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节

  第二百七十六章 亮色
  秋丽一口气翻出好几件粉嫩颜色的衣裳,全都铺展开,铺了满车,目光灼灼,盯着看了许久,神色越发严肃凝重,把樱桃喊过来,又请了萧灵韵和赵素素。
  这些衣服料子绝对都是好料子。
  有几件据说还是江南那边的贡品。赵素素认出来的,好似她以前家里就有几匹类似的。
  可衣服让姜氏帮忙做的,厚实合身,到也不算丑,只现在看看人家京城流行的款式,再看她们带的这些衣裳,那是样样都不像话。
  秋丽咬牙:“趁着还没到京城,赵娘子,我们得给改改。”
  赵素素低头看了看双手,赵娘子的手堪比老农。
  “当年我手好时,做女红也做得乱七八糟,我娘曾经说过好多次,我以后嫁人只能嫁到大户人家,真去了小门小户的,可能没几日就先把婆婆给气死了。”
  赵素素除了读书,几乎什么都不会做。唔,这些年在村里到是练出一把力气来,种田翻地还能做得了,固然不精细,可土地其实好伺候,只要肯卖力气,它终会给点回馈。
  只是这衣裳?
  赵素素叹道:“前几日我给自己缝得那条裙子,你们也瞧见了,后来拆了小柿子穿,小柿子都不乐意。”
  秋丽,樱桃:“……”
  到是萧灵韵想了想,把衣服接到手,又从首饰匣子里翻出一小匣子珍珠,挑了几颗带着金星儿的,细细缝到衣服上,再把袖子剪开,窄袖改成了宽袖,外头另加一层花边,花边下面点缀了一层金珠子。
  她改时,秋丽和樱桃都担心太过繁复,会显得有些俗,改完了一看,赵素素却是连连点头。
  “料子好,这珍珠也是一等一的好东西,放心,纵然款式老些,绝对不掉价。”
  秋丽这才放下心。
  她其实也不是贪慕虚荣,只她比别人知道得更多一点,她很是担心自家小娘子和李家人见面时,再显得小家子气。
  “我一路上也打听过了,这李家本身到算不上多了不起,不过他家有个孙女,被官家认作女儿,还颇得宠爱。”
  秋丽小声问赵素素,“赵娘子,您比我们有见识,这李家的底细,您知道不知道?”
  赵素素叹气:“我已许久没回京城了。”
  在他印象中的李家,还是满门忠烈的李家,是十一子随军出征,八子血洒疆场的李家。
  “不过……李家大部分人不值得在意。”
  赵素素轻声道,“我前些时候书信一封,向几个靠得住的旧友打探过,李家如今在京里算是二流人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三公子李成芳就是个孩子,京城寻他那样的公子哥,一块石头扔出去能砸到七八个。到是李家大公子李成义是个人物,目前在兵部只是个主事,但他有李家的背景,便是兵部侍郎,兵部尚书也要给他几分颜面,且这位大公子今年只有二十六岁而已,前途无量。”
  “另外就是所有人都知道的那位‘不败不胜’李广平。”
  “李广平是我朝的守城名将,他出去打仗,从来没胜过,也从来没败过,别管同谁交手,最后都能打成相持,全看谁后勤先受不住,谁先提议和之事。”
  “以我朝的军事能力,唔,李广平这样能二十年出征无数次,居然无败绩的,便可算名将。”
  秋丽听得一愣一愣的。
  赵素素轻笑:“李家和以前比,确实是已大不如前,如今家里的嫡系子孙少有从军的,旁系和姻亲在军中的虽有些,却罕有将帅之才,更无位高权重者,全赖这一代的大公子看着有出息,李家才不曾彻底失去朝中位置。”
  说着话,她便撩开车帘,探头向外看,小娘子正在道边的饮子摊前喝糖水,一边喝还一边逗弄人家摊前的几个小孩,也不知说了什么,到逗得贩卖饮子的那小娘子笑得花枝乱颤,非要再多送她两盏。
  此时三娘子身上只穿了那身湖蓝色的,略显土气,半新不旧的衣裳,脖子里围着个灰扑扑的围巾,头上也只梳了个双丫鬟,除了两条红绳,再无其它首饰,面上还带着些困倦疲惫。
  可这满路的行人中,哪怕是处处绫罗锦绣,宝马香车,一眼看过去,也唯有她家的小娘子,才是最亮的那一抹颜色。
  顾湘四下打量了眼,轻轻活动了下肩膀,胳膊,腿脚,招招手让大家伙都歇一歇,顺便叫老狗把车上小炉子搬下来。
  她熬了好些汤,一路上汤锅就没离过火,但凡到一处补充食材,顾湘便亲去挑选一二,每每都能挑到些品质好的东西,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应有尽有,纵然可能比不上‘洞天福地’里仔细养出来的那些,却也都是天生地养的好东西。
  有一回顾湘路过一海边小城市,这小城虽在海边,却不曾建有大码头,地方小,人口少,可顾湘偏偏从这地处的集市上,买到好几只大章鱼和一兜个头极大的大鲍鱼。
  就这鲍鱼,顾湘看了看品质,完全能比得上系统商城一个美食点才五十个的那一类。
  她利利索索地炸了两条章鱼腿,剩下的一小半用来煮了粥,那天馋得赵素素连她闺女的碗都给舔得干干净净的。
  顾湘把剩下的鲍鱼和章鱼处理好,全都入了汤锅。
  熬了一道的汤,火候早就够了,到底有多鲜美,有多少层美味,顾湘自己都无法确定,只凭着调味的能力,总归是好喝。
  顾湘笑了笑,自己走过去把盖子一掀。
  霎时间滚滚的香气蒸腾而上,左右行人皆侧目。
  “好家伙,这香味简直能飘出去三十里去。”
  老狗眼睛一下子就亮得不得了。他赶紧踢了身边几个小子一脚,“赶紧拿碗,愣着作甚!”
  “急个屁。”
  几个小子一边手脚麻利地干活,一边盯着小娘子那头儿,“瞧瞧,小娘子该抻面了,这头一锅面,赶不上第二锅好吃,咱小娘子的习惯,第二锅面要换味的。”
  老狗:“……臭小子们,居然还学会挑嘴了。”
  他摇摇头,不过自己也勉强忍住,小小地吞了口口水。
  第二百七十七章 落脚面
  风干冷的厉害,凉意透骨,雪到是不怎么下了。
  顾湘看着官道上成群结伙的行人,再看看热热闹闹的小摊贩,又回头看看自家车上剩下的那点食材。
  此时道边摆着小炉子,上面有汤。
  几个小帮厨手脚麻利地搭出了案板,摆好道具和一应调料盒子,又忙忙活活地把剩下的肉菜都取出来洗刷干净。
  那边老狗和亲兵们都猜,顾湘要开始抻面了,事实上她一点都不着急,先把面和好饧上,现在要做的,是卤儿。
  要说要把面做得好吃,第一肯定要汤头好,第二便是卤儿要好,若这两样味道不佳,那面做得再精细,再费功夫,也是无济于事。
  “咦,这冬笋竟然还有?”
  顾湘有些意外。
  前几日她也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来,在勇毅军时,李长随最爱吃笋,清炒他喜欢,炖汤他也爱,有一回自己带着老狗去乡亲家买了好些笋干,回去腌了几坛,试吃的时候正好李长随在,他一顿饭就着这笋干,愣是吃了五碗粥十一个炊饼。
  连顾湘都给吓得不敢再给他笋干了,以后但凡李长随来,只上一小碟笋干。
  现在李长随身在敌营,生死不知的,顾湘想起来,心下意动便问了小管家秋丽一句,问她食材里头有没有新鲜的冬笋。
  笋干有笋干的好味道。
  可新鲜的冬笋那股子鲜嫩,却是别的时节吃不到的好滋味。
  秋丽带着樱桃翻了半天单子,一颗笋子都没剩下,只能是徒呼奈何了。
  路上到路过了些竹林,品质好的冬笋却是一样没瞧见。
  此时已经半处理过的,白白胖胖圆圆滚滚的冬笋便躺在竹篓里头,十几篓子冒尖的冬笋,光泽竟如白玉一般,顾湘都有点儿不舍得掐了它们嫩嫩的小笋尖。
  顾湘深吸了一口气,满口笋香,她沉默半晌,终于还是下了手。
  笋尖切成薄片,拿盐水焯一会儿,顺手切好了蒜,又抓了一把拇指粗细的小虾,摔在案板上直接剥皮去除虾线整个拍碎,铁锅上灶,顾湘豪迈地把蒜和虾一起入锅爆炒。
  翻滚间虾肉碎在浓烈的火苗里染上粉嫩的红色,几乎刹那间香气就爆开,若刚刚那高汤的香味是素雅的兰,此时爆出来的香,就如牡丹般富丽堂皇!
  左近路过的行人瞬间觉得这腿脚它自己长了心思,根本不受控制,一溜烟地朝着顾湘走过来。
  “小娘子,您这是汤头面?怎么卖的?”
  “汤头面,插肉面,臊子面,拌面,素的一碗十文,半荤半素的一碗七文,荤的一碗六文。”
  素的竟比荤的还要贵些。
  过路的行人商旅,居然也不觉得稀奇,此时腊月刚过,春日未至,汴京城的绿叶菜如今是贵到了寻常百姓连味都不敢闻的地步,外头卖菜面,自然贵些。
  顾湘挑了一大块儿半肥半瘦的猪肉,切成薄如蝉翼的大片,直接入锅炸到焦黄,肉片捞出来,油渣也收起来调味。
  滚滚的浓香四散,行人霎时间口水横流,顾湘算了算时间,这些准备好,面也饧了有一刻钟以上。
  她只和了一小盆面,挖出来的面团更是只有手掌肚儿大小,可这面团一到顾湘手里,周围一行人就都忍不住屏了呼吸。
  面团仿佛活了,轻盈地在她手指间舞动,简直像变戏法似的,圆圆胖胖的面团没一会儿就变成了如雪青丝扑撒在了案板之上,日头映照下,每一根面条都光滑柔亮的好似熠熠生辉。
  “咕咕。”
  道边一个带着孙女的老婆婆,把背包紧了紧,看着按着咕咕叫的肚子,一步一回头的小孙女,终于没忍住,叹了口气,板着脸走过来,轻咳了声,“敢问,这面……只吃面,不加肉菜,要多少钱?”
  过路的行人纷纷侧目。
  顾湘却是眉眼弯弯,面上云淡风轻,连多瞧都没瞧一眼,仿佛这要求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大碗的面三文,小碗的面两文,您要大碗还是小碗?”
  说着话,顾湘并不催促,反而趁着煮面的工夫,翻出块灰色的围裙,管赵素素要了笔墨,直接在上头写了‘顾记落脚面’几个大字。
  又在上头画出各种各样的面条,上面直接标上价钱,直接往身后的车上一挂。
  “好像还缺点什么。”
  顾湘眨了眨眼,又把赵素素和萧灵韵都叫过来,一起帮忙在这旗上画了些客人。
  三人画法皆不相同,她画的精细,老妇人和她孙女的发丝神态衣着皆画了上去。
  赵素素却是一笔下去虚虚概括了远处行人。
  萧灵韵就是当下流行的正统画法了。
  “不错,不错。”
  此时道边徐徐来了一辆牛车,牛车上坐着个白发老翁,老翁也是循着香味过来的。
  他平日里到也没那么贪嘴,只一路从江南来,赶路时吃不上什么好东西,他儿子偏又是个糟心的大夫,偏说他这个也不能吃,那个也不能吃,这一路上看见那些鸡鸭鱼肉,只能眼巴巴看着,尝都不许尝一口,这回他总管不着了吧,不能说连口面条也不给吃。
  老翁一凑近,抬头就看见三个女娃娃在车上那招牌上画画,一看就笑了:“画得真不错。”
  “不错?咱家昭儿八岁时画的,就比她们画的好。”
  老翁的儿子,同样也已是个老翁的也男子追着过来,一听这话,就翻了个白眼。
  老翁哼了声:“你家儿子画的是好,画的好有屁用?眼瞅着过了三十,别说曾孙,曾孙女,他连媳妇都没糊弄一个……算了,我要吃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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