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1节

  “陛下仁慈。”杜太妃应道。
  公主如果再守完三年孝期再订亲,等走完六礼,岂不是要拖到三十岁都不一定能嫁人?
  志冲谢过哥哥的心意,哥哥许她结婚,可惜她没有遇到心悦的男子。官家如此孝顺二位母后,不知何时起了这般流言——
  “皇帝欲光耀章懿太后的门楣,欲把鲁国长公主下嫁李家。”
  李家,便是赵祯生母的那个李家。皇帝待养母如此之好,没道理对亲生的母族视而不见吧?
  李家是什么家庭背景?
  当年李氏尚未入宫的时候,李家是靠卖纸钱为生的人家。后来李氏产子,先帝让刘娥抱养赵祯,对外说刘氏之子 。作为补偿,先帝让李氏的弟弟补了三班奉职的武官职位,李家因此入仕。
  如今章懿太后的侄子李璋担任殿前都指挥使,为人忠孝,比较得皇帝信任。
  志冲见过李璋几次,处于那种“我知道他是谁,但我和他没说过话”“他是哥哥的表弟,但他和我不算正经亲戚”的陌生人关系。
  “求陛下不要把公主下嫁李家。”杜太妃听着外面的风言风语,气极了,“吾儿与那位指挥使之间并无私情。”
  不要怪杜氏势利眼,李家并非豪族,连读书人家都称不上。虽然天子的亲舅舅李用和有了官身,但是李家人在东京住的是出租屋!
  他家穷得连个房子都没有,就想娶公主?
  在杜氏看来,李家并非良配,这则谣言着实荒唐。
  “杜娘娘放心,朕不会强迫志冲成婚。”萧靖话锋一转,“若是驸马的家世略差一些,只要志冲喜欢,也未尝不可。”
  “陛下说得是。”杜太妃应了。
  她耳提面命,叫志冲少出门,别招惹人。志冲只觉得母亲好吵,吵得她脑瓜子整天嗡嗡嗡的。
  鲁国长公主无奈地捂着耳朵:“姐姐,哪里有什么人喜欢我。外面的人总爱乱讲,说我跟西楚霸王似的,一顿饭能吃十来斤,一个人能打几十个。郎君们畏惧,从来没有人敢跟我说话。”
  “他们竟然敢嫌弃你?你到外面打架了?”杜太妃难以置信。
  “我没有打架,就是偶尔骑马出去溜两圈。我上个月办了两场兔子宴,秋天的兔子多肥,一射一个准儿……”
  杜太妃:???
  她的声音不由得拔高:“你还射兔子?你当众射的?射了多少?”
  “也不是很多。”志冲看着亲妈的神色,试探着说,“皮毛只够给姐姐做一身袄子,前几日我送给你,白兔皮的那件。”她还让人做了手袖和围脖,送给萧靖和张嫣。
  “……”
  杜太妃觉得十分窒息,这还不算多?她那件兔皮大衣都过膝了!
  别人家的千金小姐都爱摆赏花宴,吟诗作词,好不风流雅致。她闺女倒好,不知道跟谁学的,专门请人吃兔子宴,保证新鲜,现射现杀现烤。
  姑娘如此彪悍,谁敢娶
  “我的祖宗啊——”杜太妃捂着胸口,“你这是像了谁的性子,当年先帝也不是这样的人呐。”
  志冲犹豫了一下:“这叫歹竹出好笋?”哥哥说了,先帝不擅武,骑射功夫估计还不如她呢。
  “……你不会说话,以后出门少说两句。”
  杜太妃气得翻白眼,险些原地去世。
  ==
  冬天是打猎的好时候,猎场的野兔子越发多了。
  志冲穿着漂亮的骑马装,她弯腰搭弓,正要瞄准一只兔子。就在她即将松手的一刹那,突然间听见天上传来鹰的鸣叫——
  两只鹰盘旋在天空中,其中一只俯冲而下,利爪抓住
  雪地里的兔子。它飞上天空,旋即在空中把兔子丢下,另一只鹰在半空接过兔子,飞了没一会儿又开始丢。
  有兔子不吃,欸,就是当球抛着玩儿。
  志冲眯着眼睛,她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有趣的鹰。她眼看着鹰往下落,越来越近,竟然落到百米之外一个人的肩膀上。这个人骑着一匹黑马,看不清面容,肩上套着皮子。
  原来是有人驯养的鹰。
  “这是陛下的猎场,你不能在这里熬鹰!”志冲挥舞着手臂,冲那个人呼喊,“你快走,小心禁军把你的鹰射了。”
  那人不听,反而骑着马冲她奔来。
  “公主,青回来了——”
  狄青大声说话,嘴里冒出一大股白色的水汽。他穿着一身皮袄,不像是得胜归来的小将,反而像是山野的猎户。
  他取下鹰爪下的兔子,笑道:“公主,今日吃烤兔子如何?”
  “好啊。”志冲兴奋得脸蛋红扑扑的,“小青你回来啦。”
  她年年拜神的时候都有念他,希望他能在西北平安。那日,她听哥哥说起狄青在好水川身中数箭,心里很慌。
  “张员说狄青如今并无大碍。”萧靖曾把消息告诉她,“多亏了你送的锁子甲,小伤养一个多月能好。”
  “那得多疼啊。”
  志冲看着狄青,关切地问:“小青,你的伤好了吗?”
  狄青不欲她担心,笑道:“好了,早好了。公主不是想要养鹰吗?我在山中得了两只,今年五月生的,十分通人性,如今我都转赠给你。”
  一别经年,公主好像又长高了,肤色是健康的粉白色。他猜测公主身边没有喜欢的人,不然也不会让她一个人在猎场打兔子。
  “它们吃肉吧?”志冲看着两只神俊的小鹰,心里十分喜爱,“你一只,我一只。我要这只头顶褐毛的,黑毛的那一只给你。以后我们用鹰通信,指不定比信鸽还快呢。”
  狄青笑起来像个大傻子:“公主想要拿它去通信,说不定真能成。你叫它捉兔子,把兔子内脏分给它吃最好。”
  “嘻嘻嘻嘻,今日它们吃兔肝,我们吃烤兔子。”
  当天晚上,萧靖吃到妹妹孝敬的烤兔子。他得知狄青回来,很认真地问志冲一个问题。
  “你觉得狄青这个人怎么样?”
  “小青他是一个好人。”
  志冲毫不犹豫地说。
  公主成年之前认识的男人不多,她常年住在道观,连亲爹长什么样子都印象模糊。她被兄长接出来之后,认识了好多人,除了有血缘关系的亲哥,要数狄青待她最好。
  他会去大相国寺买炙猪肉给她吃,每次都不要她的钱。他去了很远的地方打仗,不忘给她带一双小鹰回来。
  如果这都不算对一个人好好,那什么算好呢?
  别人是千里送鹅毛,狄青是千里送鹰!
  萧靖告知妹妹:“狄青对你有倾慕之心,可惜他出身低微,既非世代豪族,又非书香门第。他的家世比那个李璋还差一些,李家好歹出了章懿太后,而狄青身上犯过命案的!”
  “我又不喜欢李璋,我缘何要嫁给他?”
  说起李璋,志冲瞬间要炸毛。她听哥哥说狄青爱慕自己,脸上泛起红晕,忍不住害羞。
  小青居然喜欢她?
  他怎么从来不说呀?
  “……会不会是搞错了。”
  “……兴许他对我没这个意思。”
  志冲怕自己胡乱猜想,自作多情,说话的声音没什么底气。萧靖是过来人,他一看就知道志冲对狄青并非完全无意。
  他提议:“成不成,你们去相亲一回不就知道了吗?要是不成,他还得赔你两匹彩缎压压惊呢。相亲不丢脸,大家都是怎么过来的,坦荡大方一些,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
  “反正冬天没什么事情可做,去郊游,去游湖都可以。”
  志冲:“……”
  她哥肯定是高兴傻了,大冬天金明池都结冰了,哪里有什么湖可以游。
  “好。”她低头,声音细如蚊蚋,“全凭哥哥安排。”
  作者有话说:
  关于宋朝人男女相亲的习俗,参考自《梦粱录·嫁娶》:“然后男家择日备酒礼诣女家,或借园圃,或湖舫内,两亲相见,谓之相亲。”
  乌利小朋友掏鸟窝的行为是不对的,不要学他,请大家不要学志冲私自养鹰……野生动物属于大自然,为了生态环境和您的健康,请拒绝购买、饲养野生动物。
  第638章 赵祯无遗憾(55)
  ◎宋仁宗的妹妹去相亲◎
  官家大手一挥, 允许鲁国长公主在玉津园相亲。
  玉津园是大宋皇家园林,集皇家宴射、观刈麦、祭祀和观赏动物等功能于一体。太宗皇帝在的时候, 每逢有契丹使者进京, 必定约着一大帮人在玉津园骑马射箭,宴饮游乐。
  园内还种有麦、稻等作物,相当于皇家试验田。先帝喜欢在玉津园里拜神, 用以平息灾祸。
  时值冬日,玉津园内的稻谷和小麦已经全部被割走,田里没什么好看的, 倒是园内东北角养了许多珍禽异兽, 很有看头。在萧靖看来,玉津园其实就是北宋皇家动物公园。
  在动物园里相亲,这感觉应该不错。
  “公主……”
  “小青!”
  狄青和志冲用鹰互通书信, 两人约好在这一日同游玉津园。辰时(早上七点)不到, 一个年轻人已经在玉津园门口等着,他提着一老大一包东西,看起来分量不轻。
  志冲远远瞧着,心里直犯嘀咕,该不会狄青没看上她,带了彩缎过来吧?
  按照习俗,如果相亲的男方没有看上女方, 会奉上彩缎作为补偿。
  公主骑马过来城南的玉津园,她穿着一身红色的披风,身姿比太阳还要耀眼。狄青从怀里掏出来一只油纸包,略带紧张地说:“公主吃了早膳没有?”
  志冲在家的时候已经吃过两个包子, 不过她闻着狄青那边的味儿——
  她咽了咽口水:“这是孙好手的肉馒头?”
  “正是!”狄青半夜里跑出去买馒头, 怕今日出游饿着公主, “羊肉馅的,吃吗?”
  “吃!”
  志冲接过一个肉馒头,还是温的,羊肉馅十分鲜美,馒头皮微甜,她三四口吃完了。二十几岁的大姑娘正是最能吃的时候,狄青没有觉得公主吃得多,又默默给她再塞了两个。
  “唔,够了够了——”
  在吃了早饭的情况下,一口气连吃三个肉馒头,险些把志冲给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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