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4节
达延汗听着贵族们的汇报，心情十分难过。今年的年景不好，家里的牲口冻坏冻死的不少，这是部落里最要紧的大事。有钱的贵族们破财，而没钱的小牧民呢？
替人放马的小牧民恐怕要饿死。
有贵族提议：“大汗，要不我们南下去抢劫吧？大同富裕，我们先抢大同！”
“抢什么抢，你说抢就抢？滚出去！”达延汗让手下把这个亲戚轰出去，抢劫这种事儿，怎么好当众嚷嚷出来呢？
谁知道鞑靼这边有没有明人的探子？
达延汗把儿子们召集到面前，问诸子——
“今年部落遇到危机，天寒地冻，缺衣少食。”
“你们谁出来说说，到底该不该南下劫掠？”
“若是劫掠，去哪个城池劫掠？”
“你们谁人愿意领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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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7章 朱厚照做好人（38）
◎明武宗接见蒙古小王爷◎
阿尔看着达延汗的神色, 心里却想到大同。
大同是一个好地方，街道干净, 有繁华的集市。大同的婆娘有点漂亮, 会在楼上冲他招手，洒下一股浓浓的脂粉味儿。他喜欢去大同买铁锅和火柴，用火柴在铁锅下生火。因为他爱听水浒传的故事, 大哥专门给他送来一个大同的说书人。
这么好的地方经过劫掠，还能剩下什么呢？
劫掠好像不好。
达延汗的目光落在一张张年轻的脸上面，最后看到稚嫩的少年。他问小儿子：“阿尔, 你怎么看？”
“我不知道。”阿尔低下头, 实话实说，“如果我们这次去大同劫掠，明年我们是不是不能再去大同买锅了？”
若是两边发生战争, 大明皇帝是见鬼才会愿意和他们继续做生意！
达延汗听着小儿子的解释, 点了点头，道：“阿尔讲得有道理，事情须往长远处看。”蒙古人若能维持和大明的贸易往来，利大于弊。
长子图鲁眼珠子一转吗，道：“若是我们向大明皇帝诉苦，说吃不饱肚子，他会管我们吗？他会给我们送粮食吗？这样我们不用出兵, 明人会把粮食送过来……”
对于鞑靼部的绝大部分人来说，把粮食吃到自己的肚子里，能熬过这个冬天是最要紧的正事。
“图鲁是要向大明朝贡的意思？”达延汗的眼睛一眯上，这是一个解决问题的出路。一时低头不丢人, 当二五仔也不丢人。
他今年说跟大明皇帝称臣, 明年亦能起兵反叛。他相信族人们的忠心, 大明皇帝的一点小恩小惠是不能收买他们的。
父子几人商量下来，鞑靼派人到大明入贡，目的是要讨来过冬的粮草。说是入贡，实际上达延汗没给使团准备多少送给明朝皇帝的礼物。
大家对外的口供是穷得饭都吃不起了，哪里还能有什么上贡的宝物？
大汗这是叫人上门打秋风的意思。
“父汗，我想去出使大明。”阿尔私下找到父亲，“我想去北京，我想去看看承天门。”
明朝的承天门始建于永乐年间，寓意承天启运，受命于天。它在后世有一个更响亮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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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延汗不解：“为何阿尔想去北京看承天门？你不怕皇帝把你扣下吗？”
“我不怕，父汗的儿子多，不缺我这一个。”阿尔点着脑袋，“大明皇帝扣下我做什么？我若作了人质，大明还得给我管饭呢！”
少年的心态不错，直接把达延汗逗笑了。达延汗拍了拍小儿子的肩膀，道：“阿尔，你想去北京看承天门，那就去一回吧。承天门是宫城的正门，应该很气派吧。”
阿尔离开了父亲的皇帐，往外走了数百米，钻到一个不起眼的小毡房里面。这一处毡房住着一个年轻的男人，男人梳着汉人的发髻，低头煮着壶里的茶叶。他见阿尔过来玩耍，问：“小王爷今日想要听哪一回的故事？”
沈利嘴是图鲁为阿尔抓来的说书人，他嘴皮子利索，讲的故事绘声绘色，因而得了“利嘴”的艺名。至于他的真名叫什么，在大同没有人知道。
阿尔毫不犹豫地说：“我要听东京赏灯的那一回！”一众梁山好汉前往东京观灯，是他最喜欢的剧情了。
沈利嘴把滚烫的茶水倒入粗瓷杯子，吹一吹凉，润润嗓子。他嘴上说着：“……看城外人家时，家家热闹，户户喧哗，都安排庆赏元宵，各作贺太平风景。来到城门下，没人阻挡，果然好座东京去处。怎见得——”
“金明池上三春柳，小苑城边四季花。十万里鱼龙变化之乡，四百座军州辐辏之地。霭霭祥云笼紫阁，融融瑞气照楼台……”
说书人描绘着东京的盛景，阿尔听得入迷，沉浸在幻想当中。他没见过数百年前的大宋开封，父汗答应让他去北京，北京是大明的国都，它不是跟开封一样繁华美丽？
世界那么大，阿尔总想去看看。
就连那个北京的承天门，也是沈利嘴告诉他的。
听完故事之后，少年问道：“蒙古使团前往北京，要不要像宋江他们那样分成四路人马？我要不要扮作客商？在身上藏一些暗器？”
“小王爷是金尊之躯，你此番是为着两国邦交而进京，为何要遮遮掩掩？”沈利嘴含着笑容，“山东宋江是反贼，您是吗？”
阿尔反应过来：“对哦，他们是反贼，所以他们要掩饰自己的身份。”
达延汗对于大明皇帝很抠门，不愿意给对方送好礼物。但是他对自己的儿子很大方，他塞了一袋金子给小儿子，道：“你去到北京，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要省钱。这次你不要把自己的宝马换了，没有马，你从北京走回来多远啊……”
“父汗，我知道啦。”阿尔感动极了，“你放心，等我去到北京，我一定求大明皇帝给蒙古赐粮。”
“什么求？我们不求人，我们是要！”达延汗眼睛一横，颇有点“软饭硬吃”的意思。大明皇帝要是不给粮食，他就派兵打过去大同。
阿尔挺直胸膛，立刻改口：“我一定要大明皇帝给蒙古赐粮！”
他这人长得不大，口气倒是蛮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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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堂老人收到探子的情报，说蒙古鞑靼部有意入贡。鞑靼使团当中有一人为达延汗之子，年约十五六岁。
萧靖摸了摸下巴，他没想明白人家蒙古小王爷是什么套路？
“你说小王爷来北京是想啥来着？”他跟张嫣讨论，“他难道不怕我把他扣住，然后问他老子要赎金？一个小王爷能不能换上千匹马回来？”
张嫣翻找关于鞑靼部的机密资料，很快破案了：“鞑靼部的汗王有八个儿子，他和原配生了七个儿子，后来娶的那个又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人家儿子那么多，皇帝算砍了一个，大汗不愁没有继承人。”
这就是生得多的好处。
萧靖沉默了一下，他要想有自己的儿女，估计是好多年之后的事情了。鞑靼部愿意入贡是大事，除了鞑靼部，今年在年底入贡的外国/属国共有四个。
安南、哈密、撒马儿罕和乌斯藏。
哈密和乌斯藏在去年有入贡，今年新增的是安南和撒马儿罕。安南在永乐年间隶属交趾布政使司，被纳入大明版图，可是宣宗皇帝把这块地盘丢了，废交阯布政司，安南从此独立。撒马儿罕则位于中亚一带，是丝绸之路上的一个小国。
哈密的忠顺王送来葡萄干和骆驼，乌斯藏的特产依旧是高僧。安南的礼物有黄金和大象，撒马儿罕要送两头狮子给皇帝，狮子还没到嘉峪关，叫皇帝的人给拦了。
“不必送狮子过来。”萧靖按照先帝的套路，“养狮子不划算，狮子一天要吃两头羊……他们还带了良马过来？良马留下，狮子不要。”
屏风后的张嫣听到他这样跟人吩咐，心里纳闷。上辈子他们还养过狮子，怎么这会儿不喜欢狮子了？
这一日傍晚，萧靖才跟她解释：“宫里好像有一幅《贡狮图》，朱厚照他爷爷时候的画儿，记录的是撒马儿罕进贡狮子的事情。撒马儿罕最喜欢送狮子过来，每次都能得到几十箱金银珠宝的赏赐。他们哪里是过来送礼，分明是看到大明人傻钱多，拿狮子换财宝！”
他再说：“等到先帝的时候，先帝不喜欢狮子，再者看清楚撒马儿罕的把戏。撒马儿罕的狮子还没到北京，就被人拦在外面。先帝没见到狮子，自然不会给出高昂的礼物。”
“原来是这样。”张嫣点了点头，她养过狮子和豹子，狮子的饭量确实比豹子大很多。
同样是养大猫，豹子的性价比更高一些。
她想到北方的鞑靼人，突然间来了兴趣：“鞑靼人送了什么来入贡？别人或多或少已经把礼物带上了，鞑靼人在草原上有好多牛马，好像还有几个宝石矿。”
小张想得美极了，以为别人会给万岁送几箱宝石。万岁有了，岂不是她有了？
萧靖的表情有些尴尬：“……鞑靼人带了人过来。”
“什么人能够成为特产？”小张震惊，“高僧还是美人？”
萧靖觉得鞑靼人的脸皮很厚，只要他们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他道：“是一群人，他们没有带许多礼物过来，几乎是空着手进京的。”
入贡路上的阿尔快乐极了。
他深入到大明其他州府，一路上有明朝的官员管吃管住，顿顿饭有酒有肉，还有好吃的炒菜。除了上个厕所都有人跟着，不大自由以外，其余的衣食住行被安排得不错。鸿胪寺的官员过来登记，询问鞑靼使团带了什么礼物给陛下入贡。
阿尔皱着一张脸，表情特别难看地说：“我们北边遭灾，下了好大的雪。牛羊都被冻住了，没有吃的，想要大明陛下支援这个！”
当时鸿胪寺官员的表情别提有多精彩了。
人家来都来了，来者都是客。萧靖即使知道鞑靼人两手空空，他也没有办法像拦着撒马儿罕的狮子那样，把鞑靼人拦在关外。
那样做不厚道，怎么能因为礼物的多少而看人下菜呢？
阿尔顺利来到北京城，他原以为大同富庶，谁知北京的繁华胜过大同数倍。北京人穿着厚实的冬衣，料子一看就特别结实。他看到有人穿着一种奇怪的布料，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织布的线很粗，几乎跟筷子一样粗。
少年盯上路边带围巾的姑娘，他忍不住多瞅了两眼。得亏他年轻脸嫩，有点小帅，不如铁定要被路人骂他一句“登徒子”。
“那些是用羊毛线做的。”陪同的鸿胪寺官员介绍道，“今年城里卖的最好的是一厂的围巾、毛衣和毛裤。我们上峰管得严，说当值的时候带着围巾不好，不够威严。我在官服底下穿了三件毛衣，那样就不觉得冷了。”
阿尔微微颔首，难怪他穿着皮毛大衣都觉得冷。而接待的鸿胪寺官员穿得那么单薄，却不见冷得发抖。
“我什么时候能见到陛下？”少年问，“我的族人还等着我回去呢！陛下会在承天门见我吗？”
鸿胪寺官员打着哈哈：“陛下事务繁多，等陛下有空，自然会召见您的。”
皇帝到底哪天有空，谁说得准呢？
萧靖在腊月十三那一日见了来自鞑靼的使团，根据他收到的消息，这群人在北京没少公费吃喝。当然，其中出的是大明的公费，不是鞑靼的公费。
他召见蒙古的小王爷，先用蒙语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尔博罗特，你是大明皇帝吗？”阿尔睁大眼睛，他看见坐在上面的大明皇帝，没想到对方会说蒙语。
“朕是。”萧靖说，“阿尔博罗特，你此番来大明入贡，是有什么目的吗？”
开门见山最好，他懒得跟别人兜圈子。朱厚照是在业余时间学过蒙语的，说得贼溜的那种，给自己起了一个蒙古名字叫“忽必烈”。
面对着蒙古小王爷，万岁倒也不必把自己的蒙古名字说出来，以免逼死蒙古人。
“我想要，啊不，请陛下赐下粮食。”阿尔按照父汗的计划，卖惨道，“天上连续下七日七夜的雪，雪把草原铺满，牛羊找不到一根能吃的青草。牧民家里的孩子快要饿死了，希望能得到陛下的庇佑，顺利活到春暖花开的时候。”
万岁一听，来了精神，反问：“草原大雪七日，难道不是因为汗王行为有失吗？”
他被谏官们赖得多了，难得有这样的好机会，嘻嘻，试着把黑锅扣在达延汗的头上！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