。
小小年纪就会哄女孩私奔，那还得了？
萧靖今天给小蠕蠕送嫁，既高兴又伤心，老父亲的心情已经纠结得要死。他一把抱起善德，小丫头笑得乐呵呵的，抱着萧靖的脖子喊九叔。
“九叔，我不走，我在邺城陪你。”
“善德真孝顺，是个好姑娘！”
大逻便一听，心碎了。小男孩一路追上来，追问道:“陛下，我会对善德好的，你让我带她回去突厥吧。”
“不行哦。”
高善德想都不用想，直接拒绝了。她数着手指，跟小哥哥讲道理：“我在这里有九叔，你们那里没有。我在这里有娘亲，你们那里没有。我在这里有好多吃的，你们那里没有。”
大逻便：说得好有道理，竟然无法反驳。
小男孩耷拉着脑袋，沮丧极了。他有这么好的妹妹，不能带回去突厥炫耀，简直像是《史记》里的项羽“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
裴夫子会跟他讲《史记》里的故事，他非常爱听。可惜他要回去突厥，不能再听故事了。
永别了，他的冰棍。
永别了，他的冰淇淋。
永别了，他的善德妹妹。
“欸，大逻便，你也不要太难过啦。”
萧靖看着这个小崽子要哭，别人看到，说不定以为他在欺负小孩。他想了想，把一包种子拿出来。他很郑重地把装着种子的荷包塞到大逻便的手里，语气充满蛊惑。
“大逻便，这包种子适合种在突厥。你把种子埋到地里，会开出花。”
“这不是一般的花，是神奇的花。它比云朵还白，比云朵更轻。”
“这种花能做衣裳，既好看又舒适的衣裳。”
“等你用这种花做出五彩的花衣裳，朕可以让你来邺城，把善德接走。”
小男孩握紧手中的荷包，眼里爆发出光彩。他难以置信地问:“陛下，是真的吗？”
“是真的哦。”
萧靖抱着高善德，小丫头快乐地朝着大逻便挥手。
作者有话说：
明天拉一下时间线，有关于善德的小型修罗场。
有参考历史情节，《隋书·卷八十四·列传第四十九》：佗钵（阿史那库头）闻而信之……求《净名》、《涅槃》、《华严》等经，并《十诵律》。佗钵亦躬自斋戒，绕塔行道，恨不生内地。
第445章 高湛不荒唐（142）
◎武成帝怒骂大逻便◎
大逻便已经在突厥种了九年棉花。
他年幼从齐国皇帝手中得到一包种子, 据说能种出来神奇的花朵，比云朵更白, 比云朵更轻。他回家跟父汗一说, 木杆可汗不相信，以为是大人哄骗小孩的玩意儿。
“这么好的东西，姓高的会给你？”木杆可汗笑儿子愚蠢, “若是世间有花朵能做成衣裳，你老子倒立把大漠里的沙子吃下去！”
地里长出来的花能做衣裳？
木杆可汗活了三十几岁，听都没听说过。他知道粗麻能做成麻布, 蚕丝能纺成丝绸, 唯独没有能做成布料的花儿。
在他的常识中，盛开的花朵那么娇嫩，一揉就烂, 哪里能穿在身上。
他亲自给儿子划了一块地, 用上最肥的牛粪，准备让小孩体验一下世间险恶。在他看来，分明是齐国皇帝涮人玩，捉弄大逻便这个蠢孩子。
偏偏大逻便死认理儿，小孩信了。他见父亲笑他，气得小脸涨红，大声地说：“父汗, 你等着，我一定把能做衣裳的花种出来，然后去邺城把善德带回来突厥。”
木杆可汗很好奇地问：“善德是谁？”
“高善德是天底下最好的妹妹，她的眼睛有那么大, 皮肤很白！”大逻便很怀念, “她这会儿应该在宫里, 吃着香喷喷的小点心。她愿意把好吃的分给我，我愿意把吃的分给她。”
小朋友的友谊就是那么简单。
木杆可汗听懂了，姓高的，大约是齐国的公主。都说高氏专出美人，从皇帝到公主都是俊男美女，小女娃应该长得很可爱，所以能把大逻便迷住了。
他拍了拍儿子稚嫩的肩膀，以示鼓励：“你努力种花啊，等你种出来，你老子替你去齐国求亲。”
他就说嘛，齐国皇帝不愿意嫁女儿，拿这个根本不存在的“能做衣裳的花”忽悠大逻便。大逻便蠢，妄想能娶到公主，他这个当爹的坏得很，他等着大逻便发现真相之后，该有多绝望！
结果大半年后——
大逻便兴奋地冲进来可汗的牙帐，欢呼道：“父汗，你快看看，我的花开了，它像天上的云朵一样！”
没反应过来的木杆可汗：“……啊？”
他被儿子拉着，去到小孩种棉花的那一块地，当看到土地上的作物之后，他的眼神止不住震惊。只见枝头绽放出许多白色的花儿，说是花也不准确，因为这种花没有花瓣。
花是一团雪白的絮絮，有几分像树上的木绵（宋朝之前没有“棉”字），更像是天上的云朵，被人摘落下来。
木杆可汗听闻南方有人会将木绵塞到枕头作芯，或者填充进去衣服里头，冬季穿着十分保暖。他一想就明白，大逻便种的花儿，也许真的能做衣裳！
他没联想到用棉花织布，只想到用棉花作为冬衣的填充物。
从这个方向思考，这种花儿是相当了不起的！
填充物保暖=冬天少冻死人=人口变多=国家强大
木杆可汗让人把大逻便的棉花采收下来，手工挑出来黑黑的棉籽，棉絮全部拿来给自己做冬衣。他问儿子：“齐人给你的种子，是不是这个黑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