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0节
张嫣吃了一个香喷喷的手抓饼，开始一天的工作。她独自召见李欣和狄仁杰，说了昨夜太监暴毙的事情。她的表情很淡定，仿佛被投毒的不是她一样。
“……朕派去的人查过，同屋的四个太监，曾分食用过生辰宴上的剩饭。”
“……宫中另有一个看管冰室的太监，夜里失足落水。”
李欣的脸色煞白，他是濮王府的世子，昨日有幸参加生辰宴，没想到夜里竟然发生了这种事情。与他同行的狄仁杰心理素质好一些，能面前稳住身形，没有失态。
这案子怎么查？
不查个水落石出，恐怕圣人的安危永远不能保证。
狄仁杰快速理出思路，道：“臣想要生辰宴的菜单，还有原材料和剩菜。膳房不得再有外人进入，以保留痕迹。”
“可。”张嫣点头，“武昭仪喜烹饪，她这段时间会占用该处膳房，不会再有旁人再进入。”
这一套对外的说辞，稳住萧靖的宠妃人设不能崩。他平时只窝在长安殿的小厨房，现在连大厨房都要霸占，不许旁人进去。
她凭什么这么霸道？
因为圣人喜欢她呗。
萧靖狠狠地打了好几个喷嚏，完全不知道自己背着一口那么大的锅。
狄仁杰拿到菜单和各道菜的菜谱，他寻思如果不是巧合，冰室的太监为什么和膳房的太假在同一夜死亡？是不是冰出了问题？
他问：“伯悦，哪几道菜需要用冰？或者那些食材是从冰室取出来的？”
李欣不假思索地说：“酥山啊！酥山用的冰最多，入口极化。还有昨日的蔗浆浇樱桃，底下铺着一层冰块，端上来的时候冒着白烟。还有牛乳和酥酪容易坏，需要在冰室内保存……”
“走，我们先去看看膳房那几个太监死的地方。”狄仁杰说，“说不定那里会有线索。”
他们一起去到案发现场，那里已经被封锁起来。李欣闻着一些气味，表情非常难受，人死在夜里，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了。
世子爷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
狄仁杰没有先走进去，而是在门口打量着屋子里的东西。里头用白布盖着四具尸体，吃饭的大碗里拌着好多东西，大块的烤肉、软酪、甜的咸的都有。可见这群太监不但在食用剩饭，而且在专挑好东西吃。
太监吃剩饭的举动是背着旁人的，他们吃过什么，不可知。
狄仁杰问：“伯悦，你吃惯宫中的宴席，你最喜欢吃哪几道菜？”
“我啊。”李欣非常不适应，身上的鸡皮疙瘩已经起来了，“我喜欢吃酥山，酥山造价昂贵，樱桃刚出，早熟的樱桃挺甜的。我还爱吃烤肉，烤牛肉最好吃，可是吃牛肉的机会不多。”
“欸，怀英你问我做什么？”
“我瞧着每一样都好吃，随口问问。”
狄仁杰慢慢地走进去，查看碗里的剩饭。有太医验过，碗中食物含有马钱子，过量服用马钱子后会反复惊厥发作，直至窒息死亡。
马钱子能制成一味很有名的毒药，牵机药。据说服用牵机药后，人的身体不断抽搐，蜷缩成弓形，二人一看，果然与尸体的死状非常相似。
毒药确定。
但是如何被投毒，未知。
狄仁杰逐个检查过尸体的嘴巴，一股臭味扑面而来，他忍着恶心，看到有少许肉菜的渣子。李欣不敢看尸体，在屋子里胡乱走着。
然后，他鞋底好像膈到什么了。
“怀英你看，我鞋底是不是沾到什么脏东西？”
“是樱桃核。”
狄仁杰双眼一亮，屋子里有樱桃核，只要不是有老鼠偷吃，很有可能是太监们生前吃过樱桃。他把李欣鞋底的樱桃核摘下来，上面沾着的少许果肉有汁水，应当是昨日的果子。
很好，这是一个重大的突破。
“伯悦帮帮我，看这屋子里有多少樱桃核。”
“我数数……这些人真脏，我找了有九颗樱桃核！”
“我这边有十三颗。”
“一共加起来有二十二颗樱桃，真多啊。我昨日吃生辰宴，我那一份樱桃只有十五颗。”
“伯悦你确定？”
“确定啊，我全吃完了。”
狄仁杰闭上眼睛，这群太监吃饭的碗里没有樱桃，可见他们是先吃完所有樱桃。李欣的一份樱桃有十五粒，生辰宴上这种菜式分量是有数的。大多数情况下，除了皇帝和宠妃，所有人的分量都一样。
除了皇帝和宠妃……
圣人，武昭仪。
狄仁杰猜测到，四个太监分食二十二枚樱桃，很有可能是一份，而非两份。只是圣人身边有试吃的太监，若食物中投毒，试毒太监会首先毒发。
莫非，毒不在樱桃，而在别的东西？
别，的，东，西。
李欣百无聊赖地问：“欸，怀英你说，那个落水的冰室太监会不会跟这个案子有关系啊？”
“你说什么？”狄仁杰好像摸到什么了。
“我说冰室有个太监落水，死了。”
“冰，冰，樱桃没有毒，那么毒在……”
在冰里面！
年轻人的目光瞬间锐利起来，蔗浆浇樱桃的底层垫着冰块，先上的时候由太监试吃，冰未融化，所以试吃的人没死。起码过上一刻钟后，试吃太监无事，圣人才会享用美味。
这个时候，冰融化了。
被封在冰块内层的毒也化开了……
作者有话说：
啊，毒在这里。
第505章 李治不头疼（44）
◎武昭仪的马甲掉了◎
“怀英, 我们去哪儿啊？”
“我们去昨日的膳房。”狄仁杰心中有些许猜测，“我有几个问题想问。”
狄仁杰心中有不少猜测, 但因为缺乏证据, 目前不能当作定论。他和李欣结伴去昨日烹调宴席菜肴的大膳房，该处的大师傅和宫人们早已被千牛卫控制起来。他们的神色惶恐，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过。
好像听说是死人了。
“大人, 小的冤枉啊。”掌勺的大师傅忍不住分辩几句，“小的一颗心忠于圣人，圣人叫我去死, 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你无罪, 自然是清白的。”你若有罪，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狄仁杰把要跪的大师傅扶起来，他身上没有大理寺的官职, 原本不应该是他来查案的。全赖圣人的信任, 他才有这次机会。
他握紧拳头，势必要把幕后主使之人揪出来！
保住圣人的平安！
狄仁杰的表情很温和，问道：“我想知道，生辰宴当日可有什么异常？比如有没有什么眼生的人露面？或者贵人们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要求？”
“眼生的人？”
有一个负责摆盘的小太监惊叫一声，他记得自己遇到一个宫女，人家没有进来膳房，但是交代了几句话。
“大人, 有一个宫女过来，说武昭仪喜欢吃樱桃，特意交代我多抓点樱桃。我想着武昭仪得宠，不过是几颗樱桃, 便允她了。”
“然后呢？”狄仁杰追问道。
“武昭仪的那一份蔗浆浇樱桃分量多, 被伺候圣人的太监看中端走。我没办法, 只能重新做一份多的，再给武昭仪送上去……”
狄仁杰心中一动，这样说来，圣人的那一份蔗浆浇樱桃格外多。他的呼吸不由得急促：“你在圣人的那一份当中放了多少颗樱桃？”
小太监努力回忆起来：“寻常贵人的一份餐食，有十五颗樱桃。我想着讨武昭仪欢喜，将那一盘樱桃堆得高，大概有二十一、二十二的样子。”
“这……”
这会儿连李欣都惊到了。
他紧紧地抿着双唇，他和狄怀英在案发现场数樱桃核，正是数了有二十二枚。
数量对得上。
狄仁杰朝同伴摇了摇头，示意李欣不要说出来，以免露了马脚。李欣看懂了，微微颔首，半个字都没有说。
“除了樱桃的事情，还有没有别的意外？”
“……武昭仪爱吃烤羊肉，这算不算？”负责烤肉的朱师傅举手，“武昭仪说我烤肉的手艺好，除了规制里的那一份，她多要了一份烤肉。还特意让莺儿过来，说多撒点胡椒。”
如今老朱说起这事儿，是一脸肉疼的表情。胡椒多贵啊，武昭仪专挑贵的吃，他多碾了一勺胡椒，在外头能够买一斤米！
狄仁杰捕捉到重点：“莺儿是谁？你们认识她吗？她和之前说要樱桃的那个宫女是同一个人吗？”
“莺儿是尚食局的宫女，是老朱的同族侄女，他们都是河南道的。”有宫人知道一些情况，“莺儿在从前是叫鹅仔还是鸡仔来着，后来姑娘嫌弃名字难听，求着尚食姑姑取了文雅的名字，这两年改叫莺儿。”
“她原先叫鸭仔。”
“你们莫要再说她的小名，不然鸭仔要发火哩。冬瓜你说，问你樱桃那个宫女是不是鸭仔？”
老朱说起同乡的姑娘，神色有些难过。他原想莺儿在宴席上伺候武昭仪用膳，应当能混到不少好处。谁知摊上死人这种大事，莺儿恐怕也被官爷们抓起来了。
当即有千牛卫往尚食局那边去，把莺儿先拘起来。
原来那个负责摆盘的小太监叫冬瓜。
冬瓜很确定地说：“不是，那个宫人我不认得，她自称是长安殿的宫女，是服侍武昭仪的。”
“嗯。”
狄仁杰用纸笔记下膳房众人的口供，心道这是一个破绽。如果是武昭仪要东西吃，为什么她前头是派自己人过来，后面却让伺候用膳的莺儿过来再要一份烤肉呢？
按常理，如果武昭仪用惯身边的人，她会一直用身边的人，而非是两种不一样的行事方式。
李欣提议道：“怀英，不如我们去问问莺儿？”
狄仁杰点头：“对，是该审一审莺儿。”
他们见到莺儿，这位尚食局的宫女正被关在房中，连尚食女官都不得见。莺儿害怕极了，见着二人当即跪下来，哭得梨花带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